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狠毒阴险,太监绝对是高亮的存在,无出其右。若论及腹黑焉儿坏,那还是袭承基这等读书人更胜一筹。几句话之间,袭承基便让秦九心慌了起来。
“袭知府,咱家在宫里当差,对这官场上的事情,还有些不太熟悉。这太原府知府,为何要与咱家作对?”
“秦公公不知,河东路最富的,乃是这太原府,若是给公主划分封地,首选便是在太原府。故而这太原府知府便是百般阻挠,诋毁秦公公。”袭承基回到。
“不对吧,咱家来的时候,也打听过了。整个河东路,就数袭大人之下的隆德府最富,怎么又成了太原府?”
“呃……这个……”袭承基语气一滞,解释道:“隆德府人口、田地确实多一些,可秦公公想啊,这路府四司都在这里,隆德府的摊派,可是最重的。虽然底子厚一点,可花钱的地方多,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了。而太原府则不同,他们的余钱多。”
“明白了。”秦公公着急起来:“袭大人,咱家现在担心的是那封联名弹劾的奏折,若是真有人挑拨离间,咱家这差事,也特么别当了。若是在这里受挫了,别人就会效仿。长公主的封地再想选出来,可就难了。”
“秦公公方才说了,赵官家看中公公的,唯有这一个忠字。只要公公忠心耿耿,便是一万封弹劾奏折也无妨。可远在这河东路,公公如何向天子示忠呢?”
“如何?”
“呵呵,秦公公,这太原府知府上折,就是为了百般阻挠公主封地的选取,这便是不忠之至。若是秦公公能不顾阻挠,将这封地选好了,再把这个不忠之人揭露除掉,这不就示忠了?”
“有理!”秦九站起来,喘着冷气:“办好了差事,这便是最大的忠心。咱家来河东路,手底下的人确实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这算的了什么?他们不过是看咱家是个无根之人,便合起伙来欺负咱家。若是弹劾咱家的人,自己是个大奸之人,那这弹劾还起什么作用?哼,袭大人,多谢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
“对了,咱家怎么觉得,这太原府知府,有些耳熟。”秦九问道:“袭大人,太原府知府,是个什么人呐?”
“太原府知府暂时没有实任,只有太原府少尹暂代,此人名叫陈初六,呵呵,秦公公认得?”袭承基问道。
“当然认得……慢着……你刚才说谁?陈初六!”秦九吓得坐在了椅子上:“咱家怎么听着这太原府知府这么熟悉,原来是陈大人,袭知府,你怎么不早说啊!”
“怎么了?”袭承基不明就里,这秦九是天子近臣,又是天家最信任的太监,连路府四司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听到陈初六的名字,会惊讶成这个样子。
河东路联名上书弹劾秦九的奏折之中,根本没有太原府的联名,袭承基刚才所说不过是为了忽悠秦九而已。但在议事的时候,大家议定了,这公主府的地方,最好放到太原府。
于是,便在奏折之中,附上了给朝廷的建议。太原府,再加上河东路几个最穷的州县,这么一来,太原府必定会被朝廷选中,其余地方便不用担心钱袋子被掏空了。
弹劾秦九不过是保住面子而已,大家都知道这弹劾的作用有多大。但这里夹着的建议,才是保住里子。
袭承基到秦九这里来,便是为了祸水东引。
可秦九这祸水,却不愿意东去。身在后宫,可以不认识字,但绝对不能不认识人。有些人,往死了欺负他,不论他反抗不反抗,都没什么。有些人,敢对他有一丁点不客气,下场一定是凄惨的。
整个大宋,秦九只服三个人,算入后一种,头一个太后,次一个天子,三一个张氏。除了这三个,也就是几位相爷,还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勉强一起归为后一种。剩下的那些大臣,统统可归为前一类。
这便是为何秦九敢一路祸害到隆德府的原因。
有一说一,陈初六则绝对是异类。
他有一条标准衡量,那就是私下见天子的次数。太后是天天见的,故而最牛,娘娘也差不多天天见,但每个月也有几天带戒指不见的。
这两人之后,就是姓邓的和姓王的,然后就是陈初六,最后才是那些大臣相爷。秦九和几位相爷去见太后、天子,还得经过邓公公、王中正的点头,而陈初六是不用管这俩人,横冲直撞进去的。
于是,陈初六在秦九眼里,那是高于相爷,略低于王中正的地位。这一条,他秦九觉得自己拍马也赶不上。袭承基作为外官,想见一次天子,可谓是难上加难,有的外官终身也只见过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陈初六与天子间的关系。
可秦九转念一想,这陈初六为什么要和咱家作对?这陈初六既然被贬出来了,那应当也不如以前了。而且这是他先动手的,也只能硬接一招了。
得罪咱家的人,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可得罪陈初六的,下场虽然凄惨了些,可还有那么多人活得好好的。可见咱家虽然得罪不起,但那群同为文臣的人,却不惧他。
秦九思绪翻涌,顿时便有了以毒攻毒,借力打力的想法。先不说让陈初六身败名裂这种高难度挑战,只要能让陈初六改变口风,再老实拿钱出来,也就罢了。
想清楚这个,秦九脸色恢复平静,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见到熟人了而已,陈大人在汴京时,咱家也时常见到,颇有些交情。只是没想到,他为何会弹劾咱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不可直视啊。”
“秦公公这句话说得好,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陈大人的文章写得好,看起来是谦谦君子,可实际上却是傲慢无耻的小人。”
“哦?”
“秦公公不知,这陈初六多印盐引卖出去,才帮太原府还清了积欠,河东路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咱家有些听不懂,这不是好事嘛?”
“若是陈大人一片为公之心,这的确是好事,只不过嘛……”袭承基冷笑了几声,拿出了一本账簿,放在了秦九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