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玄歆是个美人,可没想到脱了衣服,好、好让人想入非非……
叶深深很没出息地摸了摸鼻子,捂上眼睛:“喂,你你……衣服……”
早就知道沐浴不可能穿着衣服,可是突然一回头见着没穿衣服的冰块,还是让她面红耳赤。倒是冰块本人没这层认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水中,只露出一张脸三千青丝在水里蔓绕。
他倒是舒服了,可就苦了在岸边纠结的叶深深。下,还是不下?要不穿着衣服下?嘿嘿。
主意定下了,她鬼头鬼脑地探了一只脚下水。下一刻就僵直了身子。
玄歆睁开了眼,看着她定格在一只脚下水状态,再看看她脸上说不清的诡异神色,不解。
叶深深在心底哀嚎,却不能表现得太没面子。于是很小心很小心地冲水里的人咧了咧嘴笑,装作不经意地把已经伸进水里的脚又抽了上去,站在岸边四处打量。忽而眼前一亮,屁颠屁颠地从桃林边沿折了一根细长的桃枝,在岸边蹲了下来,把桃枝探到水里。
长长的一根桃枝一伸进去就到顶了,再搅动一下,哗-哗哗——
……
“那个……玄歆啊,”她咧嘴笑得有些僵硬,“我拿树叶沾水擦擦行不行?”
玄歆沉下脸,不再看她。
他又莫名其妙生气了……叶深深想干嚎,但是面对这个没大脑的狐狸每次都嚎不成,她只好可怜兮兮地打着商量:“你看,沐浴斋戒沐浴斋戒不就是洗澡不吃饭嘛,在水里洗跟在岸上擦一样的,神明不会怪罪的啦。”
“再说不是有你那么厉害的族长嘛对吧,又聪明又强大,我稍微变通一下不要紧的吧嘿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只是,她忘了玄歆不是普通人,他比普通人少了一个筋。好好的奉承在他耳朵里压根什么都不是。他睁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从喉咙底挤出一句:“桃泽的水如果没有渗透到肤里,祭祀的时候可能会中毒。”
咣当——一击击中。
叶深深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把眼睛一闭,别开脑袋吼:“我、我不会游泳啦!”
沐浴斋戒沐浴斋戒,她从来都只当洗澡理解的,哪里知道是那么个无底深潭!好歹也来个岸边过渡带好不好,这样让她一旱鸭子怎么下去啊啊啊!她要回去找那六个老头儿算账,居然这么关键的地方没哟说清楚!
“你不谙水性?”
玄歆终于明白过来,看着他不语,嘴角都快抿成了一条线。
“那又怎么样?”谁规定人人都得会游泳?
“下来。”
“……”
鬼才下去……那么深的水潭,下去还不丢了小命?叶深深边笑边退,最后撞到岸边的一块巨石上。虽然他嘴巴是抿得紧紧的,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憋着笑!
“嘿嘿,那我回去拿水盆……”
“下来,我拉着你,不让你沉下去。”
“你,拉着我?”
叶深深喃喃,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再然后,她就看到了玄歆朝他伸出了手。夕阳照在他的身上,纤白的肩膀上水光闪闪。深潭周围长满了湖眉山上最常见的昙莲花,白色的花瓣上点点红斑像是溅上的血迹一般。那一刻,即使很多年后想起来,依旧是最美的记忆。
她从不是理智的人,抓住他手的一刹那,她迷迷糊糊想,如果这一刻老天爷下个闪雷把她劈死了,她也自认倒霉,甘之如饴。
水有点凉,下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脸上却烫得很。玄歆履行了承诺,没有让她沉下去。一只手自然是不能支撑她整个儿身子的,他便伸出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她固定在一定的高度。
叶深深吓得不敢动,眼睛紧闭,什么都看不到,唯有玄歆贴着她的胸膛的热度,还有他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敢悄悄睁眼,对上的是玄歆清亮的眼。
“玄歆。”她轻声叫他。
他不答,只是稍稍调整了姿势,明显是在倾听。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果你的命格相配的那个人不是我,你会不会也……”
玄歆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祭祀有两个办法,除了我与那个人沐浴斋戒,还有一个办法是取轮回镜上那个人三斗血。”
“那,为什么不要我的血?”
