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晴空万里,没有一点点的风。早晨时虽然寒气刺骨,但中午的骄阳照在人们身上却暖融融的。一个穿着皮毛大衣背着猎枪的猎人,走到山南坡时,仰望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的云。向北望去,千里沃野覆盖着皑皑白雪,大地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遥望着东面、南面和西面那起伏连绵的山脉,在阳光的辉映下,真似舞动的银蛇、奔驰的蜡像……
这时猎却是从腰间取出一个酒壶来,然后大口的喝了起来,随后他便将步扔到远处,接着又开始脱去厚重的皮大衣,然后便打着赤膊躺在雪地上,若是有东北地区的老猎人看到了,恐怕一眼也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在所有的貂类中,毛皮最为珍贵的便要属紫貂皮了,“见风愈暖,落雪则融,遇水不濡”,这是紫貂皮最大的优点。千百年来紫貂皮一直是制裘的上等毛皮,被视为珍品。它那黑褐色毛中隐藏着均匀白色针毛,行家称“墨里藏针”。紫貂皮华丽美观,保暖性强,深受市场的欢迎,对于富人而言往往紫貂皮富贵的象征。
人们总是追逐财富的,在中国的东北、在北海道、在西伯利亚,随处都可以看到猎取皮毛的猎人,而对于打猎的猎人来说,他们往往希望能够猎取紫貂,而猎人们都希望活捉紫貂,因为没有任何伤残的紫貂皮毛价格最高。活捉紫貂最好的季节是冬季。秋季的紫貂皮毛绒稀短,皮板呈豆青或灰黑色,光泽较差。春季的紫貂皮毛绒枯干,甚至有粘结现象,皮板较厚硬,光泽减退。而在小雪至立春前的季节里,紫貂皮板薄软洁白,底绒丰厚,毛峰高而灵活,色泽光润,所以那个季节猎人想方设法捉紫貂。
但要活捉紫貂不是很容易的。紫貂感觉灵敏,行动敏捷,攀高爬低,疾如闪电,况且它还具有杀伤力极大的独门暗器,在险遭不测时,它只要朝人脸上放一个屁,就会让人在短时期内神志昏迷,根本捉不到它。为了活捉它,猎人们使用了各种办法,费尽心思,但是成功的时候非常少。
但是在中国东北的一些猎人却发现了紫貂的一个致命弱点,就是紫貂有很强的同情心,在同类或异类遭遇不测时,它总是倾尽全力进行营救。猎人们根据紫貂的这个弱点,制定了一个活捉紫貂的苦肉计:他们先喝下一瓶烈酒,在紫貂经常出没的路上,脱下上衣,铺在雪地上,然后光着身子躺上去,等候紫貂的到来。善良的紫貂从此处经过时,看到这个即将冻僵的人,不知是计,轻轻一跃,伏到猎人身上,用它温暖的皮毛,盖住猎人裸露的,温暖猎人冻僵的身躯。这个时候,猎人趁紫貂不备,将其活捉。
不过由于过于危险了,十个人中常常有九个人无法生还,所以这个方法也就渐渐为人们所淡忘了,不过总有一些人,为了财富还会采用这个办法。
在亚洲的最北方便是辽阔的西伯利亚,这里千百年生存着包括紫貂在内各种各样可提供毛皮的动物,数百年来包括紫貂皮在内的各种皮毛出口一直是这一地区的经济支柱,不过这里的猎人却并非只有俄罗斯人,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追逐财富的中国人、日本人他们带着猎枪、猎具,来到西伯利亚那茂密的森林之中猎取各种毛皮,这些人往往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但最终所有的目标却是一致的,仅只是为了财富。
而此时,这个东方面孔的猎人,却是着上身,躺在雪地中,他慢慢的等着,等待着紫貂来救他,在这严冬中,他的体力已经散失地差不多了。还未给他在寒冷中瑟瑟发抖的时间,他便感到天旋地转起来,他头脑发胀,两只手也不听使唤,他趴倒在雪地上。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随着呼啸的风声远去时,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没错,这的确是一只紫貂,而且是一只毛色纯正的紫貂,要是有了它……
几分钟后,在趴在他胸前的紫貂温暖了他的身体之后,他猛的一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紫貂,在这一瞬间,森林之中弥漫着呼之欲出的杀气,浓重地让人窒息的杀气,可紫貂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躲闪的动作,任由他把他抓住起来它那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贾子,那美丽到绝望的希望。
在这一瞬间,他颤抖了,如此真实的眼神,如此真实的存在感,仿佛不是一个猎物所能让人感受到的。就像是人一样,对,就像是人一样!
