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
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陈默然看着面前的人,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说道,双眼中甚至透露出一丝不容改变的味道。
“陛下,现在是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迎着陛下的注视,管明棠用同样坚决的声音说道,而一旁的张之洞不禁为这位管大人担起心来,在南京“管大人的豹子胆”是有目共睹的,可即便是豹子胆,你也应该有些顾忌吧!
可现在问题偏偏就在这,他根本就没什么顾忌。
“至少……现在不会!”
冷声说了句,陈默然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报纸上,看着报纸上的文章,自己几乎都有一种冲动,把那张报纸撕的粉碎,若是可以的话,对……也许应该下令关闭这个报馆,然后再给调查局下令,把写这篇文章的人抓进去,好好的审审,审出他背后的人,审出……但……脑海中理智的声音一再的告诉陈默然,其实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这么做,他们希望看到自己的行为,印证他们的指责,他们或许成天拜神拜佛的祈祷着自己自证其罪的那一天。
沉默,再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陛下沉默的时候,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几乎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雷霆之怒的时候,出人意料的陈默然冷静了下来,尽量放缓自己的心情的同时,陈默然缓缓说出了一番话来。
“去年,咨议院作出了决议,在特别军事法庭上陪审团已听过证据并作出它的判决。我们的司法制度要求尊重他们的决定,从那一时刻起,为他们祈祷,也许!但依靠人民赋予的权力特赦他们,或许,将来会有可能,但是现在……他们无权享有人民赋予给朕的的特赦之权!”
巧妙的用尊重司法制度作为借口,回击了管明棠等人的建议之后,陈默然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时候堵住天下悠悠众生的口就是这么简单,当初的决定、法律的尊重。想到这个问题,陈默然忍不住走了神,在心里嘀咕着另外一个问题。
“我是人民选择出的皇帝,皇权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不是吗?那么,将来在制定宪法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进一步的巩固皇权呢?”
实际这个问题从穿上这身“龙袍”开始,就在自己的心中发起芽儿,当任何人的个人、家庭的命运以及未来,都同这个国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成为这个国家的象征,世代主宰着这个国家的诱惑是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
嗯,也许,也许不会有人反对,他们当初选择了我不是吗?
是我!光复了这个民族!是我!在指引着这个国家一步步走向强大!是我……还是我……那么我……在心下不断历数着自己功劳的同时,陈默然整个人显得有些飘然,甚至于忘记在自己的办公桌对面,还坐着几位臣公,臣公们还正在发表着自己的看着,而是一个劲的寻思着如何巩固皇权,让皇权变成……嗯!应该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军队的影响力。
军队,军队才是最根本的依靠啊!只要军官、士兵依然效忠自己,即便是他人反对自己,又有什么用呢?不对,只要自己能够带来国家的强大、国民荣耀的恢复,他们肯定不会反对自己,中国人很容易满足不是吗?
对!应该进一步让国民享受到的“国民的利益”,想到这,陈默然一抬头,看着面前的管明棠,他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而沦为国家谋利的工具之时,那么我个人认为陛下应该尽快赦免他们,从而打破……”
“打破……嗯!”
从管明棠的话中听出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陈默然果断的打断他的谈话。
“也许,等到合适的时候,在民众可以接受,咨议院认同的时候,也许,我会行施民众所赋予的特赦之权,但是现在……管卿,我想作为帝国之财政大臣,你所需要考虑的不应该是那个问题,而应该是真正的,影响到中国国计民生的问题!”
被这么一斥,管明棠只觉得气呛,自己怎么就没考虑国计民生了,陛下这么说,难道是指责自己……“管卿,朕并非指责卿家不称职,实际上一直以来,管卿都是朕最可依赖之臂膀!但……”
话声一转,陈默然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从去年,直到现在,朕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的土地问题,而实现“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是当初朕许以国民之诺,亦关系到帝国之未来稳定,今日帝国业已承平,所以改变耕者无其田,居者无其屋之状,应是当今帝国政府考虑之事!”
