接过旨意,丁汝昌先派人把天使送进舱中休息,众人在作战室说话,商讨下一步战事动作,"皇上的旨意都听见了?许我等以自专之权,这场仗该如何打,从哪里打?列位各抒伟见吧?"
"也不必说什么如何打,在哪里打,只要碰上日军舰队,不管是在哪里,只管开火!打沉一艘是一艘,左右日本人的舰队就这几艘船,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张英的话引得众人轻笑连连,他这个人虽然粗鲁不文,但作战非常勇猛,因为有了他这样一个舰上管带,所以他所统带的广洪号一旦与敌军接战,便如同疯狗一般,那份悍不畏死的豪情,在清军舰队中都是第一流的。但这番话豪壮便豪壮,和丁汝昌的话全无半点搭界处,所以,别人也不理他,都向着如何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杀伤最多的敌人的大局上考虑去了。
片刻的折冲之后,有人建言,出丰后水道,到九州之南,寻找日军主力舰队决战;也有人提议,不必如此麻烦,从丰后水道出发,北上东京湾,直接攻击敌人的首都,逼迫日军舰队不能不出战,到时候,在宽阔的海面上,以己方强大的威慑力量,不怕不能全歼敌军主力。
方伯谦坐在角落,心中一片低沉,这一次皇帝派人传旨,当众将自己大骂一顿,还免去了安山湖管带之职,改派为万宿号管带,虽然名义上都是管带,但从湖字级战列舰调往一级炮舰,怎么看也是贬谪的象征,这还不算,海军舰队中有流言说,就是因为他的临敌失措,造成下关海战未能收全功,几乎把战事不利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了!这还是自己人在外洋,若是在回到返航本土之前,不能立下一场大大的功劳以扭转眼前的局面的话,即便朝廷不处置,想来自己也没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海军学院的同窗了吧?
"卑职想,"他沉思良久,慢吞吞的开口说道,"与其寻敌决战,倒不如让日军主动来战。但目的地,却也不必选在东京湾。因为若是那样的话,我军首要面对的就是远途奔袭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还有就是横须贺港口的强大岸防工事。到时候,我军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反而不美。"
"那,益堂以为呢?"
"我想,与其攻击东京,不如改为将神户列为行动目标。"方伯谦说,"阪神一带是日本最重要的港口基地,更有大阪府附近的阪神钢铁公司,那里是日军最大的战略基地,若是能够为我军占领或摧毁,其意重大‐‐依方某之见,这两处地方,都是日本人断断不容有失的。"
"等到我军出动的消息一出,日军战舰必然尾随而来,届时,不论是在濑户内海还是在大阪湾中伺机对敌攻击,我军都可占据地利之先。胜面可超过七成。"
丁汝昌沉吟良久,起身在作战室的海图上认真端详,"那,若是我军进发神户,敌舰毫不理会,又或者根本猜不到我军意图,又当如何?"
"绝对不会!"方伯谦斩钉截铁的说道,"阪神一带是日本根本所在,日军绝不会坐视不理;至于猜不透我军行止,卑职以为,也是大人过虑了。只要我军舰艇绕行四国岛,进入纪伊水道,则此行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日军岂会有不救之理?"
"你们呢?你们怎么说?"丁汝昌转头问其他人。
"卑职想,益堂的话有道理,但若我是日军统帅,就绝不会行以此计。"和方伯谦同为海军学院所出的邱宝仁出言反驳,他是万列号管带,言毕向同窗好友苦笑了一下,正容说道,"日军舰队在下关外海为我军所击伤者十之八九,若是贸贸然尾随我军进入纪伊水道,地处大阪湾狭窄水域,为我军守株待兔,此战的结果不问可知。所以如果我是日酋的话,就不会行此下下之策。既然阻挡不住敌舰,干脆放弃阪神重地,把舰艇埋伏在淡路岛的州本、三原等地,等我军胜利返航的时候,再发起进攻,让下关水道的旧事在此地重演。"
"益堂,彪臣的话你以为如何?"
