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内,光复路45号过去曾是满城内的步兵统领衙门,光复后被没收,现在这里归属内务部所有,对于外界来说这里现在不过只是中央机构的一处办公场所,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穿着口个口袋,西式硬领的华式官衣,就知道进出这里的皆是政府公务员。
除此之外,这里和其它部门最大的不同恐怕还是辕门外沿着路边,总会停着十几二十辆“天马”汽车,似乎这个部门的汽车比执政府还多,这或许是这里最大的不同。
车在路边停稳后,从汽车里钻出来后,张靖环顾四周,看着辕门处站着警卫在那里挺胸抬头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的同时,又把一直紧锁着的眉头展开了,然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进了第二侦缉处所在的步兵统领衙门,便径直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神态和举止,和过去并没有任何区别。秘书给他拎着黑皮包,紧随其后,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最近几天,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一天盖过一天,那天当他冒着风险对执政说出那番话后,执政在沉默之后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若是我连那点容量也没有,还当什么执政?”
然后执政又盯视着自己说道。
“我不会搞特务政治!你要是搞锦衣卫或者东厂那一套,小心你的脑袋!”
“你是想当魏忠贤,还是想当岳飞,自己去掂量!”
冷冷的一句话后,张靖才满身大汗地走出了执政的办公室,接下来的四天,张靖没有那一天是轻松的,几乎每一天都在不断的品味着执政说过的话语,包括现在也是。
走进他的那宽大的办公室,张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才不慌不忙、正正规规地坐到办公桌前。然后又不急于办公,而是先喝着茶,一边喝茶一边思考问题,若是心情差时时会先点燃一支香烟,慢悠悠地吸着,边吸边思考问题。待一支烟吸尽了。而这时他的秘书才不失时机地呈给他一份文件。接着才开始一天的公务。
今天与过去完全不同,一进办公室后,他便闷着头,然后直接从文件包里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盯着手中的笔记本,脑子里紧张地思索着。他一只手紧握着钢笔,不时在本子上记下点什么。而他的秘书,赵平川的脸上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也在紧张地思索着。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处长,他可以感觉到最近几天处长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过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钢笔,张靖便从桌旁的烟筒里取出一根香烟,“噌”地划燃火柴,点燃一支香烟,接连猛吸两口,又烦躁地将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
赵平川注视着处长的举动,感到他今天的确有点,不对!应该是非常失态。
抬头望了一眼赵平川,清了清嗓子。
“你可以出去了!”
在赵平川出去后,张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站起身从身后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他冷冷地盯住这份文件的内容看了一遍后,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香烟的烟雾在房间中弥漫着,而张靖的思绪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文件是执政府下发的文件,只是一份调令,一份简单的调令,调走第二侦缉处近百名最优秀的特工,这些特工无不是第二侦缉处最优秀的人才。
这一下子,第二侦缉处等于被放了半桶血出去,而在这份调令的背后,又透出一个信号,一个让张靖现在想起来背后都直冒冷汗的信号,因为在这此之前,执政府根本没从第二侦缉处拿过任何人员资料,可是眼前的这份调令,却让他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在第二侦缉处内,一定有执政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过去的四天中,张靖一直在心下思考着这个问题,而在想通这个问题后,虽然有些事情他还一时想不清楚,但是心里面也是隐约地明白,执政不是恼他杀人,而是恼他未经他的同意自作主张。
执政掌握着这些人的名单,自然知道陈其美……他没有阻止自己,显然是希望自己把陈其美解决掉,可接着又是一番敲打,随后又是这份调令,执政是通过这些举动提醒自己。
想当魏忠贤,还是想当岳飞?
眯着眼睛,想到第二侦缉处从没什么能瞒过执政,张靖只觉得脖颈中透着些凉气,他知道执政……应该是老板,老板这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若是说……可……可执政为什么会调动这些人,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提个醒?张靖皱着眉在心里念叨着一个名字,那个人曾经写过一份报告,而那份报告自己也曾递到老板那,现在老板却把他调走了,难道是……当张靖在那里思考着老板的举动时,公里外的执政府内,陈默然正在埋头批阅文件。硕大的案头,除了几部电话,就是堆积如山的文件。一杯清茶微微冒着热气。烟灰缸内,烟蒂已经快盛满了,在烟灰缸边放着一根燃着的雪茄烟,雪茄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着。
这会于鸿玉进来报告说。
“执政,查志清少校到了。”
陈默然一听,便用习惯地从一旁拿起雪茄烟,叼在嘴里。
“请他进……!”
但话只说一半,陈默然便像想起什么一样,然后起身离开办公桌,来到外间的会客室里。
穿着一身久违的光复军军装的查志清,看见执政走出来,赶忙从沙发上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校长!”
这么称呼是黄埔军校的学生的特权,他们在执政面前永远只需要称呼校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于校长黄埔生的尊敬从来都是发自于骨子里的。
陈默然的表情虽说严肃,但还是露出一丝微笑,向查志清伸出手来。
“黄埔第四期,查志清,第二侦缉处特工,日俄开战的电报就是你发出来的话,还有旅顺的防御网资料,你在那干的很出色,很好,能让俄国人信任一个中国人,的确不容易!”