一句话,换来的是屋内众人的惊讶,陛下这是准备干什么?难道说……几乎所有人都想到去年农商部进行的“土地权属登计”,那会面对“行以西法测量,登记之外,皆为官地”,那些几百年来瞒报土地亩田数大户豪门,或许是出于担心田地被没为官地,无不拿出地契证明那些土地归其所有,耕地面积从八亿亩增加到十三亿亩,农税税收增加一倍余。
虽说其中不乏像过去一样瞒报者,但最后全国被查没的“无主之田”却多达近一亿亩,那些无主之田,大都是直接由政府发放地契廉价出让给原种人,或者被交给学校充实校产。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新朝”厘税开源新举,毕竟每个朝代都要摸清楚亩田实数,而陛下这会说出这番话来,却让大家都明白,也许,从当初的“土地权属登计”时,就已经动起了这个“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心思了。
“陛下,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这”
沉吟片刻,张之洞微抬一下眼帘,轻抚着胡须。
“虽是我等之向往,然却也只是圣人之盼!陛下,今时今岁,帝国十五万万亩耕地,散于万万家户之间,耕者有其田,所涉兹关体大……”
“陛下,若是行以授田,帝国需握其田,今日所余田产者,系于百万户中,若强行查没,恐引得民意惶惶,从而造成帝国动荡!若帝国购买,恐国家财力亦无法负担!”
“……糜费数十亿之资,实非帝国财力所能负担!”
“陛下,今时帝国当以发展工商实业为主,他日以工商恤农亦为恒古未有之善政!”
“还请陛下三思!”
……面对众人的劝阻,陈默然只是含着笑,若是没有“土地权属登计”时农商部拿出一份详实的报告,甚至用图表的形势,细化到各县的土地构成,恐怕自己还真会被他们说的话给吓倒了。
“没错!诸卿所言甚是,忧国忧民之心,实是可赞!”
似是赞同的点点头,陈默然看着自己的臣公们,同时把视线投给了在劝阻中未发一言的刘能贤,这个调查是他这个农商大臣主持的,自然他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朕曾多次强调,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各位是否对全国土地情况有着充分了解?”
这先给了蜜枣又顺势打了一巴掌的举动到是让屋内的臣公们同时一哑,谁调查过?人们的视线都投给刘能贤,只有这个“刘鲶鱼”调查过,难怪他之前一直沉着气,弄了半天……“不了解事实,不得妄言!”
这会他们才算想起了帝国官场与旧时官场的最大不同,帝国臣公的言论在外界看来,直接关系于帝国决策与帝国形象,“未解事实,不得妄言!”是最基本的“帝国公务员”的守则,在这间屋里说错话,顶多也就是训斥,若是在外界说错话,怕到时丢官是小,罢官之后再追究责任才是大。
在皇帝看来,平民错,于社会影响不大,可公务员错,于“一叶遮目”的外人看来,却往往意味着帝国政府的错误,因此对于公务员过错,他不仅坚持零容忍,同样还坚持“从严”原则。
扒皮填草是不会了,可对于中国来说,却能用法律以及相辅助的办法,让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刘卿家,既然大家都看着你,就把你所知道的情况都说给大家听听吧!”
“臣遵旨!”
陛下发了话,像来被看来成和“鲶鱼”一般滑头的刘能贤明白,这会可不是自己耍滑头的时候。
“根据农商部统计,不含藏区全国耕地实亩数为1486376812万万亩,其中,占人口总数386的大地产所有者,其田产占耕地总数的1363,占人口总数量1398的相对富余之民,其田产占耕地总数之2044,两者以人口之17强,拥有耕地亩数约为34强,中等人家,于我国数量最多,比例约为5902,其拥有土地与平均水平相近,又与其人口相规模相当,约5722,而贫因农家占人口总数之约为2012,其拥有土地约为81,无地雇农……”
在刘能贤凭着脑中的记忆报出这些数字时,其它人并未对他的记忆表示出什么惊讶,实际上这种在陈默然看来“超常的记忆力”,却是很多官员再正常不的“业务能力”,而他们更关心这些刘能贤报出的这些数字,会导致政府“花多少钱”。
听取着刘能贤的汇报,陈默然面上带着一些微笑,实际上两个月前,第一次听到初步摸底报告时,他同样也是非常惊讶,要知道过去接受的教育中总是什么“3的地主占有着90的土地”,而现在农商部的历时作出的调查,却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在农村之中地主、富农占地规模较小,其土地在总耕地中所占比重不大,相应地一般农民都或多或少有些土地,特别是自耕过活的中农在人口中占相当大的比重,占到全国总人口的近六成。
“……总的来说,在我国农村的土地集中程度,在不同地区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大致而言,南方的土地集中程度要比北方高一些。在土地肥沃、商品经济比较发达的东南沿海和华中、华南的一些地方,仅地主土地就占全部耕地的15-20,累以富农则占30-40%,甚至某此地区更高。而在干旱贫瘠、土地生产力不高的西北农村,土地集中程度一般情况下要比全国平均水平低很多。那里的地主、富农土地较少,广泛地存在着自耕农和其他农民的小土地所有制,有些地方甚至以自耕农为主体。”
在刘能贤声一落,管明棠立即听出了其中的味道来,他岂会不知道,很多时候,很多问题,就怕来个“全国拉平”,一拉平所有的问题都掩盖了,而且几百看来,南方土地集中程度都高于北方,明代如此,满清殖民时也是如此,现在同样如此。
而且就管明棠所知,怕现在的这个中农居多,多半还和光复后,没收了旗产、官田、汉奸田产,累计多达一万万五千万亩地产再分配不无关系,按照当时人均35亩的标准和后来的统计数字,这一万万五千万亩的再分配,直接受益家庭超这两千万户,一亿人一跃“脱贫”,如果按照这个数值记算的话,管明棠立即开始在心里合计起再分配,政府需要投入多少资金了,看着含笑不语的陛下,管明棠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刘能贤。
“刘部长,不知根据农商部的计算,中国需要重新调济多少耕地,才能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标!”
