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已经过了十三年,是真的物逝人非。
墨执变了,除了个性还是有点别扭,总的来说,他现在是个沉稳的大哥。只是叶深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回朱墨来开了个小布庄。
“墨执你……”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墨执的脸有些怪异,吞吞吐吐,“果然是个妖精。”
“……我不是妖精。”
“可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叶深深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儿安慰他,只是感慨人生苦短,岁月如梭。墨晔爹爹他现在该是快半百了吧,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出她来。
墨执似乎是手足无措,坐在床边,床单都被他抓成了麻花。叶深深无言以对,实在不想破坏故交久别重逢的气氛,忍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墨执,床单要撕烂了。”
……
“墨深深,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刚才一样的话,只是这次带了点咬牙切齿。
叶深深吐吐舌头,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墨执忍了忍,小心地伸手向去触碰她的伤口,见到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有些慌张,最后只好叹了口气,“谁干的?”
“……我自己。”犯抽去挑衅那只狐狸。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墨执淡道。
叶深深沉默地点点头,抱着被子又闭上了眼。被子很暖和,有太阳的味道,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虽然刚醒,不一会儿,她还是昏昏沉沉起来。迷蒙中,似乎是有人替她把被子捂严实,又有人在她床边轻轻叹气。只是她通通管不着了。
叶深深想过这一觉会睡得很舒服,却没想过这一觉会睡那么久。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第三天上午。床边依旧是墨执。见她醒来,墨执脸上满是惊喜,刚要开口,一只手就把他整个儿推了开去,一张精神抖擞的脸神情激动地看着她。
那个人头发已然白了一半,只是脸上却少有皱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
……
叶深深把被子拉厚实了点。
“天杀的谁干的?!墨执!是不是你!!”
没话说,年长的那个人一把揪住了墨执的衣襟。那神情,好像欠了他几辈子似的。
墨执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长者,然后看了一眼叶深深,装死。
“墨晔……爹爹?”叶深深不大肯定。
长者顿时两眼放光,直扑床上的人。
……
“女儿哇……天杀的谁把你的脸搞成这样了?!朕,啊不,爹爹要灭了他!!”
“……谢谢爹爹。”
“女儿呜呜……”
“您……”真是为老不尊啊。
墨执在布庄摆了顿宴席,为的是给叶深深洗尘,还有恭候不怎么像样的皇帝大驾。
宴席上热闹的很,皇帝埋怨墨执不让他带叶深深到宫里去养伤,墨执埋怨皇帝一收到他拖人送到的信件当天立马赶到了边境小布庄。叶深深则是疑惑,这两个人不是斗得你死我活么?什么时候交情那么好了?
“女儿啊,你这趟要是再不回来,恐怕见不到爹爹了。”
茶余饭了,墨晔正经起来。
叶深深想反驳,却找不到话。的确,她的生命终究是跟墨晔不能相提并论的。墨晔是人,总共才几十年的寿命,她虽然当年也是人族,却是炎帝一脉。炎帝几千年前就已经为神,她沾光,怕是早就不人不仙不神了,说不定死了几次都可以活回来也不一定。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湖眉山上一天大概地上半年,如果她不是一时冲动下了山,怕是真的见不到他了。
“爹爹。”她沉默了半响才开口,“你好歹有个妖怪女儿,虽然不能保你长生,但让你长命百岁我还是有办法的。”明着不能来,暗着的招数当年姜寐用来折腾龙族可学了不少,阎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晔微微一笑,啪,打开了手上的扇子。
四个大字——一世风流。
……
“你还没换扇子?”都半老头子了!