玄歆说:“我上山之前答应过你,保你性命。”
“那要是别人呢?”她小心翼翼问。
“别人?”玄歆有些困惑,低头看了她一眼,“和我命格相配的这世上只有你一个。”
“嘿嘿,那……”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能让你如此对待的就我一个呢?
当然,这句话叶深深没有说出口,很多事情,很多人,很多感觉只有一颗小小的芽,最为婉转,最为温和。
夕阳终于落山了,一阵山风吹过,把恍恍惚惚傻笑的叶深深拉回了现实,打了个哆嗦。好冷……
“玄歆,那个……”她忽然现了一些东西,指着岸边回过头,“那个花居然会光?”
就在深潭的边上,那些昙莲花居然在夜幕笼罩后散着微微的红光,白色的花瓣上笼盖着一层薄薄的红,把小小的潭子围成了一个光的圈。这个湖眉山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水的海,还有会光的花,果然是妖怪村。
“昙莲。”
“好漂亮。”
“多碰无益。”
“为什么?”
她诧异回头,见到的是玄歆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上有水珠,眼睫上也湿湿的,看得她一阵慌乱,手忙脚乱地伸手抵上他的胸口想推开他,却被他皱着眉头抓地死死的。
“小心沉下去。”
“……”
一句话,成功地让她停下了挣扎,埋着头别扭。
“为什么就你这么麻烦?”玄歆抬起她的头,向来除了皱眉跟面无表情以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不舒服。”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了。
叶深深一怔,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只剩下一串话:就你这么麻烦就你这么麻烦……
“玄歆你个混蛋!”
哗-哗哗——
气氛十分诡异。叶深深脸上的表情很奇特,大气也不敢喘,她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对上玄歆那要冰冻死人的眼神。她、她也没想到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抱着她的时候,居然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害她随便一抬拳头,就、就……砸中了……
“嘿嘿,你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嘿嘿。”
沉默。
“那、那我让你砸回来好了。”
“叶深深。”
“什、什么……”
“该上去了。”
“哦。”
她谨慎抬头,现玄歆似乎没什么生气的迹象。
奇怪、很奇怪,相当奇怪!
突来的变故
上了岸,玄歆却没有换上思凡准备好的衣服,而是把之前自己的衣服套在了身上。叶深深没有脱衣服,所以是浑身湿嗒嗒地坐在岸边,她看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为什么不换那个衣服?”她颤悠悠问,心里弥漫起不祥的预感。
玄歆扫了她一眼道:“沐浴斋戒需要三天。”
“……”
冷风吹过,她忍不住哆嗦:“那我怎么办?”她现在可是浑身湿嗒嗒的啊!难道让她把这身湿衣服捂干?山上的晚上冷得很,可是要死人的!
玄歆微微抬眸,见到的就是她缩在桃树下直抖的模样,眼里一沉,站起身从桃林边上捡了些树枝过来,堆到了她面前,从思凡带来的包里拿出个火折子,吹了几下,点燃了那堆树枝。
叶深深傻傻看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们妖怪不是该唰的手一挥,然后火就出现了吗?”怎么还需要这么原始的东西?
玄歆没什么表情,淡道:“修为只是对自身有些帮助,对死物是没用的。”
叶深深吐吐舌头,难怪他跟少紫对打的时候要用剑,难怪他要带着她一路骑马到湖眉,原来妖怪也不是那么厉害嘛,不是嗖的一下从山下到了山上,再嗖的一下变出美味佳肴来。
想到美味佳肴,她又垮下了脸,手捂着肚子哀叹,好饿啊……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走了那么多山路沼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才在水里还没多少知觉,到了岸上又被冻得忘了,现在身子暖和了,肚子也复苏了,开始咕咕叫。
“诶,带吃的了吗?”
