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气候温润。虽已是十一下旬月。北方早已寒风肆虐火丫帆飞。这里却不显得有多么凋敝萧瑟。南长城外,赣江冲积的无数沙洲上仍旧芳草萋萋摇曳多姿,不负南国锦绣气象
张昊一行人难得出门一趟。这一路免不了要尽情观赏,看那江河之上往来如梭的船只浩荡奔腾,一派繁忙兴盛的景象。心中不由慨叹难平。
船靠城西,一行人化整为零在邱和尚的安排下经广润门入了城内。并没有遭到丝毫的刁难。那守着城门洞收钱的清兵对于一帮年轻和尚根本都不带抬眼尖仔细看的,却令他们白白紧张了一场。
“这守卫也太松懈了吧?就凭他们这般做事法,那些反清军队岂不是很容易混进城内?”这样的情景就连陈大勇都看不过眼了。跟着张昊耳濡目染手把手的学了大半年,他总算有点长进,也学会从军事角度着眼看问题,每到了一座城池都下意识的注意观察他们的防御守卫状况。
邱和尚混不在意的摆摆手说:“这有啥好稀奇的?南昌城内最不缺的就是出家人!光是五大寺里边的僧人和挂单的游方道士之类就有上千!往来不定的那就更没谱了,他们查的过来么?再者说了,这里毕竟是江南。粒子朝廷的号令远没有江北那么好使,地方官也不敢搞得太过分弓起公愤惹出乱子,这些年也没谁故意捣乱闹事,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常规!”
他这话一点都不夸大,起码在江西地界里,出家人的地位那不是一般的高,谁让龙虎山、阁皂山、麻古山等古老宗教势力都在这里呢?且这二十多年来,无数的高人都隐身禅林古刹,那些官兵都是当地人,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惹乱子呢。
“呵呵,倘若这种防御态度一直保持下去,对于咱们却是绝好的机会啊!不单是摸清轻子军情布置有极大好处。说不定哪一天咱们攻过来时。也拿下的容易一些!”徐文俊一脸怪笑的说道。张昊对此颇有同感,这样倒省了许多的麻烦,本来他还担心几十号人全副武装的不容易进来。却不料官兵检查的异常马虎,化妆改扮之后的选锋营士兵们只用了一点银钱就轻松进来了。对于他们强健有力的身体和精力充沛迥异常人的体态都似乎视而不见,仿佛城市出了问题也跟他们无关似的。
但到了城里略加了解之后,张昊几人就不敢这么轻松的对待了!城门的确把手的松泛。但城内的治安却绝不那么粗疏,而那些绿营兵懒散也有理由,此时的南昌城内,比平时多驻扎了至少两万人的兵马!
吉安叛乱之后的这几个月来小南昌过境的军队好几万,都是从九江和两江一带调来平叛的大军,当时搞得十分紧张,加上城内一度闹腾的留言纷争。也令这里一片风声鹤唳。如今逆乱扫平,这些主力却还都没有完全撤走,城守营、南营之中此刻兵马充足,不管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随便拉出一点来都多的吓死人!而江西巡抚令他们在这里停驻,也未尝不是存了震慑宵小防止大乱生的意思。
外松内紧。便是南昌城如今的真实状况。
入了城来,几个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年轻人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望,一点也没有身为叛逆的觉悟。城西本就是商业繁华之地。整个城市的所有日常所需和消耗物资都由这里进出贩卖,涌入城内的河道之中小船穿梭不休,街道之上也是人声鼎沸店铺如林。好似一派非常繁盛的景象。但认真观察起来,张昊却现有些不大对劲!这里热闹归热闹,人也的确是多,但人们的脸上神情之中却没有一点轻松的表现,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的都行色匆匆小连砍价扯淡的都极少。而那些公共场所,比如饭店酒楼之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腾,更没有以往影视剧中常见的高谈阔论呼朋唤友的热闹景象。吃饭的都跟急着赶路一般,便是有一些汇聚在一起的,也都是些商贾者流,真正穿长衫的书生近乎没有,而这些人说起话来也似乎颇多顾忌。根本都放不开!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清廷再是蛮横霸道,这时候似乎文字狱还没有大行其道啊,连多人凑在一起的都少,难不成有什么禁忌?”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若是正赶上有什么事情生,他们这趟闹不好就白来了。
邱和尚闷哼一声道:“这有啥稀耸的?轻子朝廷害怕咱们江南人议论他们,便下令各处严禁读书人扎堆随意褒贬时政。当初最紧张的时候甚至连三个人凑一起都不许!现在还算好的了。不过前些日子来流言四起闹得府城不安,江西巡抚重新喝令各方严加防范,这几个月来南昌府中,便是连酒宴都少了四五成!若不是因为打仗,吓得南边儿几府的人跑来了许多,今日你所见的境况只怕还要更糟!”
