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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天子拜年(1)

作者:嵩山坳 字数:6120 更新:2023-01-29 06:10:30

临到天明的时候,肃顺才和衣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却给姨太太唤了起来,"老爷,老爷?大年初一了,等一会儿还要去给四哥拜年呢!"

肃顺给姨太太唤醒了,迷迷糊糊的起来,眼睛也不大睁得开的起床、洗漱,用冷水洗洗脸,才觉得精神爽利了一些,下人伺候着,换上印有五福捧寿图样的大红夹袄,到了正堂。

龙汝霖几个一夜未睡,却精神饱满的正在闲聊天,只少了一个李慈铭,看他走了出来,几个人纷纷站起,"大人,您起来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肃顺苦笑摇头,"不行了。多饮了几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说,"你们几位呢?一夜未曾合眼吗?"

"守岁之习,由来已久,学生等也习惯了。"黄锡答说,"左右现在时候还早,大人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不睡啦。等一会儿还要拜年,还要有旁的人过府拜年‐‐总不好失了礼数。哦,用过早饭了吗?"

草草用罢早饭,肃顺环视一圈,似乎这时候方才发现:"怎么,爱伯少兄不在?"

龙汝霖一笑,"爱伯新近结识了三树堂的佩芳姑娘,整日流连忘返,昨日出门的时候还说,今夜留宿,等明天一早,回来给大人拜年。"

肃顺知道,李慈铭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老太太病重,为求冲喜之意,奉父母之命,娶了比自己大五岁的表姐为妻,不料行之而不效,婚礼的当日,祖母便一瞑不视了。

李慈铭痛彻肺肠,他本来于表姐就只有姐弟之情,这样的一番折冲,也使得和妻子的感情很大的问题,夫妻两个成了怨偶。偏妻子入府数年,一无所出‐‐也难得二老的欢心,李慈铭更加不把妻子放在心上,常在烟花之地流连‐‐便如同在江宁城中一般。

"爱伯年少风流,多识温柔乡滋味,更且言语诙谐,自然也是乐户之家的恩客了。"

黄锡很不以龙汝霖语出讥讽为然,"住温柔乡的日子,到底还早。"他说:"设想英雄垂暮日,英雄不住住何乡?"他吟诵了两句龚定庵的诗文,转而对肃顺说道,"大人,爱伯少年气盛,又是初到京中‐‐大人总要多多劝诫一二啊。"

肃顺摇头摆手一起来,"你当我不知道吗?只是,哎!"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对了,皞臣、翰仙、碧湄,上一次烦请几位先生参详之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龙汝霖几个互相看看,都有点胸中之言,难以启齿的模样,这几个人都是饱学之士,在肃顺府上呆得时日不同,却也有一点共识,那就是说,若论及兴利除弊的锐气,知人善任的魄力,居停大人在朝野上下可称第一,只是有一点,这种锐气与魄力大都是向外的,于自身就难说得很了。

这一次要大家为之参详的,本来就是大碍关系,一旦奏报到御前被皇上准了,只怕肃顺就是第一个要为人参劾的!要真是那样的话,就真的是求南反北,所谋大作了。

肃顺左右看看,笑着说道,"但说无妨。肃某旁的没有,只有一节:于先生之言,无不拜纳,这不但是有自信的,而且也是举坐都可以作证的。"

龙汝霖点点头,"既然如此,学生敢不剖心以待?大人,依学生看来,皇上的本意是为肃清吏治,还天下百姓一片海清河晏之繁华盛世。只是,此事没有这样简单呢!"

"哦?何出此言?"

"吏治之坏,首在贪墨。这是人所共知的,不过,像这样暗室往来,纵有神目如电之说,那也不过是道学君子推拒的借口,又有何人能够亲眼得见了?所以学生以为,只是这贪墨弊政,就万难根治。"

"皞臣的话中有话,莫不是除了贪墨之外,尚有其他弊政,难以根除?"

"正是如此。"龙汝霖说,"再说钱粮、刑名二节。两造上堂呈诉,所属府县道员自问能够做到秉公而断,终究也要有输赢分别,赢的一方也就罢了,输的一方心中怨气难平,又有皇上的旨意,可以到上级呈控所判不公,不提重审之后结果如何,百姓呈诉,上峰不能不问,不能不管,公事堆积,人人心头烦闷,下属办公吏员明明是秉公而行,偏为人讦告,心中委屈,又怕再有这样的事体,日后为公事多方犹豫,使民情不得上达,民怨不能伸张‐‐长此以往的下来,还有谁敢于再认真办差?若是到了那样的地步,大人,所伤的不止百姓一方,连天下所有吏员的心,也要为这一道新政所疲扰不堪哩!"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肃顺静静地听着,等到他说完,方始开口,"这是你们几个人的共议吗?"见几个人同时点头,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那,若是这样说来的话,此事就办不得了?"