"邱兄的话固然有理,但也未可因噎废食。阪神一带本来就是我海军所必攻之地,此番征伐,更可借此一举消灭来救援的日军舰队,可谓一举两得。至于邱大人所说的,既然我方能够料敌机先,干脆将计就计,先打垮了神户、大阪两地再说。"说完,方伯谦又恨恨的加上一句,"左右也没有什么害处。"
"就是嘛,我就说,想那么多干什么?先狠狠地干小日本一通再说!"张英鼓掌如雷,"小方这个小家伙,这一次说得对,硬是要得!"
丁汝昌苦笑着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再表示反对,当即决定,"好!既然如此,就按照方管带的话准备,明天早上寅时整,我军升火起锚,出发作战。"
众人回到自己的舰上,方伯谦全无睡意,命人再把海图取来,拿着放大镜,就着舱外依旧明亮的光线认真的端详着,从碇泊的下关到周防滩,出丰后水道,然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太平洋,绕行四国岛西南,就是纪伊水道。表面上看起来无惊无险,但邱宝仁的话也没有错,如果会出现问题的话,会是在哪里呢?日本人真的会舍弃阪神重地于不顾吗?若不是这样的话,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想?
方伯谦在威海海军学院多年,他的头脑素称灵透,在同期的学生中都是第一流的,但若论及仕途展布,倒似乎是以自己受到的挫折最多。这种蹉跌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表面上看起来,同期生员中,以刘步蟾职衔最高,年纪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远字级铁甲舰的管带,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份官职完全是因人成事‐‐军机大臣,奉旨专管海军的沈葆桢是他的姑丈,有了这一层关系,还怕晋升无门吗?
除了刘步蟾之外,就要属自己了,但这只是表面上看来,实际上,前途最称无量就是邓世昌,众所周知,他是皇帝心中的爱将,这一次随北洋海军出征津轻海峡,听来传旨的天使说,海军舰队遭袭,又是任职枪炮长的邓世昌率先发炮,虽然最后并未能扭转败局,但也在极大程度上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使日军舰队未能一尽全功。
方伯谦一边回忆,一边思忖:论能力,自己不弱邓正卿;论才华,更是在他之上,怎么自己就做不到他这样,有他在的舰艇上,水手、士兵便心中踏实呢?他胡乱的摇摇头,把这些思绪抛开,注意力集中到海图上,向着如何打好这一仗上想去了。此去神户,难处多多,日军难道一定要在清军轰炸阪神等地之后埋伏阻击?难道就不能在前进途中做好防范?
这样一想,方伯谦悚然而惊:若是那样的话,情势就很恶劣了。己方所能想到的只是在战后,而战前的一段海途,却完全是防守上的空白。所谓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要是再上演下关水道被敌军偷袭的戏码,自己这一干人干脆不要再打仗了,一头撞死在炮塔上得了!
而日军要真想在沿途设伏的话,可供选择的地点就太多了,丰后水道中的日振岛、鹈来岛、冲岛、甚至周防滩中的姬岛、国东半岛、佐田岬半岛等地,无不是可以预先埋伏下舰船,可以给己方舰队以惨痛教训的所在。
方伯谦扪心自问,这些事情很多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毕竟清军的巡逻炮艇已经前出到国东半岛一线,敌军在此设伏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可疏忽大意。等到明天出发的时候,可是要和丁大人好好的商议商议。没有拿出办法之前,舰队不可轻动啊。
听过方伯谦的话,丁汝昌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若真是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呢?"
"卑职想,还是以一二艘一级炮艇为前突,先行出发,一旦有警,即刻发讯,后续主力舰队也好有所防范。"
这当然是很稳妥的办法,但对于领先的舰只而言,则要面临相当的危险,丁汝昌正要琢磨派谁担任先导,方伯谦主动请战了,"大人,这个办法是卑职想出来的,不如就由卑职的万宿号担任前突之职吧?"
丁汝昌点点头,"也好。既然如此,就请益堂少兄多多辛劳了。"他说,"不过只有你一艘船,怕众寡不敌,我让张大人的广洪号和你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是!"方伯谦右臂横在胸前,行了个礼,"既然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战术议定,万宿号和广洪号各自发出一声响亮的鸣笛声,率先离港出发,在他们身后四海里处,是以鄱阳湖号为首的清军舰队,丰后水道水域狭窄,清军舰队施展不开,只得成一字型排列,缓缓向东南方向驶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