“哼!防民之口甚于防。!他们挥动屠刀几十年都不得成功。当真以为不让议论就不会有事了么?想得太天真!”张昊对此颇为鄙夷,这样的手段对付读书人根本不顶用小你不让他们扎堆说,他们就私下里说;你不让他张嘴说,他就用笔写;你不让他写明白”…尔用春秋挚法隐喻讥讽!虽说明朝中期以来的读书人剁愕,多。特别是东林党兴起之后更是道德败坏不干人事,可论起骨头来,这帮人却真正是跟大明朝一个样子,刚硬刚硬!
张昊不佩服这些人的德行。尤其是愤恨明末那些尸位素餐除了好事什么都干的混账官员,但唯独对他们的这种精神却极为赞赏。大明在时这些人与宦官斗,铮铮铁骨不乏其人;明亡之后与清廷斗,一次次的刀光血雨也不能杀绝他们腔子里的热血!正是有了这些人不屈不挠的坚持挣扎,堂堂华夏才没有消亡的那么快。
只可惜啊,满清教子的手段阴狠残毒程度远任行人的想象。
他们可以坚持两百年不懈的搞文字狱,他们可以用一百年的时间来某改三朝史书,写出一本字字句句都斟酌多次的《明史》,顺便将大明朝两百多年积累的文字资料烧得精光。令后人无据可查,徒然看着那一帮子包衣奴才们信口雌黄。大肆夸耀他们祖宗血腥杀戮的快感!他们甚至可以倾全国之力,借修书之名,行千古未有之绝毒手段,焚毁华夏千古流传下来的珍贵典籍,导致一个几十年来都一直拥有开拓进取精神的伟大民族终于堕落成人尽可欺的麻木诛儒!
世上还有什么罪过,能比将一个文明的精神彻底摧毁,将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彻底断绝,甚至将人类共有的宝贵遗产毫不犹豫的彻底毁掉。更加卑劣可耻的么?满清,鞍子,便是如此!
一想到这些东西,张昊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脸上也没有一丝的笑模样。倒背着双手眼神冷淡的随意看着路边周围。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了。
其余几人见他突然变得如此沉默阴郁,虽然猜不透到底是为什么,却也很知机的没有过分表现出兴奋的情绪来。加上眼睛里看到的这些境况好似都蒙着一层阴翳的黑纱似的,明明人在闹市之中,却觉得这里只是一场虚假的戏码,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空竟然看不到多少欢乐的气息。他们也都意兴阑珊。
一行人过了水关桥转头往南,朝普贤寺缓缓行走,沿路上不管多少人貌似热情的招呼。都懒得停下来看上一眼。要说集市买卖,五福镇的气氛比这里要好得多。各种能见到的东西也都相差不远。几个人根本没什么兴趣。
“哎,上好的烟叶儿!吕宋来的正宗淡巴幕,便宜卖了啊!”一个浑厚洪亮的叫声从前方传来,穿过吵吵嚷嚷的人声传入张昊的耳朵里。激的他精神一震,心中暗道好大的嗓门啊!如此有穿透力声音只怕就是在暴风雨中也能响彻四野!随即他的神经又被那叫喊中的内容拨动一下。“烟叶?对了,这东西可是这年头敛财的好东西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满脑子里的都是怎么财赚钱,除了列出一系列的工业产品之外,就是绞尽脑汁的琢磨农作物里面出成绩,而香烟这玩意。正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类。在他穿越俯身的第一天里,第一次见到叔叔抽的垃圾烟叶时兴起的念头一直埋鼻在心底,这几天念兹在兹。想得都是一斤烟叶卖十两银子的天价,这哪里是烟叶啊,分明是金叶银叶!到了明年,一定要大量种植这玩意!满人多半在明末时期就习惯了抽烟。根本不愁这东西没市场啊!
