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个边境小城。正是日出时候,街上人还是不多,在的也都是懒懒散散,睡眼惺忪。
叶深深也刚刚转醒,窝在玄歆的怀里不敢动。
“下马。”玄歆道。
叶深深瘪瘪嘴,揉揉眼睛往下跳。
前面是件客栈,店小二一间他们就殷勤地走了上来,却被玄歆挥挥手挡开。
“我们不住客栈?”她问他。
玄歆轻应了一声,牵着马往前走。她只好跟着。
“喂,你的那陛下是我什么人?爹爹吗?”她追上他的脚步问。
玄歆沉默。
“带我去的那个湖眉是干嘛的?”
沉默。
“玄歆~”
“闭嘴。”
玄歆狠狠地皱着眉头,思索着是不是这一路对她太纵容了点,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看在她是王指定的祭品,必须完好无损地带到湖眉,他倒不介意把她绑了直接运回去。
“那总得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吧。”
叶深深小声嘀咕,声音越来越低。是个人都知道玄歆在生气,本来么,他生气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现在小命在他手里,她不得不担心哪。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
没有喝过孟婆汤,带了上辈子的记忆从蛋里面出来,本来就是怪物一个了,更何况还是掉进了忽然出现的轮回道。人人都有爹娘,她却什么都没有,她连个童年都没有,才几天的功夫,模样就已经变成了十六七岁的模样,这一切疑惑快把她压得喘不过气了。
如果,如果这趟被绑,真的是去自己的家呢?那样……或许也不坏。
“非得知道么?”
玄歆有些愕然地看着刚才还笑得很狡黠的眼前人垂下了眼,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一眼笼了一层雾气。
“告诉我。”她几乎是渴求地看着他。
玄歆冷眼扫了一眼,道:“祭品。”
祭品。
什么是祭品呢?叶深深很小心地把上辈子的记忆搜了个遍,最后记起了所谓祭品的场景。祭祀的时候放在桌上的那一盘盘物件就叫做祭品。
鸡鸭鱼肉,杀了煮熟,剁了请神。
不是爹娘,不是什么东西,他们要的居然是她的小命。
“上路吧。”玄歆道。
叶深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却不敢动,只好一路慢慢跟着他走。有千百种逃跑的办法在她的脑海里翻腾,到最后却没有找到一种可行的。
思凡似乎是很怕她,一直离得远远的。前面是玄歆,后面是思凡,她无路可逃。
“你,不用担心性命。”
玄歆似乎是想到什么,回过头沉着声音道。
叶深深浑身僵硬着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有光芒,清澈得很。那样的眼睛,谁都不能相信他会说谎,可他却是要把她往火坑里带,光这点就不可原谅!
“我、我饿!”她慌不择言。
玄歆回头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她,转过身走进了客栈。
“族长对你很好哟。”
思凡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她身边,扯扯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好?叶深深嘴角抽搐,实在忍不住低头嘲思凡吼:“你哪只眼睛看见对人好还拿人当祭品的?!”
“可、可族长是对姐姐很好啊。”思凡委屈至极,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玄歆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包。
“拿着。”
那个小包被扔到了她怀里,热乎乎的。
额?她疑惑地打开包袱,现是些糕点,密密麻麻包得紧紧的,有好几种样式。
——他这是特地为了她饿才去买的?
一瞬间,心里有些暖和,却转瞬即逝。想起他的恶劣行径,叶深深还是忍不住牙痒痒:想她乖乖跟着去当什么祭品,想得美!
既然是妖怪,总是怕道士和尚尼姑的。
玄歆并没有赶路,而是在那个小镇的客栈住了下来,自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叫思凡看着她,临走还抛下一句,你如果走,等我抓你回湖眉的时候,我便不保你性命,让你直接当祭品。
一句话,让才跃跃欲试的叶深深硬生生停住了手脚。
打知道自己是祭品的那天开始,叶深深就卯足了劲儿找机会找道士,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某次逮着了个鹤童颜一看就知道是高人的老头儿道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不惜赔上了十二万分的笑脸去恳求他,却只换来了一张叠成蜜枣大小的黄纸符咒。她把那折得小小的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小心翼翼地开口:
“师傅,这个真的管用?”小小一张纸,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把那狐狸镇住的模样啊。
老头儿气得胡子抖,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岂岂岂有此理!我乃堂堂玉清道人,小娃儿你居然敢怀疑我的能力!”
“可……”
“嗯?”玉清道人两眼如柱。
“那,那个妖怪会不会死?”
“一般小妖碰到就会死,如果是厉害的么,少说也有几个时辰动弹不得吧。”
“真的?”那么神乎?
“你什么意思?”玉清眯起眼。
叶深深很没骨气地抱头就跑,路上还不小心撞上了思凡,两个人都摔了个人仰马翻。
“姐姐干什么去了?”思凡眨着眼睛问。这几天相处,他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怕她,也越粘人起来。
“赏月。”
慌乱。
思凡扭过头看外头阳光灿烂,眨眨眼睛很勉强地哦了一声。
叶深深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呼,还好把符咒先藏好了,不然被现可就玩大了!
