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８ １１ ３随笔 解剖教室的记忆１

随笔解剖教室的记忆1

读的是医学院校，少年的我一直是非常胆小的人，可是，却有一个必须跨越的障碍在眼前。

那所学校至今觉得缺少人气，冷冷森森，除了图书馆，别的教学楼一到天黑便沉浸在黑暗里。不管是现代化的，还是很久以前就造好的，总觉得，一入夜便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学校面积很大，中央有个很大花园。每到春天，紫紫白白的紫藤爬满花架，繁茂得不像样，人在里面根本看不出来。

学校门口有个花坛，里面种了许多脆弱的粉紫、大红单瓣花，大概有拳头那么大，漂亮得简直像纸扎的，长得茂盛无比。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罂粟。

主教学楼是座三层的、狭长的长方形建筑，年代看上去蛮久远的，不过我也从来没仔细打听过。砖墙红得发黑，表面爬满爬山虎，叶片稀稀拉拉，一到天凉发黄得很难看，而夏天，则是浓绿得把整幢建筑遮蔽得看不到红黑色的砖墙。有三个出口，正面一个，旁边各两个。正面这个出口每到黄昏便封锁关门，只有从两头的出口出去。问题是，一楼是我们所有女生的禁地，太可怕了，长长的甬道两边全是解剖教室。

我们的晚自习教室在这幢老式教学楼二楼。一直不明白，新造的那么漂亮的、有电梯的现代化十来层的教学楼为什么不给我们用，反而规定晚自习必须在老教学楼里。一到六点，正对楼梯出口的大门便关闭上锁，这就意味着所有的学生必须从两侧出口出去。

长长的漆黑的甬道，主楼梯出口两边大约等长，各有百米不到，一边走廊里只开一盏灯，不管走哪边出口，后边的人不久便看不到前面人的背影，尤其走到唯一的一盏灯下时，背后的影子还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泛黄的墙壁上，活像恐怖片里的场景。而且跟恐怖片差不多，因为甬道两边全是解剖教室。

里面的标本非常丰富。刚开始学解剖学时，我们的解剖老师还详细告诉了我们这些标本的来历，听得所有人寒毛直竖。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之后，开始提倡科学教学，标本奇缺，于是老师们为了自己的学生，人人充当盗墓贼，没办法，没标本授课啊！

他们结伴到郊区或者山区无主荒坟坟地里，每人穿着胶鞋雨衣，带着手电筒，背一个大包，里面是许多塑料薄膜。趁着黑夜，挖开那些无主荒坟，把里面的尸骨全都用塑料薄膜包好装进包里，再把坟地恢复好原样，这才悄悄回到学校。

制作标本很可怕也很简单。这种尸骨一般都是腐烂程度很高的，但却是完美的骨骼标本来源。很简单，拿个大锅煮，就像煮肉汤一样用猛火把腐烂的肌肉从骨骼上煮下来，然后把骨骼标本剔出来，再用福尔马林等消毒液经过一定程序消毒浸泡，最后用标签贴好。完美的骨骼标本就是这样来的。

这里有个著名的笑话，也许不是同行觉得并不好笑。有个老师把一只头颅带回宿舍，放在那时的煤球炉上用钢精锅煮。颅骨需要煮掉烂肉的时间比较长，于是这位老师拿本书在旁边看着等着，大概上厕所吧，正好跑开。没想到周末休息，他的母亲来了，看到书呆子儿子自己也会煮东西吃了非常欣慰，只是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臭得很。

这位师母揭开了钢精锅盖子想看看儿子到底在煮什么，结果看到一只人头瞪着两只黑眼眶在白色的热气里跟自己面对面，吓得扔了盖子仰面就倒，差点出事。

骨骼标本很多就是这样来的，一点不稀奇，导致很多医学院校骨骼标本泛滥，只要有胆色，可以随便借。有个读书很用功的学生，他问老师借了一大串骨骼标本，放在床底下，每天临睡前拿出来温习一遍——这是很重要的科目，必须闭着眼睛一摸就可以说出来，什么骨骼，哪个部位等等。

人体共有二百零六块骨骼，这是大约数字，有些人因为遗传异常，还会多长些……

这位胆大的学生天天在临睡前熄灯后把骨骼标本从床底下拖出来，闭着眼睛一块块摸过去温习功课。可是有天也出事了。一样是周末时间，他的母亲到宿舍来为儿子带换洗的脏衣服回去，儿子正好不在。这位妈妈闻到床底下有怪味，还以为是儿子的脏袜子臭球鞋什么的没洗，于是伸手去摸，一拖拖出来一大串骨骼标本，这位可敬的妈妈也是当场吓昏了……

医学院校类似的古怪奇谈很多，没读过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可怕，我反正记得自己两年不能吃肉，一看到肉就想吐，原因是肌肉标本。

从荒坟偷来的腐烂尸骨只能做骨骼标本，毕竟腐烂程度太高，那么重要的肌肉和脏器标本哪里来呢？全都靠一些非正常途径，感谢那些福尔马林中的尸体，虽然这话很恶心，但确实是如此，这都是些无名英雄。

要么是在医院死亡无人认领尸体的，要么是死刑犯无人认领的，据我所知，确实是这两种途径——当时捐献尸体实在非常少。这种尸体先供给医学院校解剖课学生，在“使用”了一次次后，最后才开始制作标本。

制造标本非常不容易，记得多年后我看过国外著名的动态解剖标本展览，那些尸体被剥去皮肤，摆成动态姿势，实在栩栩如生，这是非常难的手法。现在国内也有这种技术。但当时，完全靠可亲可敬的解剖老师们，利用业余时间，一点点用手术刀，剥离皮肤，展示出来最完美的动态，留下精华部分，只为了给学生们传授知识。

教学楼里两侧的解剖教室里全都是这样的标本，骨骼标本毕竟洗刷消毒得很干净，就算是制作得非常精美的全身骨骼标本也不会感觉到可怕，但是肌肉脏器标本实在非常可怕。

一个个大的方形的福尔马林池子，里面各种标本载浮载沉，碰到需要哪种标本，解剖老师就会打开其中一个池子的铁盖子，用长长的特制的带柄铁钩，把尸体钩过来——当然必须非常小心，以免碰伤标本。然后老师会把这些标本放在解剖台上准备好授课。那是一堆可怕的紫酱色东西。

呛得人可以晕死过去的福尔马林味道，几乎在鼻子边上两年不散，我们女学生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把花露水不要钱一样撒到制服上，希望能够稍微抵消那种可怕的味道。其实没什么用，不过是自己感觉稍微好一些，还经常被老师讲……

学校标本室藏品太丰富了，一楼两边全都是，各种希奇古怪的标本，没有读过医学院校的人是不能想象的。有些标本实在叹为观止，就不说了……

晚自习的教室在二楼，下自习后必须穿过这条可怕的长长甬道，那是最可怕的梦魇，尤其是像我这样比较用功的学生，在临近考试时往往是最后一个才离开，没有人结伴走。那种滋味简直一辈子也忘不了。

总觉得身边阴影憧憧，老是猛然回头，只不过看到昏黄的灯光下自己孤独的背影，然后飞快地逃，直到走出这幢教学楼，呼吸到外面不带福尔马林味道的空气，才会感觉好很多。

这幢老教学楼据说闹鬼，我也曾经碰到过古怪事情。

2008113（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