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
声调提高的同时,鲁斯基的心下顿时涌起了一团火,似乎他有权发火一般,不过他却控制着他的情绪,只是语调肯定的表示了反对。
就在尼古拉错诧之时,达尼格夫从城里回来了,相比于刚见面时,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而他带来了参谋总长阿列克谢耶夫新发来的电报。
“鉴于无政府主义的漫延,军队已经不可能继续进行战斗,为了保全军队和俄罗斯,臣竭诚祈求沙皇陛下恩准:立即公布如下上谕……”
甚至于在电报中,还同时附带了诏书的草稿,这是他们的早在大本营拟好了的,而且没有得到沙皇的许可或者授权。
“……为了尽快取得胜利,俄罗斯帝国需要一个对人民代表负责的内阁,而为了组建这一内阁,正需要罗将柯——这位受全俄罗斯信任的人物……”
现成的诏书就放在那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其内容甚至都有些感人。
“……团结在皇帝周围的都是俄罗斯忠实的儿子,俄罗斯永远不会被毁灭,敌人的阴谋不会把他战胜……”
一份已经写好的诏书,只有有签字的份了。
已经写好的诏书,尼古拉完全可以拿过来就签上名,签了就轻松了,既然这是俄罗斯利益所需要的,有何不可呢?
看着那份诏书,尼古拉却是犹豫着,同时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回响着。
从1905年10月起,他就了解这种恶毒的诱惑:看似简单的一步,只是签个字,片刻间就变得轻松许多,凭着22年当皇帝的经历,他同样清楚的知道,这个让步之后最初的时刻有着极富吸引力的令人愉悦的轻松,而在他本人在责任内阁制造度,操心事也会减少许多,至少帝国的未来不需要他再去考虑了,他只是一个象征罢了,到那时,他的个人生活就会容易多了,可是尼古拉对1905年的让步却是记忆犹新:从那时起,一切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糟了,他那时让出的正是这时,时至今日,当时的那个诏书仍然是他的一块心病。
唉!
在心下长叹一声,尼古拦再一次将视线投向诏书,在发生滑坡的时候,他独立一人那有力量用自己的身躯去阻挡洪涛呢?
而且愚蠢的罗将柯怎么突然就有这样的洞察力,能保证所找到的人个个都受全俄罗斯的信任呢?
“不!”
在思索良久之后,尼古拉用极为温和的口吻说道,此时他甚至都显得有些胆怯。
“不,我不能签字!”
而随后的话更显得是为了缓和将军的情绪。
“至少暂时不能……”
沙皇的拒绝只让鲁斯基变得很是恼火,但是他却怀着新的希望说。
“要不,可否先通知大本营和彼得格勒,就说诏谕还没有签,但是陛下已经原则上同意了?”
“不行!”
摇着头,尼古拉还是拒绝了鲁斯基的建议。
“暂时不行,再等一等,不能马上签!”
“陛下,可这都是为了军队,为了军队的情绪和俄罗斯的情绪!”
鲁斯基的态度随着沙皇的拒绝而变得有些生硬。
“要是不签,陛下,那还有什么办法吗?您还指望着什么呢?陛下?哪果不签字,那就意味着要继续向彼得格勒派兵,那时,您就得承担可怕的责任,在我们的历史上——俄罗斯军队第一次卷入了内战!”
鲁斯基的话只令尼古拉悸愣一下,这番论证的正确性和说服力使他震惊不已,内战,可没什么比内战更可怕的事情了!
千万不能这样,绝不能这样!
尼古拉还清楚的记得,那年1月9日那不幸的、出乎意料的枪声,还有那暗指他的纠缠不休的呼喊声——“血腥”。那从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有权力命令俄罗斯军队打俄罗斯人了!准确的来说,他也不会再下达那样的命令了!
上帝啊!
真的在走向绝路了吗?
尼古拉在心下向上帝祈求着!
见自己的话起到了作肜,鲁斯基又提议道。
“是否可以这样,现在就约定夜里跟罗将柯通个话,如果他能接电话,就跟他谈妥!”
“好……”
沉重的点了点头,尼古拉答应了下来。
“好吧,可以这样,既然他不能来这里,这么办也不错!”
在沙皇答应下来之后,达尼洛夫又被派去跟彼得格勒联络。而此时,诏书就摆在尼古拉的面前,等着他签字。而鲁斯基却是没有任何人臣之心似的,对他步步紧逼着,全不给他时间考虑,不让他后退,对于鲁斯基来说,他只想趁着彼得格勒的动乱还没有使军队波动起来之前,就让沙皇宣布明确的决定。
面对鲁斯基这位北方战线总司令的步步紧逼,这位沙皇、俄罗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俄罗斯军队的最高统帅,脸上却露出疲惫的神情,在说话时,语气甚至都带着一丝请求之意。
“我需要想一想,一个人想一想!”