黄锡插话道,"大人,开此等禁例之门,于百姓不过小利,于天下万千官吏却是贻害无穷。学生等皆以为,还是要向皇上陈言其不可行啊。"

"你们说的不为无理,只是,皇上新硎初发,又是借举国大胜,威望如日中天之机推行新政,贸然封驳?"他摇摇头,断然的中止了这个话题:"此时先不必谈,左右等一会儿还要到周芝老府上拜年,问一问他的话再说吧。"

龙汝霖不好再说,符合的点点头,"周芝老国之重臣,又是经皇上钦点要其赞襄其中的。听听他怎么说也好。"

肃顺看看时间不早,不再多说,准备一下,起身出府,到望衡对字的郑王府去给哥哥拜年。

端华一身便装和弟弟相见,彼此拜过了年,兄弟两个分别落座,"怎么,嫂子不在家中?"

"进宫去了。"端华答说,"要说起来,云主儿可真是有心人,多年以来,每年年节,宫中赏赍不断,我和你嫂子说过,她每个月月例银子有限,回头和云主儿谢恩的时候多说几句,主子的赏赐我等本不敢违旨,只不过,总是这样赏赐下来,叫我们的心里怎么好过啊?"

肃顺有一搭无一搭的听哥哥说话,对方说的是什么却根本没有往心里去,"总是云主念情,大哥也不必固辞了。"

兄弟两个聊了几句,肃顺起身告辞,"怎么,这么急着走?"

"不能坐了。等一会儿还得出去给人拜年。改日我再来吧。"从郑王府出来,回府登轿,一路抬着,往周祖培府上而来。

周祖培听到门下禀告,开门迎客,将肃顺请至正厅,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在一边垂手肃立。听两个人说话,寒暄了几句,肃顺转入正题,"芝老,我等身为奴才的,主子有旨意,自当早晚在心,不管能不能做成,也要苦苦支撑,就像炼丹一般,九转丹成,就是到了收功的时候了,您说是不是?"

周祖培听他倒苦水,心中好笑,一双眼睛闪闪生光的望着他,那个意思,是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只不过像这一次,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如果真的成了,大开恶例之门,只恐天下官员,人人自危,对往来公事个个袖手‐‐若真的这样的话,可怎么的了啊?"

"不瞒雨亭兄说,这样的顾虑,老夫心中戚戚。不过,雨亭兄久历部务,这天下吏治之坏,在我看来,也实在是到了非得痛下决心,好好整饬一番不可的时候了。不知道雨亭兄以为呢?"

一听这话,肃顺立刻觉得肩仔沉重,却又容不得他说旁的,当下点头,"芝老之言大是。"他说,"不过,芝老,依肃顺看来,吏治之坏,首在贪墨"

他把龙汝霖和黄锡几个人于新政不可行的意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芝老以为,以上种种,便不可防吗?"

"要说这几项嘛,亦是通人所见。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这话怎么说?"

周祖培正要说话,门口又有人来报,"老爷,军机处曾大人到府给老爷拜年来了。"

周祖培接过拜帖看看,惊讶的'哦';了一声,"曾涤生来了?开中门,老夫亲自相迎。"

曾国藩低头出轿,抬头看看,肃顺居然也在?两个人一朝为臣,而且他在天津练兵多年,军需粮饷全靠肃顺支应,虽然都是为国办差,各负其责,曾国藩心中也很见肃顺的情,先跪下去给周祖培磕头拜了年,起来之后,向肃顺拱拱手,"肃大人也来了?"

三个人重新入座,下人又是一番忙碌,曾国藩突然到来,自然打断了两个人未尽的话题,周祖培含笑问道:"涤生兄,今儿中午就在我这里小饮如何?"

"正要陪芝老喝几杯,国藩便叨扰了。"

"你且稍座,我和雨亭兄还有几句话要说。"周祖培转过脸来,继续对肃顺说,"便如你说的,贪墨不为人所知的一节吧。诚然,暗室交往,神鬼莫测,不过在我看来,既有赂遗之举,必是有所图,是不是?"

肃顺想了想,点头说道,"是。无缘无故,谁也不会拿银子给别人送去。"

"这就是了。你想想,若是为了官司收受贿赂,自然的,行贿一方定然是理不直,气不壮,否则的话,官司只要遇到一个不大糊涂的知县,定然能够判得顺应民意。若反其道而行之,偏袒一方,当堂审结之后,被屈的一方心中不服,到上峰呈诉,派人追查下来,受贿之举不就事实清楚了吗?"

肃顺低头长思,半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给他想到什么似的,抬头问道,"那,若是为求官,而行贿上峰的呢?"

周祖培扑哧一笑,转而对曾国藩说道,"涤生,人言肃雨亭聪明一世,我看却是糊涂一时啊。"

曾国藩前情不明,但听两个人一番对答,也大约的知晓了一二。皇上有意另开新政之门,命阎敬铭、肃顺总理其事,其中特别让周祖培赞襄其中,阎敬铭回家乡过年,不在京中,不用问,肃顺这是到周府来求计了。

听周祖培说完,他也难得的一笑,他能够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笑着向肃顺解释:"恩出于上。雨亭兄又何必有此忧烦之态?"