“按农商部推算,南方人均25亩至3亩,北方人均4亩至5亩,如此方可实现“耕者有其田,野无贫户”,需要调配土地约为……”
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点头,刘能贤一咬牙吐出了一个吓倒人的数字。
“一万万七千万亩!”
在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管明棠直接问道。
“那需要多少钱?”
“至少30万万元!”
任何人听到这个数字,都能被吓的落荒而逃,30万万!没有任何一个政府能够承受如此庞大的一笔开支。
“这个钱谁来出!”
管明棠在问题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刘能贤终于说不出了什么话来,实际上,农商部对此早有定案,政府不可能承担这笔钱,而老百姓也负担不起这笔钱。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之洞连忙起身面向陛下长施一礼。
“陛下,少地贫农与无地雇农仅占人口不过两成余,然若要两成之民达“中产之家”,需糜费30万万元巨款,为两成之民,累及国家将来之发展,还请陛下三思!”
早在身为湖广总督时,张之洞就曾对国内土集中多少耳闻,历朝历代,一提到土地集中,北方的大臣都说“不严重”,南方的大臣都说“影响国计”,最后都是“兹关体大,容后再议!”,接着就是不了了之。
“请陛下三思!”
众人同时鞠躬进劝声,让陈默然心头一阵气恼。
“八千万人,衣无暖衣、食无饱食,朕心不安啊!”
三十亿……这的确是一笔政府无法承受的巨款,实际上,一直以来,就是自己也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为了八千万人,让政府披上沉重的包袱,过去很多资料上都说“中国历史上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土地的问题”,并用还总结出一句话来“土地,一抓就灵!”。
可偏偏这个“真理”,到了自己这却行不通了,土地兼并远没有自己想象的严重,甚至可以说所谓的兼并现象的严重,还不如某个时代56块9毛一分的贫困农民的问题严重,如果闭上眼睛,也就看不到这个问题了。
“陛下,以臣看来,贫民问题解决,不在于依靠政府调配土地,而在于大办工厂吸引贫民于工厂之中,陛下,今时今日,绝不能分配土地,若劳力困于田间,谁来挖矿、谁来修路、谁入工厂做工?无农不稳,可中国的问题是农民太多,无工不强!中国的问题是工厂太少!若是建一万家规模化工厂,可吸引工人亦多达的百万人之多,若是于农村衣食无着,穷则思变,其自然会进厂做工,农村田地随之出售,若引千万壮年进城务工,定居于城中,不单可解决工厂劳力,又可解决土地问题,发展实业方才是王道啊!”
见陛下似乎还在犹豫,管明棠随即进一步说道。
“陛下,中等农家,一户五口人,二十亩地,即逢丰年,至多不过三四十石米,三四十石米,不过百五至两百余元,若是寻常年景尚不足三十石,若是进城,家中有一人进厂务工,一年可得百元,若妇人进厂,一年又可得百元,若其他日为熟练之技工,收入亦可达每月数十元之多,陛下,若行以均田地,耕其田,那么小户农家,永无富日!而且……于臣看来,陛下授予军田,虽为兵士生活计,又有屯边固防之用,然若以退役兵士加以教授工法,自可为熟练工人,陛下初为爱兵之心,然从长远看,却为困青壮于田间……”
在管明棠的言语中,陈默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得意之事,竟然在顷刻间被管明棠批个一无事处,心中岂能没有一丝恼意。
“好……”
狠狠的应了声,直视着管明棠,陈默然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吐出一句话来。
“既然朕的法子是一无是处,那么请卿家为朕解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