或许,没有得到答案,而且极不情愿,但鲁斯基知道,眼前毕竟是他宣誓效忠的沙皇,面对沙皇的请求,他很不情愿的退出车厢,在沙皇侍从的车厢里去等待。
车厢内只剩下尼古拉一个人了,没有警卫,也没有一个能帮忙的人,他呆呆的看着使他束手无策的诏书,他用手支起头,以防止头垂下去,而此时,他的胸几乎压到这张纸上,无力的看着那张纸。
“所有人的意思都一致起来了,所有人都联合起来了,轮番……”
喃喃自语着,疲惫至极的尼古拉却是把视线投向妻子的照片,看着妻子的照片,他知道自己需要阿莉克斯,希望此时她就在他的身边,给他出主意,指引方向。
现在,她是否已经在电报中写了需要让步?他是否明白,这样的让步是不可避免的呢?唉!他现在怎么样?她独自一人经受着这些事变的心情会怎么样呢?
无数个念头涌于心间时,看着那张纸,尼古拉又想到。
“不能啊,不能签字啊!签署这样的文件,就意味着俄罗斯取消自古以来的君主主义原则,把国家投入议会制度的动荡不安中去,要么就投入到无政府状态,同时也背叛了儿子,不行,阿莉克斯对此肯定也不会赞同的!”
可是现在的现实情况是,尼古拉必须要在一天之内交出俄罗斯的君主政体,究竟为什么发生这种事呢?这时尼古拉已经无法再思索这些问题了,有更为迫切的问题需要他去解决。
出路何在?
派军队去打内战吗?还是撤掉所有的高级将领?
上帝啊!这是什么样的惩罚啊!而且您要让我独自一人受此折磨!
尼古拉的这一生中何时不受限制的出于本意地作出过决定?没有,从来没有过,他总是受客观情况和人为要求的逼,做出违愿的决定。
或许,这正是俄罗斯利益的需要!还是上帝饶恕他们所有人!在善意的退让中,包含着许多发自内心的轻松。这么说,就让这些自作聪明的人,组成自己的内阁?我到要看看,他们怎么个干法,能干的怎么样?
上帝啊!
但愿我的决定……当千万种想法于尼古拉的脑海中浮现地,在侍从车厢内的鲁斯基将军从皇帝车厢出来时的心情同样是紧张而又懊恼,因为事情没有办出个结果来,尽管谈话有一阵子,他觉得有理由说明他的游说取得了进展——有那么一瞬间,显得有些激动不安的沙皇,一只手抖动着,像是要拿起笔。
尽管正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可鲁斯基却不愿去打扰其它人,可是不到皇帝的侍从车厢去,还能到那儿呢?他走进弗雷德里克斯敞开的车厢门,老头子泪眼模糊,弯腰弓背的,车厢内过道间都有人,连走廊处都有人走动,此时他们正在进行着种种显得很是慷慨激昂的谈话,似乎他们将要保卫俄罗斯一般,可他们一见到鲁斯基的到来,就立即不出声了。
看着这些人,在心下对于这些侍从,鲁斯基可谓是极基藐视,他认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没有谁做过好事,他们大都是人浮于事,可又必须随着那位神圣的统治者打转,这里有永远也睡不清的纳雷什金,年轻又相当英俊的莫尔维诺夫,老是瞎忙活的愚蠢的历史编纂学家杜宾斯基,一副威武不屈模样的,但个头却很矮小的海军上将尼洛夫,当然他的个头是针对鲁斯基,妄自尊大的很是的沃耶伊科夫对他理也没有,只是态度生硬、神情高傲的走来走去。
可是其他人却很想根这位方面军总司令谈谈,他们从前面的包厢向鲁斯基这边挤来,还有一位年青的宫廷将军,还有一位侍从武官,大概是位公爵,还有卫队长,看样子是他伯爵,他们都来向他打听有关会谈的消息,或者想了解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将军大人,只有您一个人能帮上忙了!”
作为一个能左右局势的人,鲁斯基仰靠在沙发上,嘲讽的看着他们所人人,他实在太累了,微闭上双眼,他靠着沙发,长出一口气后。
“是啊……把俄罗斯引向了……关于改革的谈论得够多了,如同全国坚决要求的……我本人也多次预言,应当和国家杜马达成一致……可没有人听……鞭身教徒拉斯普京的主张具有重大影响来,后来普罗托夫们开始了……”
老弗雷德里克斯本来好像没有听,这时他突然来了劲,反驳道。
“这干拉斯普京什么事?他对国家大事能有什么影响?”
“怎么没有?”
鲁斯基睁大眼睛,表情显得很是惊奇,弗雷德里克斯也不失尊严的回敬道。
“比如我吧,我就从来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而且在那方面都没看出他的影响。”
“是的,伯爵,或许是这样,您那时是个旁观者!”