现在给这人清亮的一嗓子吆喝扯起他的思绪,不由的眼神一亮,朝着那边快步走过去。其他几个人可都一直提着精神注意着他呢。此刻见他神情变化,知道有事了。赶忙仅仅跟随。前行大约三十米,就见路左边一间酒楼的旁边,一名脸膛黝黑戴着一顶破草帽的壮汉正蹲在地上,两只肌肉浮凸鼓胀的壮实膀臂长臂猿似的耷拉在身前。古铜色的皮肤和肌肉块从单薄的衣衫破洞里露出来,粗壮如胡萝卜的手指很是无聊的撩拨着地上残存的草芽,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两只精气神全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来往不息的人流。显得无比寂寥。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便是江南也只有不到十度的样子,再壮实的人也要穿一身厚衣服才挺得住,可此人只是一件连身子都遮不周全的破衣服,可见穷困潦倒到何种程度。张昊却先注意到,此人根本没有一点寒冷的表现,这只能说明此人身体之强壮程度!
“哎呀我说薛老板那,你就别在这门口吆喝了!就你这些假冒的烟草。是个行家都蒙混不过,还说是什么南洋正宗货,谁信呐!要我说,你趁早便宜点甩了得了!多少换点银钱付了咱们店钱,你可是欠了有半拉月了啊!再这么拖下去可不成,咱们也得挣钱养活一家老小不是?”
酒楼里走出一名衣衫光鲜的中年瘦子。麻杆似的细长身子瘦骨伶竹的撑着宽大的蓝布长衫,瓜皮小帽下面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讥讽的看着那大汉。嘴巴丁零当怖的一顿说。
那大汉也不回头。呆滞的眼神却垂下来。一根手指头用力的扣着草根。瓮声瓮气的闷哼一声道:“嘿,总共不过欠你三两银子,你也不用这么天天的逼索!我老薛向来不蒙人,我这就是从南洋带来的好烟草,是你们这里人不识,允我卖假一一我薛慕华好歹也曾是一方船主。岂能值特作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话里却没有一点底气可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便是再大的豪杰落了难同样无可奈何!
张昊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将这番话听得真真的,心中不由暗叹一声,看这汉子的模样也不是那种奸猾鬼祟之辈,他面前摆着的那些烟叶黑不溜秋皱皱巴巴卖相十分难看。实在说不上是上品,一角上还摆着一只口袋。里面装着起码有几升的草种,听那店伙的意思,估计很久没开张了!
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张昊信步走上前来,弯腰拿起一张烟叶蹙着眉头观察,又放在鼻子下面细细的闻着味道。那汉子一看来了主顾,赶紧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派开朗的笑容,扯着嗓门道:“几位兄弟。这可是咱从南洋带回来的正经好烟。绝非广州云南出的本地货。您看看。价钱好商量!”
“这厮也不是个会做买卖的,我这边还没出价呢,他先好商量了,看来真是逼急了眼了!”张昊皱了皱眉头,仔细闻了几下烟味,不冉的摇了摇头,味道实在不好!