玄歆过了几个时辰就回到了客栈,一回到客栈就通知思凡收拾床铺,连晚饭都不吃直接回了房。为了方便监视,这几天三个人一直住一间房间,叶深深睡床,玄歆一般坐在窗台上闭目养养神也就过去了。只是今晚叶深深进房的时候才现,玄歆居然睡在了床上,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他倏地睁开了眼,坐起了身。
他的脸色苍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衣衫,露出个肩膀。上面裹着层绷带,隐隐透出血丝来。
“你受伤了?”
叶深深小心翼翼地问。
玄歆看了她一眼,咬咬牙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平常休息的窗台上,有些吃力地坐了上去,靠着窗棂闭上了眼睛。
思凡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叶深深吹灭了灯,手脚僵硬地爬上了床。床上还留着他的余温,隔着被子一丝丝地传来。窗外月明,月光笼在他的身上朦胧一片。她就躺在床上看他,不知怎的居然说不出的安心。
——你是被虐狂么?他可是抓你去祭祀的!
她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就听到了不远处窗台那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声两声,蔓延不止。
——喂,你不是心疼吧?
叶深深戳戳自己的脸,把被子一蒙,倒头就睡。只是那不断传来的咳嗽声让她翻来覆去毫无睡意。于是她豁出去了——
“你来睡床吧。”
她一把掀开被子,气鼓鼓地坐到桌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解渴。
玄歆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拒绝,默默走到了床边坐了下去。
叶深深在心里骂自己怎么那么心软,点了灯看到他比刚才又白了好些的脸色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最后狠狠一口凉茶灌下——咳咳——
“休息吧。”玄歆轻道,却只是坐在床边不躺下。
难道他想她过去?她傻乎乎地想,无意中摸到怀里的符咒,现里面好像填了什么东西。悄悄打开,是些红色的粉末被包裹在里面,难怪那么厚实。
那道士说厉害的妖怪会几个时辰动弹不了,如果……如果把这个东西给玄歆喝下去的话……
想着,她偷偷把朱红的粉末洒进了茶水里,忐忑不看地端着茶水靠近床。
玄歆睁开了眼,吓得她一阵哆嗦,险些没摔了。
“那个……你渴不渴?嘿嘿。”她忙不迭把手里的被子递了上去。
玄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眼里的光芒似乎柔和了不少?
“渴。”他轻声说。
嘎?
叶深深被他忽然转性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杯子就被他拿了过去。玄歆的手有点抖,脸色惨白,一副病弱到不行的模样。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受得了那个符咒的作用吗?
他……会不会死?
她知道自己很没骨气,她忽然想起了前几天那热腾腾的糕点,还有刚才暖呼呼的被窝。上辈子好像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些,她的记忆里,总是被人追着打着喊怪物……
“咳咳……”
玄歆又咳嗽起来,赶忙把水往嘴巴里灌。
叶深深决定豁出去了,在最后关头一把抢过了杯子,当着他的面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干净净,顺带着擦了擦嘴巴。
“……”
“……”
“那个,嘿嘿,这杯我刚才喝过了,都是口水!你受伤了万一再被我传染个啥毛病就不好了,那里有干净杯子,我再给你倒一杯去!”
该死的,她不玩这么阴险的!要逃跑,光明正大等他伤好了再……再溜!哼哼。
跌跌撞撞跑到桌边,叶深深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有什么声音乒乒乓乓地在耳边响。好不容易斟好了一杯茶,她早就忘了杯子还是原来那个,摇摇晃晃回到床边递了上去:“呐,水。”
玄歆接了过去,看了杯子半晌,终于递到嘴边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她。
那眼神很干净,让某个刚才准备下毒的人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干笑:嘿嘿,嘿嘿。
“你怎么了?”他问她。
怎么了?
叶深深晕晕乎乎地抓了一把头,最后脑袋一晕,朝被子扑了下去,唔……好软,也好……疼啊!刚才还是隐隐约约,这会儿一躺到床上,她就现头痛得厉害,像是要裂开来一样。
“叶深深?”玄歆的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一片冰凉。
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好死命抱着头打滚。隐隐约约,有个微凉的怀抱包裹了她,睁开眼,对上的是玄歆墨绿色的眼。
“你碰了什么东西?道家佛家的?”
玄歆狠狠皱了眉头,看着怀里不断抖的人,犹豫了几分,还是把她抱了起来,把她的脑袋按到了颈边。他身上还带着从湖眉带来的昙莲香香味,那妖异的味道应该对她有点作用。
叶深深疼得不行,只能闭着眼喘气。玄歆的身上有股香味,似乎可以减轻她的疼痛,她现了,很没出息地抱住了他。
还痛,再紧些。
碰了什么东西?