鲁斯基怀有敬意的让了步,他本人也曾在离职时,通过拉斯普京为其斡旋,相比于他,这位老伯爵的确令人尊敬。而宫廷中的那些人却是引着鲁斯基往下说下去。
“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将军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
“你看见了,我们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只对您抱有希望!”
他们已经从达尼洛夫那里得知,阿列克谢耶夫也打电报要求建立责任内阁。
“现在能怎么办呢?到了这个份上?”
鲁斯基叹了口气,仿佛挺费力的。
“现在需要向胜利者无条件投降!”
“胜利者?”
这些宫廷侍卫们被吓到了,而且大都不解其意。
“谁战胜了?”
“还有谁?”
鲁斯基冷冷一笑。
“罗将科,国家杜马!”
“哦……哦……”
这时原本那些慷慨激昂的侍从们,不仅不反对责任内阁,他们甚至还变得希望对杜马让步,而且表露出赞同责任内阁的想法。而鲁斯基并不知道的是,这时海军上将尼洛夫却把历史编纂家叫了过去,对他说,必须立即报告沙皇:应该把鲁斯基撤职、处死,派一个得力的将军到彼得格勒去,镇压那里的叛乱,但是他们两人或许愤怒,但却谁也没有胆量去找沙皇,不得已,他们两人在门外,只是不停的吸着烟,可沙皇还是没有传唤鲁斯基,而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铛……”
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后,午夜过去了。
鲁斯基已经在想是否该走了,不,还是让他们报告沙皇,问他该走还是等下去,就在这时,侍从沃耶伊科夫来了,他对鲁斯基开口说道。
“将军,我手中有陛下的电报需要发出,请允许我用一下您的电报机!”
“不行!”
鲁斯基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喊道。
“这里的主人是我,只有我有权发报!”
他本不应该喊,一喊反而会暴露心思,他们一心想绕开他,因为事件说不定有什么翰林,如果结果好,就把他排挤掉,让人看起来这一切并不是他办成的!
面对鲁斯基的无视,沃耶伊科夫先是一愣,随后看一眼鲁斯基,什么也没有说,便回沙皇那里去了,对于鲁斯基的无礼,弗雷德里克斯却是激动的不安,也挣扎着朝着沙皇车厢那边走去。
“看来,我们在这里成了俘虏了!”
侍从们悄悄的轻语着,他们都看到了鲁斯基的无礼和蛮横,而这时沃耶伊科夫忿忿地回来了,他把电报递给鲁斯基,鲁斯基正了正眼镜,看了上面的一封。
“午饭前到达这里,愿你们身体都好转,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上帝保佑你们!紧紧的拥抱你。尼卡!”
这是一封给皇后的电报,鲁斯基看了一愣,把这份电报番了过去,下一封电报是写给阿克谢耶夫的,上面写道。
“同意所提供的诏书草稿,并同意成立责任内阁!”
或许是由于前面的争吵太气愤,现在他才发现这样的表述不够清楚,尽管大家对“责任的”内阁理解都是一样的,但究竟是对谁负责干部?应当具体指出对杜马负责,对人民负责,心下想着,鲁斯基却想到,这莫非是沙皇模棱两可的手段?这可是他特有的手法!
想通这一点后,鲁斯基坚持要求沙皇再次接见他,沙皇同意了。
鲁斯基多长时间没见到仓?也许是四五十分钟吧,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消瘦,此时的沙皇不仅失去了之前那种固执劲,甚至就连眼神也游移不定,眼袋搭拉着,就连脸色也变成了褐色。
可即便如此,鲁斯基的进逼却更加坚定不移了,他看着沙皇说道。
“电报中有错误,写得不完全对,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对,需要修改!”
面对他的逼迫,尼古拉有些困惑的看着他,问道。
“那……应该怎么样表达更准确的呢?”
在得到回答后,没有任何犹豫不决,他立即重写了一遍。
面对这种情况,弗雷德里克斯坐在角落里打着盹,不时颤抖一下。
终于,写完了电报之后,尼古拉满怀希望的抬起头,睁着那双大眼睛问道。
“将军,请问他们也都是这个国家中有理智的人吗?是吗?我们应该发给谁?”
“当然是,陛下!”
鲁斯基给皇帝打着气说道。
“他们别提有多理智了!”
这时,他又提议说道。
“电报仅应该发展阿列克谢耶夫,而且为了加快速度,应该直接通知彼得格勒的罗江科!”
对于他的要求,尼古拉并没有反对,而是极为顺从的同意了。
“那么沙皇陛下是否愿意亲自打个电话呢?”
看着鲁斯基,尼古拉没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打电话?到那里去打?半夜三更的去打电话?”
在一连串的问题之后,尼古拉却是极为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
“我委托你去谈吧!”
听到陛下的回答,鲁斯基整个人却是变得激动起来,他知道这个晚上或许他投入了很多精力,但是却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这在俄罗斯是任何人连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他将第一个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国家杜马,这只让他感到一阵荣幸的同时,又感到一阵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