前世他虽然不是十足烟民,但业务需要身上一直带着几种烟的,并且时不时也抽几根,对这东西多少有些了解。并且在老家的时候也跟着种过烟草,席烟、打药、摘虫子、拿权子掰花、掰烟叶、绑烟叶上烤炉。一直到出炉解烟、捡烟、定级,他都算明白,比较起来,这汉子卖的货色就算农村那些烤黑了卖不出去的垃圾也没他那么差,卖得出去才怪!见他摇头,那汉子就有点急了,哈腰抓起一大把叶子来呈扇面摆开,满脸诚恳的叫道:“我这真是好烟那!晒得干爽裹得严实。没受一点潮气,真的”
邱和尚随手拿过一张来翻来覆去看过几遍,没好气的往回一丢,嗤一声冷笑道:“好烟?你糊弄鬼呢!我说这位兄弟,你是给人蒙了吧?你这烟叶模样都不对!”又弯腰抓起一把种子捻开来,“再看你这烟种,也压根不是寻常所见的样式。这街上卖烟的不止一家,比比就知道了!还好烟呢,嘿嘿!”
“我,”唉,算了!说也没用!”那汉子嘴巴张了几张,终究没有反驳出来,长叹一声一脸落寞的蹲了回去。知道这几人不会买了。
台阶上那酒楼的店伙一看又是这个结果,干瘦脸上划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两手往袖筒里一抄。瘪着嘴一晃一晃的得瑟。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张昊没有丢下烟叶转身就走,却又将烟叶翻来覆去的仔细观察,而后看着那汉子问:“这位老板,你说你当过船主?这烟叶是你亲自从昌宋带回来的?”
这叫薛慕华的汉子木然的点点头。没吭气……那你有没有现,你这烟叶样子跟别人的不一样?”
薛慕华的脸色越的黑了,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这些年来,朝廷禁烟禁海,弄得烟草价格高企不下,凡是贩卖烟叶的都赚大钱,广东、福建、云南一带都多有人种植,却是屡禁不止。但不管怎样,他们种的烟草基本都是一类。外观味道相差不多,而他这个自从弄回来后很快就现,跟谁的都不怎么相像,可的确是烟草无疑。奈何味道实在不佳,死活卖不出去!
“算了,估计问你也是白搭,你要是真明白,也不会被人蒙骗!这些烟叶还有这些种子我都要了,你开个价吧!”张昊见状什么都明白了。也懒得废话,直奔主题。
“哦,啊?!你说啥?”。薛慕华木呆呆的答应一声,随即猛然反应过来。霍然站起身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张吴,生怕他跑了似的,“你真的都要了?!”
邱和尚在旁边看的眼皮一跳,急忙阻拦:“师弟!你买这些破烂做什么?根本都不能抽的假货,没得浪费了银钱!”
张昊微微一笑,将手一摆道:“我自有主张。”定睛看着薛慕华问,“你说吧,这些总共要多少钱?”。我”我这一荐三十一斤叶子,四斤种子,一共”,你一共给十两银,可行?。薛慕华哆里哆嗦的扳着手指头,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么一个价格,眼睛充满希翼的望着张昊,生怕吓跑了这难得的顾客。
平心而论,若是正经好烟的话,这个价格偏低了,明末以来,便是产烟的两广福建的起步价都要一两。到了九边甚至一斤烟草换一匹马!这薛慕华是等怕了,实在不想拖下去。能出手啥也顾不上了!现在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弄来的是假货,哪里还敢往上要价钱?
“好!十两就丰两,不过你得跟我说清楚,这烟是怎么来的”。张昊一口答应下来,完全不顾邱和尚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陈大勇二话不说,掏出一键银子递过去。
徐文俊却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最是明白张昊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敢出此惊人之语,必定有不同一般的见解,搞不好这一次,他们又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