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日子真不如在太原府,连个觉都睡不好。”陈长水赶着车往陈尧佐府上去,车厢中的陈初六也睡眼惺忪。
“有得有失,不过这日子的确不好受。在太原府,咱们算得上老天爷,无人敢惹。可到了这京城,老天爷成了别人,敢惹咱们的多了。”陈初六揉了揉眼睛:“这次还不知道弄出多大事情来。”
“听说这次是吕夷简使得坏,他以为他多厉害,少爷,他有几个儿子,肯定有那些不端的人,抓住一个,弹劾他家风不正。”陈长水骂骂咧咧道。
“可惜,吕夷简家风很正,他的几个儿子,虽然不怎么成器,可在官场这些纨绔之中,算是品行良好的了。”陈初六揉着眉头道:“这件事情麻烦之处就在,我不能和赵官家作对,可也不能一句话不说。”
“少爷,赵官家怎么突然要休妻啊?这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怎么就要休妻呢?”
“黑子,这天家的事情你不懂。赵官家后宫,每年选秀三百名宫女,你要是每年新娶三百个妾,还会守着糟糠之妻不放?”
“三百个?!”马车一阵颠簸,似乎是陈长水被这个数字触动到了,稍稍沉默了一番,他道:“赵官家年纪太小了,再过几年,他就知道还是糟糠之妻好。”
“谁说不是呢?可这位郭皇后是太后让赵官家娶的,不是赵官家想要的,郭皇后至今无子无孕,赵官家连碰也没碰他。”
“要是这样,连吕相都不是赵官家拜的,是太后拜的相。若是为了这个废后,那就得先将宰相废了。”陈长水嘀咕道。
“咦?”陈初六困意全消:“有办法了,黑子,你说得不错啊。我把赵官家想得简单了,他可不是当年那个好无城府的小孩。太后崩逝后,他凭一己之力,稳定朝局,顺利亲政,还将太后的懿旨作废了,不简单啊。”
陈初六心里在想,赵祯想废后,并不是单单生气。吕相想巩固相权,赵祯难道不想巩固皇权?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到了陈尧佐府上。门楼上挂着的灯笼像是刚换过,看来陈府的客人还不少嘛。
陈初六轻车熟路,来到书房,陈尧佐穿着一件道袍,坐在里面,其余几位还是老熟人。
“知应来了,眼下如何是好?”陈尧佐问道:“希文、孔道辅都要被贬出京,咱们救还是不救?”
“罢黜谏言,陛下下旨可不够,必须要由谏官提交辞呈,才能算正式罢黜。”陈初六回到:“眼下还没有提交辞呈,希文先留在汴京不要走。今日朝会,必有大变,若无大变,再走不迟。”
陈尧佐、王随、晏殊皆是疑惑:“还能有什么变化?谏院遭此重创,可见天子与吕相,都是铁了心的,别说无人再敢反驳,就是有人反驳,又斗得过吗?”
陈初六看着眼前这几人,知道他们心里对赵祯还是有些轻视,便提醒道:“别忘了,赵官家亲政以来,一直在于吕相周旋,这次怎肯轻易让他得逞?”
陈尧佐一凛,拍了一下额头,忽然茅塞顿开,道:“明白了,看来吕夷简这个老狐狸,也要被赵官家耍了!”
晏殊王随面面相觑:“陈参政,知应,你们仔细说说。”
陈初六摇头一笑,道:“晏学士,少冢宰,你们就不要问了。朝会之上,尽管对吕相群起攻之就行了。”
过了一个时辰,卯时快到了,便一同去上朝。这一日上朝,与平日里不同,众人这时遇见了,也不在外面三三两两的交谈,各自神情肃穆的站着。吕夷简闭目养神,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可在刚要上朝的时候,忽然一阵喧哗,孔道辅和范仲淹,带着谏院的一些人赶来了,斥道:“凭什么不让我们上朝?本官还未递交辞呈,你们凭什么不让本官上朝!”
吕夷简睁开眼睛,冷冷道:“何人在此喧哗,卫士何在,叉出去!”
孔道辅忽然从手中取出一块红色令牌,大声道:“太祖御赐直言令,见此令如见太祖,君不得阻言,臣不得拦驾,谁敢阻拦?”
吕夷简脸色一变道:“孔道辅,你胆子好大,太祖御赐的直言令,乃是到万分危急之时,才能动用!”
“现在就是万分危急之时!”孔道辅手持直言令,威风八面,无人敢拦,殿外百官让出来一条道路。孔道辅站在吕夷简面前,大声问道:“臣事君,犹如子事父,父母不和,固宜劝谏而和止,有跟着父亲赶走母亲的道理吗?”
此语一出,顿时哗然。这个例子,可谓直击要害。在这个时代,孔道辅的话,就是常识,也是真理。臣子没有支持废后的权力,只有劝谏帝后和睦的义务。
有了孔道辅这句话,众人议论纷纷起来,吕夷简脸上挂不住,回到:“废后自有故事,你懂什么。”
范仲淹上前一步,大声道:“人臣应该辅佐君王成为尧、舜,汉、唐的先例怎么能用来作为依据呢?吕相不过是引汉光武劝上之典故耳,此光武失德,何足效法也?”
吕夷简脸一红,拱立道:“既然你们来了,那就一起上朝吧。私下议论帝后,非臣子之礼也。一起去陛下面前,将此事说清楚。”
殿外鞭响,钟鼓齐鸣,赵祯乘皇舆来到垂拱殿。随即入朝,百官行礼,上问有何事禀报,只见孔道辅愤然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陛下,皇后自居中宫,不闻有过;陛下忽然废斥,物议腾涌。自太祖、太宗、真宗三后未尝有此。陛下为人子孙,不能守祖考之训,而遂有废后之事。治家尚不以道,奈天下何!”
当下便有人出列反驳:“陛下早有旨意,台谏只可上密折,尔何以在朝会之上,乱议后宫之事?夫废妻,乃家事,外臣干预陛下家事,此人臣之礼乎?”
陈初六看了过去,正是当日借旧唐书的知审官院马解林,孔道辅不说话,晏殊则立即出列道:“夫废后谓之家事而不听外臣者,此乃唐之奸臣许敬宗、李世勣谗佞之辞,陛下不可取信!”
朝中大臣,立即分为两派,互相辩驳了起来。陈初六在下,赵祯在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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