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入敌营,不知道卢惟孝吃错了什么药,一种苍凉悲壮的英雄情结在他心里油然而生,易水别的BGM在脑后响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可他这一去,算是把陈初六给吓着了。要是卢惟孝出点什么事情,翻身起床,让仲志勇集结兵卒往狐冲山赶去,自己又带着人从另外的小道前往狐冲山。
银絮飞天,琼瑶匝地,雪屑飞舞着,远处的山是黑色的,天是阴沉着的。陈初六裹着蓑衣、带着斗笠,下了马,大步走进了狐冲山,满身落满了雪。刀柄上的丝带,在满天寒风中飞舞着。
大雪一直下到了次日清晨,站在田野间,可以看到狐冲山中有个山头上冒着黑烟,似乎有场山火烧了一晚。狐冲山四周也有些村落,村子里的狗对着狐冲山狂吠不止,引得村民纷纷出来观望。
“这是怎么了?狐冲山上怎么起火了?”
“那还用问嘛!这伙土匪,终于遭报应了!”
“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下山抢粮食了……”一位老者揣着手,踩在雪地里格叽格叽响,随即他又问道:“我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了,当官的来的来,去的去,也没看见有谁有这个闲心和胆子,敢把狐冲山打了。”
“老伯,新来的这位陈大人,听说有三千小鬼,这场火肯定是陈大人放的。”
“不管怎样,没想到老头子死之前,还能过几天好日子。”小山村里的人看着远处狐冲山的黑烟,内心里百感交集。
而在山上,陈初六看着眼前这一切,也是百感交集。昨天冒着风雪赶到这里,还是没能追得上卢惟孝,只好潜入营救。可没想到的时,卢惟孝带来的薛义、任克敌这帮皇城司的人,竟然在谈判失败之后,抢先一步将匪酋斩首。
狐大仙神话破灭,狐冲山上顿时大乱。陈初六带着人赶到,一边保护卢惟孝等人,一边下令让仲志勇开始进攻。卢惟孝鲁莽的冲上山,意外的帮了陈初六一把,狐冲山据山而守的把守形同虚设,仲志勇率人直捣山顶。
一场火,将狐冲山经营数十年的寨子烧了,今后谁想要在这里成一股势力,也得重新开始,没有十年之功不可能了,狐冲山再也不能成为别人掣肘太原府的爪牙了。
攻下狐冲山,狐冲山积攒多年的财富,自然也落入到了陈初六手中。一同下山之时,卢惟孝忽然道:“知应,到了现在,本官可以跟你说赵官家的密旨了。”
“下官惶恐。”陈初六回了一句,但脸上挂着的却是期待的小眼神,卢惟孝战战兢兢骑着马,紧握手中的缰绳,缓缓道:“不久之前,曾公亮上了密折,说天王山上的火药丢了两斤火药,还丢了一份十五年前的配方单子。”
“明仲,下官见过他,天王山防守十分严,为何还会丢了配方?”
“家贼难防。”卢惟孝缓缓道:“老夫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查明此事。现在还可以告诉知应实话,一开始老夫谁都不信,也不相信你。直到后来,本官才逐渐查明,知应与此事无干系。”
“难道狐冲山和这些事情有关系?”
“知应这不是装傻么?”
“呃……这个,下官……”
“不用着急解释,老夫知道这一切。知应主政一方,没有查下去,也属正常,这些本该是老夫来做。在赵官家面前,老夫一定会奏明陈大人的功劳。”卢惟孝笑着道。
“卢大人,现如今不过是灭了狐冲山,还未能把配方找出来吧?若是真有内奸,灭掉一个狐冲山,应当远远不够。”
“哈哈哈……”卢惟孝大笑了几声,屁股底下的马打了个响鼻,吓得他赶紧停止笑声,拉住缰绳,回到:“老夫在狐大仙那里搜到了一份名单和一些信件,只要将这名单和信件送到汴京,这些乱臣贼子,定能得到诛杀!”
陈初六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城府,他听到卢惟孝这么说,表面上平静且好奇,心里是十分震惊的,在陈守信、陈守义带来的那个盒子中,也有许多信件。
想了片刻,问道:“卢大人,乱臣贼子固然人人得而诛之,可要是配方因此泄露出去了,岂不坏了大事。”
“十五年前的配方,要了何用,只要将门户清理干净,就不成问题。”卢惟孝破有信心地道:“话说到这里,老夫再告诉知应一条机密。配方早已经到了塞外,但被别人截获,此刻已经在送回朝廷的路上了。”
“哦……”陈初六点点头,心说截获配方的可能就是他翁翁,这下更坐实了他们和朝廷的关系匪浅。西凉人知道这个之后,他们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
“这次上山破贼的兵卒,都立了大功。老夫会奏明朝廷,就说是老夫擅自调兵的,知应在官场上,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授人以柄。老夫就不一样了,年逾花甲,早该告老还乡。若能因此事,留名青史,死而无憾矣!”
陈初六听了没说话,看他这视死如归的样子,心底万千滋味。右文殿的时候,这老头就十分古板,到了太原之后,对陈初六也不是特别客气,还好几次怀疑他。
但卢惟孝一句“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一次“孤身入敌营”的闯荡,让陈初六从他的固执古板中又看到了一丝不同的东西。
有些老臣,固执是固执,但那时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旦遇到损害自己的事情,他们灵活无比,卢惟孝不同,他是真君子,陈初六颇有些佩服他。
陈初六不再说话,回了阳曲之后,将那个盒子中的东西查了一遍之后,发现果真有一份配方在其中。
想了半天,陈初六将陈思怀叫到了身边,问道:“思怀,为师离开汴京之后,事功之学便已开始分门别户,渐析殊途。为师在太原府所作所为,皆合事功而他们却不知,唉,实少传道之人耳!”
“先生想让弟子去汴京传道?”
“然也,但并非让你去市井、书坊讲学。市井之中的学问,从来都不会归于一尊,为师也没想他们能全明白,但有一人,不可不知。”陈初六笑着道:“思怀,让你去给天子当陪读,你可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