玄歆说:“沐浴斋戒,自然不会带吃的。”
——不是吧?!那要饿上整整三天?!
“你饿不饿……”
“不饿。”
……妖怪。
这三天啊,是饿定了。叶深深彻底明白了这点,不再垂死挣扎。俗话说自力更生吃得饱,肚子饿了,她自己找吃的去。这桃泽桃泽既然都是桃树,总该有桃子吧?虽然现在是开花的时候,但总有一两个青涩的小果子吧嘿嘿。吃酸酸的果子总比饿肚子强~
说干就干,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借着月光绕着深潭周围转,一圈两圈三圈,数不尽的桃花居然一个果子都没有。转到第四圈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浑身无力地趴倒在篝火旁边。这下倒好,肚子填上半点东西,体力倒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玄歆见她停了下来,开口:“湖眉的桃树是不结果的。”
“你怎么不早说!”
咕咕,咕咕咕——
算了,睡觉!
月光很柔和,照在深潭之中,也给岸边的昙莲花铺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叶深深本来是想睡的,看着昙莲不知怎的没了睡意。月光下的玄歆没了平日里的冷硬线条,也柔和了不少。她就趴在火堆旁边眯着眼看着他。
都说狐狸精魅惑无边,虽然他是个冰块天然呆,但如果他不说话,仔细看来还是挺有道理的。他只要静静地坐在边上,闭着眼睛,谁能挡得了这种好看得不像话的妖怪的诱惑呢?这个湖眉山上什么都漂亮,景色漂亮,人漂亮,连昙莲花也漂亮得诡异。
深潭边缘有一支初开的昙莲,花瓣上居然还没有红斑。
叶深深兴致上来了,爬起来走到潭边想去摘。只是够来够去够不着,它几乎是长在水里的。她换了个姿势,趴在潭边,再伸手去够,还是够不着。于是,拗劲儿上来了,又换了个姿势,坐在潭边,拿脚去够,结果……还是没够着。
正当她愤懑的时候,她见着白影一闪,却是玄歆掠过了水面,替她摘了那支花。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把手伸了出来,手里拿着那支花。
“你干嘛?”叶深深没煞风景地问。
玄歆说:“怕你掉下去。”
因为怕她掉下潭去,所以去摘了那支花。
玄歆说,怕你掉下去。
叶深深坐在地上,很清晰地听了了自己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砰——
他是个天然呆,或许他自己都不会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带给她的震撼,他也不会明白,有时候舍身相救一掷千金,其实还不如一朵小小的花。他是个冰块木头,她不是,他不懂,她懂。
“玄歆,从今天开始我喜欢你好不好?”她咧着嘴笑,接过那朵娇弱的花。
玄歆问:“以前你讨厌我?”
她失笑:“不一样,那个跟这个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块木头!
叶深深告诉自己要克制,千万别冲上去掐住那个不解情趣的混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笑脸告诉他:“喜欢的意思呢,就是就是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不骂你天然呆,不偷偷跑掉,吃饭的时候同张桌子,晒太阳的时候搁同一块石头。嗯,你骂我的时候要轻点,送花的时候记着带着笑,看到别家姑娘要皱眉头嘀咕——不如我家深深漂亮。”
“好多。”玄歆面无表情地总结。
直接反应是叶深深撑在地上的手下面那一把可怜的小草,焉了。
月光下的不火不皱眉的玄歆像是块上好的玉,温润清俊。看得叶深深起了坏心思。
“玄歆啊,”她笑眯眯地凑了上去,“别动哦,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玄歆疑惑地看了看她,皱皱眉头,却难得听话地没有动。
叶深深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乐滋滋地凑了上去,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锦缎一样的头,然后很小心地把手里的昙莲花插进了他的耳鬓边上,退开几步,捂着肚子笑。
本来就是个漂亮的妖怪,插上一朵花却怎么看怎么诡异,不过再诡异也还是很好看,只是想着他是那个冰块男玄歆,这会儿居然被她带上了一朵花,哈哈~
玄歆的眼里掠过几丝怒气,把花从耳朵边上揪了下来。
“喂,别摔!”她赶忙抢了过来,小心翼翼收好,“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要老了当纪念保存的!”更何况这还是他亲自带过的花,嘿嘿~
把花收进怀里,叶深深回头就见着玄歆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似乎有汗,薄薄的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得白了。
“你怎么了?”