此时的查志清,心中有点紧张。以前虽说见过校长,但这么近的见到校长,还是第一次,而且这次突然接到密令从旅顺前线来到南京,而且校长亲自接见,这也太突如其来了。
想着这些他的心里不能不暗暗打鼓。
“校长谬赞,志清只是尽职从事!”
“好!尽职就好!最难得的就是尽职!”
深吸一口雪茄烟,拧灭后陈默然又接着说着。
“职责、职责,职守、责任,责任两字重于千钧,要尽职,更要尽责,只有明白自己的责任,我们才能办好事情!”
“谢校长教诲!”
端坐在沙发上的查志清看不到旅顺口的那个医生的俗气,也看不到京城报社编辑的文气,有的只是那股军人气息。
“黄埔的学生,都是我的学生,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明白何为责任,何为尽职尽责!”
说完,陈默然笑了。他的笑一般是不出声的,而这时却笑出了声来,黄埔的学生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这是校长教导有方”
查志清正色说道,人道他们是天子门生,可天子门生的苦楚,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不要给校长丢脸,这是他们自勉之词。
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陈默然抽出一支先递给查志清,自己留下一支。查志清有些惶恐的的接过来,但却抢先划燃一根火柴。
“你是做情报工作的,这是另一个战场,这个战场是一个隐密战线,相信你一定已经有所了解!”
“是的,校长,以学生看来,情报战甚至关系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查志清如实的答道,这或许是他在从事了十一个月的情报工作后,最大的收获了。在他看来,如果自己是日本间谍或者中国是日本的盟友,或许现在旅顺的布防图已经到了日本人手中,战场的胜负由此可决。
“你在旅顺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好,非常努力,我看过一份你的报告,你的报告中提到一句,情报战固然重要,但情报战的根本是建立在对敌内部攻克上,一份军事情报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由此可见,内部安全工作之重,不亚于对外情报战!”
“是的,校长,有一句话叫谋略乃被谋略国家自身之罪,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克的,第二侦缉处,往往只负责对外情报,而忽视对内情报安全,所以学生才会向处长递交这份报告!”
“嗯,的确,第二侦缉处专长于对外情报工作!这是他的职责,所以我已经做了决定,马上成立一个调查局,就交给你负责!人员资源都向你这里倾斜,你要把这个责任担当起来!”“啊!”
查志清一愣,校长把自己调回南京,竟然是让他负责一个新的机构,他嗫嚅着正想说话,陈默然已经一扬手阻止他说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一直在旅顺,不明白国内的局势,国家短期光复超过我们的想象,为了实现尽可能的光复,我们的政府中成员可谓是鱼龙混杂,现在国内反对我们的势力,有满清残余死硬力量,还有一些政党势力,他们在未来都有可以为外部敌人利用。调查局要担负起在全国摸清、掌握这些势力的情况,进行系统化的分排、侦察工作!”
盯视着自己的学生,陈默然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持扬,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一点!”
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又干脆在烟灰缸的边上按着烟头使劲一旋,香烟就掐灭了。盯视着查志清,陈默然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调查局,只是负责对这些反对势力和政党力量,进行全方位的排查、摸底,派我们的人进入这些势力,查清他们的底细,如果说他们的确有从颠复政府或是与外国人合作,就收集证据,最后将这些有绳之以法!明白吗?”
眼睛迎着校长的盯视,查志清十分专注地洗耳恭听。听到这句话后,他略微一思索,试探着说。
“校长,现在我们的法律只是沿用着大清律,恐怕……”
“很快就会有新的法律颁布,这个不需要你考虑,你唯一的职责,……嗯!就是警察一样,而你这个警察,就是作为内部的安全工作,当然等将来,司法部会给调查局新的授权,现在,我已经把人选给你配了一部分,经费也会在调查局成立后,划给你,你要把这个调查局的架子搭起来,尽快步入正轨,开始工作!”
沉默片刻,陈默然十分严肃地对他说道“未来的几年内这项工作将直接关系到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这一点你清楚!你要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
校长的话让查志清连忙站起来来,立正答道。
“请校长放心,学生绝不会让校长失望!”
满意的点点头,陈默然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我知道!持扬,你是我的学生,我了解你们,你们是不会让我,也不会让这个国家的失望的!好好干!这个国家就靠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了!”
几分钟后,查志清带着自己的新职担着千斤之担离开了执政的办公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肩膀上的责任,亦明白自己要去干什么,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竟然有些诚恐,但这种诚恐更多的是担心自己辜负了校长的信任。
在查志清离开办公室后,站起身的陈默然点燃一支烟,静静地吸着,喷吐着浓重的烟雾,渐渐变得烟雾缭绕起来。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在执政府的大门把老板的头砍掉!”
那天张靖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回响着,他绝不是危言耸听,即便是最崇高的目的背后,依然有丑陋的一面,在这个行当里可能存在着圣人吗?不可能?更何况自己本就不是圣人。狠吸两口,陈默然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目中闪露出些许异样的神采。
要么遵从我的规则,要么……“一句话,游戏的不仅需要规则,同样也需要监控!这不是特务政治,而是政治的必然!呵呵!两更了!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