肃顺也是心思灵透之辈,给两个人一言点醒,"我明白了。若说有利可图,则在任上所行之事,有百姓、士绅、生员可以呈诉上峰;若是无利可图的话,只怕也不大会有人肯于花大把的银子求官了。芝老,可是这个意思?"

周祖培微微笑着,点头不语。"只是,这皆是我等君子心声,以为天下都是良善之辈,行事秉持圣人礼法,规行矩步。若是有那不肖之人呢?"

"那也很简单易办。朝中律法,正是为此等人而设!"周祖培大声说道,"百姓到堂呈讼,一旦查有实据,即刻绳以重法,想来只要数年下来,天下间这般浮躁混乱的风气,当为之一清了。"

正事有了了断,肃顺心情大好,忍不住和周祖培开起了玩笑;"芝老,是不是我近日多到您的府上来,彼此熟稔不拘礼节,引得芝老心中不满?"

周祖培一愣,"这话怎么说?"他问道,"还是老夫有什么怠慢处了?"

"本来嘛,曾涤生前来,您又是亲迎,又要留客饮宴,我来的时候,您可不曾这般热情啊。"

周祖培和曾国藩哑然失笑,"好你个肃雨亭!居然在这里挑我的理了?本来是不想请你的,只为你饕餮太甚,我府上的厨子一听说你来了,心中都打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说什么?"

"那个白白胖胖的肃顺一来,府上就要有人饿上两顿,才能把他吃掉的找补回来!"

"若是这样说来的话,下一次我过府拜望,还要自己带食物了?"

一句话出口,三个人同时大笑前来。

大年初一的早晨起来,洗漱以毕,用过早膳,皇帝一只手端着温热得正好的一只手拿着几本折子在看分别是曾国藩早就呈上来的《细数英我两军战事弊端折》,云贵总督吴振棫的《苗疆事宜七条折》和崇实所奏的《扶绥苗瑶之法折》其中还有一个夹片,是《趋划苗瑶生计折》。

这三个人一个是封疆大吏,两个是皇帝登基之后不次捡拔而起,均有密折陈奏之权。不过折子送抵御前,皇帝一直忙于新年前后的种种繁杂政务,没有仔细看过,放在密折匣子中,已经有些时日了。

他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曾国藩所进的密匣在折子中,取出折本,奏陈中是这样说的,"英军重在指挥灵便,各级所属,如臂使指。进攻之事,悍不畏死,臣与英夷渠魁战后研讨之时,彼方亦自坦诚相告。军中尤重纪律,犯纪之人,不论品秩,皆有军法相绳。"

"临敌之先,英夷惯以火炮之威开路,轰鸣大作之中,泥土翻腾而起,震慑地方兵士。而步阵整齐划一,攻陷于后。又各有奇兵自间道出击,断敌后防,于广州虎门要塞之战,此种战法每每建功于一役,使天朝首尾难顾,终至三日之内,为英夷炮舰兵临城下之恶果矣。"

"英夷战力极强,而保障有法,臣闻,英夷渠魁额尔金等人答说,本意在使联军退守登州海防,固城以守,待等海上驰援兵舰抵达,登舰远去,则我天朝兵士唯望洋兴叹矣。"

皇帝啜了一口心中想着:若是如今时日就开始做海军的准备,还是过于早了一点吧?海军一旦操作起来,就是非大建奇功不能收手的,总要全盘考虑,整体勾画。旁的不必提,只是这购买技术,开建造船工厂,光是银子,怕就是如《红楼梦》中说的那样,'泥沙一般的花出去';了!

琢磨了片刻,合上奏折,放在一边,侧目向窗外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皇上话,已经过了巳时了。"

皇帝有心派人传曾国藩进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今天是大年初一,朝野上下俱在封衙期,根本没有人到部视事,就是派人到他府上去传,可能他也不会在家‐‐这样的日子,彼此探访亲友,互相拜年,到处是乐融融的场景,为了一点小事把曾国藩提了来,没的引起外人的惊惶。

一念到此,皇帝突然觉得有点妒忌:都以为天子多么荣尊,殊不知,每逢年节的时候,却是最最寂寞的日子!朕在宫中冰清鬼冷,他们倒阖家欢乐?不行,自己也得出去找点乐子去!

想到这里,荒唐的念头如野草滋生,竟是不可抑制了,拈一块云糕,漫不经心地嚼着,口中随意的叫道:"惊羽?惊羽?"

六福闪身出来,"主子,赵姑娘不在养心殿,您昨儿个不是准了她三天的假,让她和柳姑娘在一起过年的吗?"

"朕忘了。"皇帝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吩咐一声,"她不在正好。伺候朕更衣,朕带着你出去转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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