她浮光掠影地回想着,忽然想起了刚才灌下肚子的那个符咒,顿时后悔得肠子都绿了。自作孽不可活啊!她怎么就忘了她自己是从蛋里面出来的,自己也是妖怪啊啊啊!!这下好了,哪有妖怪从道士那里拿了符咒下给自个儿的啊呜呜。
“碰了什么?”玄歆沉声问。
“道、道士的符咒……”
“刚才的茶?”玄歆马上就抓住了重点。
叶深深咬着牙点点头,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嘴里腥甜一片。
脸、脸丢光了……命保不住了……阎王爷,又要见面了……
“愚蠢。”
呜呜。
“把头抬起来。”玄歆不冷不热。
——不要。鸵鸟死活不从。
“抬起来。”玄歆严厉了几分。
——抬就抬,又不是没丢过脸!
主意下了,叶深深把咬咬牙狠狠一抬头,睁大眼打算直面玄歆的怒火。
哪里知道映入眼帘的是玄歆放大的脸,他皱着眉头,眼里有一丝丝幽光,盯着她说不出是喜是恼。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埋下了头贴近她,眼眸如一汪深潭。
叶深深忽然稀里糊涂地想到了四个字,君子如玉。
玄歆的眼里无波无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还来不及多想,就瞪大了眼睛,因为、因为玄歆的的唇在一瞬间贴上了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环到了她的脖颈后面,微凉的触感包裹着她。
“唔……”这、这是什么状况?!
叶深深的脸噌的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推开他,却只抓住了他垂在她脸颊上的一缕丝。随后手就顺着他柔滑得不可思议地丝滑到了他肩上,抵着他的肩膀。
心,扑通扑通直跳,脸上好烫……
明知道要推开他,但是……
“喝下去。”他沉道。
额?喝什么?
她愕然抬头,唇上濡湿一片,却是玄歆的舌轻轻,酥痒得很。
玄歆……
他的眼像深潭,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叶深深就迷失在这该死的深邃里,知道嘴里有淡淡的甜味弥漫开来,她才回过神。
玄歆松开了呆滞的她,眼光澄净得想秋日的天空。
相对于他,叶深深深刻反省了自己脸红心跳很猥琐,像是非礼纯情少年的怪阿姨。
“你……”
她结巴,看到他的唇上有血丝,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舔了舔,温热腥甜。
——他刚才,是在喂她血喝?
“不痛了?”
“啊?唔,不痛了。”
叶深深揉揉脑袋,现刚才还痛得要死的脑袋居然真的不痛了。他的血居然还有这个效果?
玄歆看着她,确切地说是看着她的唇,习惯性地皱皱眉头。
叶深深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手忙脚乱地往床上退,却被他一把揪住了。
“干什么?!”
“血。”玄歆的眼睫很长,伴随着他的低喃眨了眨,叫她又是一阵恍惚。
“哦。”
她掏出袖子去擦,却没想到玄歆又埋下了脑袋,伸出舌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舔。
酥麻。
僵化。
啊啊啊——这是梦吧?!老天爷,来个霹雳炸醒她吧!!
刚、刚才那个算是什么?叶深深抽搐着嘴角想,强迫?咬人角度偏差?还是……接吻?!
到底是怎么生的呢?她扎呼呼地回想着,先是收了那该死的道士老头儿的符咒,然后打算给玄歆下药,结果到了刀口上一时心软,她自个儿喝了下去,然后符咒作头痛得厉害,然后就莫名其妙被吻了?!
“你你你……”她结结巴巴道,“为什么……”为什么吻我?
玄歆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似乎是花了不少力气,他仰头靠到了床柱上,轻轻舒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看着她微微诧异。
“什么为什么?”
叶深深嘴角抽搐,忍了半天才压下一把掐上他脖子的,面红耳赤地开口:“为什么……吻……我啦!”
玄歆眨眨眼道:“吻是什么?”
“……”
叶深深咬牙:“为什么亲我!”
“亲?”玄歆幽深的眼里闪过几丝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半天回过神来,又把她拽到了身边,对着她的唇轻轻舔了舔。“这样?”
“……”
僵化。
“有点痒。”玄歆淡道。
“……”
叶深深确定,这是做梦,这一定是做梦。不是做梦她怎么可能看到一只狐狸精居然眨着像刚出生的小鸭子一样纯真的眼神,边吻着她边说感觉有点痒?!玄歆啊玄歆,你是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啊啊!
“符咒应该解了,以后少碰来路不明的东西。”他继续恬淡。
叶深深还没有回过神来,云里雾里地飘啊飘,被他这一句话射了下来,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嗷——痛——
“睡吧,明天出去湖眉。”
——靠!怎么可能睡得着!
看着他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火不起来,只好狠狠一记拍上自己的脑袋:睡觉睡觉!就当、就当被狗咬啦!不、不跟这个进化没完全的狐狸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