墨晔瘪瘪嘴,把扇子掉了个个儿,上面还有四个大字——勤政爱民。
“……你真行。”叶深深赞叹,真心的,敢情有外人在的时候就倒过来扇吧。
墨晔咧嘴笑。
既然有时间差,叶深深就放松了。离清在山上可以撑十天,那就等于山下五年啊!五年可以干好多事了。
当然,这个干好多事永远是计划中的,至少在她到朱墨的前一个月,她是吃吃喝喝插科打诨,幸福悠哉地当着自己的米虫。
一个月之后,她搬进了皇宫。因为墨晔来打滚,说她不搬进去再跟墨执那小子混在一起的话,他就要砸了小布庄。
叶深深忍了好久终于没直接告诉他,以他现在的身份说这话,真的缺了那么一点点品。
墨晔当皇帝已经十三年,膝下却一直没有子女。叶深深把这归咎为——他风流惯了。
“女儿,御医说你脸上的伤是中毒?”墨晔皱眉。
叶深深沉默地点点头。都是她自己乱用草药的错啊……
“治不好?”墨晔似乎对这个相当郁闷,一个月里把朱墨的名医都给请遍了。民间有传闻,说老皇帝春心动,看上了一个小姑娘……
法力被封,叶深深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能干什么呢,吃喝玩乐呗。
墨执不等墨晔砸了小布庄,自个儿把布庄给关了,跑到朝廷里当了个文官。时隔多年,朝臣已经基本上换了,居然也没人认出来这个人是当年的皇子。于此,墨晔很得意。
皇宫的晚上,叶深深百无聊赖,正巧花园里有个湖。虽然说她天生怕水,但却不知道怎么起了兴致划船。于是月黑风高的晚上,理论上的公主殿下一个人偷偷上了宫里平时打理湖面的下从的船,出发了。
事实证明,这的确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她不该以为逍遥了一个月她就可以继续逍遥下去,不该把那只狐狸想得太容易对付了!
所以,当那只狐狸落到船甲上的时候,她说不出话,只能翻了个白眼,默默看了看下面一池的水——跳,还是不跳?
“叶深深。”
少紫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儿是干什么,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匆匆下山。只是……她不见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了思凡的话就慌乱下山,下了山没有找到思凡说的那个荣亲王府,他就彻底没了方向,已经一个月了……
叶深深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少紫,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少紫没花几步就走到了自己面前,盯着她不说话。
气氛,相当诡异。
“你为什么下山?”少紫皱眉头。
叶深深继续呆滞。
“为什么?”
“……”这话,真别扭。
“你不能讲话了?”少紫凑近,然后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口,顿时,脸色相当复杂。
叶深深呆。
少紫的脸更加阴沉,他捏了个咒替她治脸上的伤,却毫无作用。但他似乎不打算放弃,一直一直加大力度,到最后叶深深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他才意识到她没有法力的身体经不起自己的强压。可是她脸上的伤却还是没好。
“喂……”少紫的声音有些无辜。
要是往常,她肯定瞪上一眼,或者直接冲上去拍一爪子。只是现在她却没心情,往后退了一些。
少紫在那之前把她拽了回来。
“会掉下去。”他皱眉。
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到了船甲边沿。她感激,朝他点了点头。少紫的眉头皱得更紧。
“为什么不会讲话?”
额?
叶深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闯结界惹的?不能讲话?”少紫已经自动做了解释。
叶深深汗颜,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咣当——哑巴敲定了。
“我……带你回湖眉。”
叶深深果断地摇头,不要。
“你!”狐狸是没有多少耐性的。
叶深深有些累,既然少紫一时半会儿不肯走,她也懒得理他,自个儿在船舱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睡着了。
再醒来,见到的是一副诡异的场面。墨执与少紫两个人,在……喝茶?
“你醒了。”墨执微笑。
少紫冷眼。
“我睡了多久?”
“两天。”墨执继续微笑,“深儿,两天来我守得你好辛苦。”要保证不被那个妖怪打包带回去……
深儿……
叶深深一阵鸡皮疙瘩。对上墨执一脸的无奈。
墨执的确很无奈,因为这都是墨晔逼的。墨晔说,如果他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他肯定亲自出马,无奈他这些年国事操劳过度,头发白了一半,扮追求者不怎么像了,这才便宜你小子,给我好好看着我女儿去!要是让那个妖怪占了便宜,我抄了你家。
于是,他担当起了大任。
“深儿,你父王说,我们的婚期该好好谈谈了。”墨执轻描淡写地丢下一个炸弹。
“啊?”
“深……”墨执深情状。
叶深深总算是明白了,这墨执怎么和墨晔成的朋友。原来十年在外的日子真的可以把一个人活生生给拧弯了个性,那个偏激执拗的冷宫皇子,已经俨然是当年墨晔的模样。
“好啊。”某人恶劣地配合了。
少紫一直很沉默,沉默得让人心里发毛。因为他发现,昨晚她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和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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