它也想从着寒冷中解脱吧?他为自己的杀心编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接口,他哆嗦着握紧了这只紫貂的脖颈,只要再一使劲,一切就都有了!那道道纯洁无暇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心房,窥视着他那裸的贪念。
那卡住紫貂脖颈的拇指终于颤抖了,从它手心里渗出来的汗珠瞬间便被肃杀的气氛凝固,悬在手心上。他犹豫了,紫貂趁着这个机会,猛的朝雪缝里窜去,一会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他故作轻松地穿起了衣服,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远去的紫貂,却是在心里自语着。
“好吧!他已经看到了,至于抓没抓住却是另一回事,至少自己证明了这个办法是真实的!”
想着,这个重衣穿起毛衣大皮的东方人在戴上皮帽子的时候,便朝着远处喊了一声。
“柯巴!”
在他的喊声中,一个同样穿着皮毛大衣的俄国人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这猎人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一下他,然后又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
“小泉,或许你的这个办法很有效,可是,我的朋友,你并没有抓住那只紫貂。”
听着他的话,小泉明一注意到那张清瘦的留着稀疏的小胡子的那张有瘢痕着的麻脸上,弓形眉毛散开了,甚至就连那双塌陷的褐黄色的眼睛,中也挤出了。
对于他的无赖,小泉明一像是早忆意料到了一般,只是无奈摇摇头。
“不过,小泉,没想到的,你竟然能身体在这种天气下呆上四十分钟,你的身体真很棒!”
被称作柯巴的男人用力的拍了拍小泉明一的胸膛,他没想到这个日本小矮子的个头不大,但毅力却远非常人所比。
“常年在山沟子里窜,没有好身子骨哪成。”
背起那只步枪,他又从柯巴的手中取过那支莫辛纳干步枪,接着他们两人便朝着山外走去。
“小泉,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话一出口,柯巴便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虽说这个日本人是他的新朋友,可是对于这些来西伯利亚的猎人来说,他们来这里的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财富。
见柯巴发问,小泉顿时又来了精神,看看柯巴说:
“你不知道,在日本,权贵是这个,平民是这个。”
说话时,小泉比划着天与地,柯巴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
小泉看了看柯巴的神情,又接着说道:
“其实,过去,我也不是一个猎人,我曾经考入东京的帝国大学,只不过,在帝大上学的时候,却因为一次争斗,将一个同学打伤了,不过那位同学家里却是权贵,而我的,只是一个平民,所以我便逃到了这里,可我能逃得了,家人却逃不了,所以,我需要打猎挣钱,然后把钱汇给家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不至被关进监狱之中。”
“噢,原来如此,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一个大学生?”
柯巴真有些惊奇了,没想到这个小泉竟然是一个大学生,对于他的遭遇,柯巴倒是不觉得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俄罗斯和日本一样,社会存在着太多的不平,沙皇的制度是各族人民的大监狱,人民群众不断与之作斗争,只有如此,俄罗斯才能赢得真正的自由,才能走向强大,而不像现在这样,一个虚弱的、农业的俄罗斯,这样的俄罗斯注定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地位的!”
在说出这番话后,柯巴却像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和那个同学发生的冲突?”
“很简单,事实上,在日本有一些人,总会因为那个问题,和别人发生冲突!”
“哦?”
他的回答让柯巴一阵好奇,会是什么问题呢?
“那个同学家是从事向中国驻屯军,也就是在日本的中队的物资供应,所以,他是典型的亲华派,和他发生冲突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聊了很多,在走天色将黑的的时候,两人在树林间升起了一堆篝火,然后做在那里继续聊着天。
小泉一边抚摩那支专门用来猎取毛皮的小口径猎枪一边又问道:
“柯巴,听说你是流放犯?”
“没错!”
柯巴点了点头,望着小泉一眨眼睛。
“我可是一个抢劫银行的匪徒!大学生!”
“抢劫银行?”
小泉的脸上流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有些不太确信的说道。
“我想,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抢劫银行的匪徒的话,恐怕抢劫银行也不是你的目的!”
“哈哈……”
小泉的回答让柯巴放声大笑起来,这个人的话让他感觉很舒服,于是便来到他近前说。
“我说,我是为了革命,你信吗?”