她赶紧凑上去,想去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摆了摆手阻止。
他说:“没事,睡吧。”
“不行,你说清楚你怎么了!”
不要告诉她,他对花粉过敏所以才这样,鬼才信!
“可能……可能前几天沾到点少紫的血……没事,睡吧……”他不容分说,咬牙走到桃树下,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说会死吗?你要不要紧?”叶深深紧张问。
“只有一点点,你会死,我……应该可以撑过……”
“什么叫应该!”
她怒火中烧,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应该应该,这种事情是可以估算的吗?!简直是在玩命!
“喂!”
然而不管她怎么问,玄歆都没有再开口。她只好小心地凑近他听他的呼吸,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显然是睡着了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趴在他身边也渐渐睡了过去。
一夜,天明,晨曦微露。
叶深深是被鸟叫虫鸣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朝阳已经升了起来,照白胡子老头的说法,是晨浴的时候了。
只是玄歆却依旧维持着昨晚睡着的姿势没有醒来,她心里隐隐毛,凑了上去轻轻叫他:“冰块,起来了。”
玄歆没有反应。
她急了:“喂!冰块狐狸狐狸冰块,醒来了!”
糟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拍拍他的脸,依然没反应。没办法,她只好用树叶舀了桃花潭里的一点水,泼到他的脸上,才换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光无神。
“你总算醒了。”她拍拍胸口。
玄歆吃力地坐起身子:“该……晨浴了?”
“……浴你个头!”这种身体还想下水,他是活得不耐烦啊?
如果玄歆会乖乖听她的,那就不是玄歆了。他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挣扎着站了起来,吃力地走到潭边开始宽衣解带。动作有些迟缓,衣服没脱完,额头上的汗也出来了。
这样的身体,下水天知道会不会有事。叶深深在他身后看得直着急,却也明知道拉不住他。正当她束手无策的时候,却看到玄歆僵直了身体,然后倏地倒在了潭边,摇摇欲坠。
“喂!”
她在他坠入潭中之前拉住了他的,咬牙把他拖到了稍远一点的岸上,趴在他身上直喘气。
玄歆的身子冰凉,呼吸都破碎得很,脸色惨白,分明就是气息奄奄受了重伤的模样。
“混蛋!”
叶深深怒不可遏,看着玄歆这副样子又心痛,最后把所有的怒气都泄到了罪魁祸身上:“混蛋少紫!”都是他害的!
她不懂医术,更不懂怎么医治妖怪,只能坐在玄歆旁边时时注意着他的情况。太阳晒到的时候,她就把他拖到桃树底下。只是直到中午,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反倒是呼吸越来越微弱。
她急了,辗转再三,终于做了个决定。
她从潭中取了些水来,一点一滴地灌进玄歆的口中,估量着差不多可以撑上一阵子后,咬咬牙站了起来,走向了桃林。
与其在这里看着他一点点虚弱下去,她还不如直接找罪魁祸去。那个少紫想要什么,大不了她跟他交换,只要他肯救玄歆。
桃泽的路还是非常的难走,来的时候有玄歆的手拉着她尚且走得跌跌撞撞,这次是她一个人,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她的手上脚上划了好些伤口,一碰到水就疼。等她走出桃林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好在她还记得路,这次她特地绕开了上次遇见离清的那个奇怪地方,总算看到了分界河边的桥。走了那么多路都没有休息,她的脚已经麻木了,只能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只有找到少紫,救玄歆,叶深深,你给我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