听到这句话,小泉明一却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的,只是从皮毛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水壶喝了几口酒,边盖着壶盖儿边自己琢磨着,自言自语地笑笑说:
“嗨,如果我是一个俄国人的话,也许我也会和你一样。”
“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俄国人,才会和我一样呢?世界上所有的无产者的利益都是的一致的,俄国的无产者生活在压迫之中,难道日本的无产者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是啊,命运都是相同的,但是,柯巴,你不明白,对于日本,你并不了解?”
他的回答却让柯巴放声哈哈大笑着说道:
“嘿,嘿嘿,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有的无产者境遇是相同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对他的工作也是相同的,无产者无国界,就是这个原因,俄罗斯需要革命,同样,日本也需要革命。”
“是啊,日本或许真的需要革命,但是你不明白的是,或许你们可以反对沙皇,但是日本人绝不会反对天皇,天皇是致高无上的……”
此时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讨论着国与国的不同。
“致高无上的?”
柯巴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似是在嘲讽着小泉的天真。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是致高无上的话,恐怕也就只有解放全人类,建立一个全新的无产阶级社会是致高无上的了!”
此时,在篝火的映照下,柯巴那张留着稀疏的小胡子的那张有瘢痕着的麻脸上,露出些许神圣之色,他将那双黄碣色的眼睛投向小泉唇角一挑。
“至于所谓的天皇的神圣,不过只哄骗世人的罢了,如果天皇是神圣的,是神在世间的存在,那么明冶天皇为何会死?”
反问之余,柯巴挑了一下篝火,然后看也不看小泉,只是从小泉的眼前拿过那装着酒的水壶,待他看到那水壶盖上汉字标记时,却是在喝了一口烈酒后说道。
“就像中国的那位皇帝,不错,他是民选的皇帝,是民众把他推上了皇帝的宝座,可是我的朋友,现在中国人不也在大谈着皇权的神圣吗?其实,皇权和任何一个政权都是一样的,他们通过宣传自己的神圣,来建立自身的合法性,而对于革命者来说,就是打消这种合法性,只要打消了这种合法性,那么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神圣不可侵犯了!”
柯巴的话只让小泉一愣,他诧异的看着对方,然后面带讨教之色的问道。
“柯巴,那么如何能够打消这种神圣呢?”
“世界任何一种事物,都有正的一方和反的一面,而对于革命者来说,站在革命的对立面的一方是什么呢?”
并没有回答小泉明一问题的柯巴反问道,可不等小泉明一回答,他却主动解释道。
“对于革命者来说,站在革命的对立面的一方是反革命的,革命者是正义的一方,那么反革命者自然是不正义的一方,对于革命者而言,他所有的敌人,都是不正义的,对于不正义的事物,还有什么神圣性可言呢?天皇?他神圣吗?不,他是革命者的第一号敌人,是最不正义的代表和象征,只的打倒他,将其彻底打倒,革命才能获得成功……”
话到此处,柯巴却是把话语一顿,而后又补充道。
“当然,如果日本有一天要进行革命的话,在革命的一开始,为了争取民众的支持,可以暂时不要将矛头对准天皇,因为那时革命者的力量是弱单力薄的,所以必须要借助所有的力量,可以先把矛头对准政府或者那些财阀,待革命成功后,再解决内部的问题!”
这时,柯巴却是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导师”的身份上,事实上,对于柯巴来说,从他获知日本军队进入俄罗斯参加对德作战之后,他一直就要思考着,如何解决这一未来革命需要面对的困境,而他所得到的答案却只是,将革命发展到日本军队之中。
可是他的这一建议却不受他人的支持,从三年前被流放到图鲁汉斯克边区科斯季诺村。在那里,与其他流放犯相处得不好,而且他的很多观点和那些人也不一样,在流放地的他曾为一个名叫恰伊卡的抢劫农民的罪犯辩护。他争辩说,不能把恰伊卡定罪,应当把他争取到他们一边来,未来的斗争是需要这类人的。很多人都说柯巴对罪犯是有偏爱的。所以这个在别人眼中完全不讲原则、阴险和极端残酷的家伙,根本就不可能获得他们的支持,不过最近小泉明一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新的机会,一个在日本人中发展革命者的机会,当然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是要向他灌输革命理论,并最终将他发展为革命的信徒。
“再解决内部问题?”
扭头看着柯巴,小泉明一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而柯巴却是伸出他的手中,然后在那里比划着说道。
“这是手心,这是手背,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或许在某一个特殊的环境下,比如在这个时候……”
向着空中甩了一把掌,随后柯巴接着说道。
“在这个时候,两是相互协调的,但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却是利益的对立面,就像革命者与反革命一样……”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中,小泉明一在更多的时候,只是在那静静的听着柯巴在那里“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