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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泰和县城。
今天本是一个春光明媚温暖宜人的好日子,但泰和县的百姓却只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从早晨开始,一队队的兵丁忽然涌进县城,刀枪闪耀马蹄铮铮,恍如二十多年前天翻地覆的那个时刻,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噩梦一般的场景顿时浮现在老人们的眼前。
到了中午,一个更加令人揪心的消息传遍县城,原青原山净居寺主持、最近退养春浮园亦庵的无可药地禅师,被人告参与了刚刚压下去没多久的粤西谋逆叛清事件,据说还是其中魁,今天来的这些兵丁,正是前来抓他的!
叛清!这是一个深刻在很多人骨头中的念头和字眼,几十年来从未忘却。但鞑子朝廷那残毒狠辣毫不留情的镇压手段却杀寒了人们的心胆,令他们只能假装忘却,假装不知道,但当他们再次听到这些事情时,仍禁不住气为之壮,血为之沸腾!不管是否知道无可药地禅师究竟身份是谁,更多人的人无不心中暗暗期盼,千万不要被鞑子抓到!
仿佛上苍也不忍令人们失望,到了下午的时候,一个令人喜忧参半的消息传来,鞑子官兵翻遍了春浮园也没能找到禅师,但却抓住了前来服侍禅师的两位公子方中德和方中履!
“但愿他们永远也抓不到禅师,这样拖延下去,或许天长日久,鞑子朝廷就把他忘了!就让这忠贞不屈的热血魂灵多留一个在世上吧!”人们如此祈祷期望着。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种想法,便在泰和县衙内,此刻正有一大群人为此结果而矛盾不已。
如果是熟悉江西官场之人到此,一定会被今天这个小小县衙内的排场吓一大跳!不但吉安府知府郭景昌在这里,就连一省大员江西巡抚董卫国也居然屈尊到此!此外,更有镇守吉安的驻防八旗参将麻高寿,和绿营的一众武官,当真是高官云集,相形之下,小小的泰和县令早不知被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今天兴师动众大举出击,却只抓了些小鱼虾回来,关键的大鱼却一网落空,这让巡抚董卫国心里面着实有些恼怒,因此看向一干下官的眼神不免寒意充盈,盯的众人纷纷垂看着脚尖,偌大的县衙正堂之内鸦雀无声,连咳嗽粗喘都听不到。
与他略显焦灼的态度不同,知府郭景昌的神情却淡然许多,看不到丝毫因为罪魁祸藏在自己治下而应有的愧疚也焦虑,四平八稳的端坐在椅子上,两手握拳压住膝盖,闭目垂帘凝神静气,竟是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董卫国知道这帮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折腾了大半天没有抓到那人,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坏事,因为从骨子里来说,他们或许压根就不希望那人被抓住。这不光是因为那人的名声太大,谁要上杆子动手必定会招来天下无数人的唾骂鄙视,更因为,整个江西的文官乃至整个江南士林,都与此人有着无法言明的情谊。
让他们亲自动手抓朋友,这样的事情太难为人,抓不到更好!而即便是他本人来说,也对抓到此人心存疑虑,要知道,若真的此人被定罪为反叛脑,那么此人在江西他的治下活动了那么多年,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了的!以当今朝廷的做派,只怕要牵连无数,搅起一阵腥风血雨!区区一个“明史案”都累死数百人,更何况这谋逆大罪,以那人的份量,便是牵扯千人万人也是寻常,这样的事,能免则免!
所以,眼见众人个个当堂表演起养气功夫,董卫国索性也不话,一堆人就这么干坐着,随便外面来往奔走的兵丁衙役闹出什么动静来。没有结果之前,谁也不肯表意见。
日头西沉,眼看一天就要过去,有些人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今晚到哪里去消乏消乏,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衙役手捧一份揭帖小心翼翼的呈到吉安知府郭景昌手中。郭大人皱着眉头展开一看,当时手就是一哆嗦,面色也随之剧变,嘴角眼角一齐耷拉下来。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这些地方官正想尽办法绞尽脑汁的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不可收拾,眼瞅着今天没抓到主犯,兴许可能拖延一些时日,不料想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来个个上眼药的,还是不要都不行的那种。
暗自叹了口气,郭景昌将揭帖呈给了巡抚大人。董卫国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表情神色,见他居然如此作色,心中已然有了准备,但真正拿到手时仍惊得差点站起来!
揭帖上的内容写得很简略,但就是少少几个字眼,也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如坐针毡,“抗拒剃易服!逃人!造反!”
不说别的了,就第一条,这上面不管牵扯到谁,都跑不掉!对朝廷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情,剃易服,那是统治天下的第一国政,谁敢在这上面犯错误,谁就要拿脑袋来垫!
“逃人”!尽管“逃人法”已经废弃,然并不是说就允许此等人存在,朝廷的心思,没有谁比董卫国他们这些高官更懂得,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在京畿附近是怎么处置那些被圈了地无法存身而四处流窜的百姓的?绝不是客客气气请他们回去过日子!
至于勾连广东叛逆造反,这一条也是罪不可赦!而今仅仅是捕风捉影毫无证据的传言,朝廷都要下大力气抓捕人犯,更不要说像揭帖上所说,“占据山寨,造械兴兵”。如此几条加起来,如果不是揭之人与那高家寨有血海深仇,便是地方官员们失察到了极点!无怪乎郭景昌会皱眉作色,这要是一竿子捅到朝堂,在座的人没几个能落好的,甚至罪过更大于抓不到今日的要犯无可药地禅师!
董卫国终究是稳重深沉,至少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仔仔细细的将揭帖看了三遍之后,轻轻盖拢在桌上,目光湛湛的看着郭景昌问:“郭大人!这贴中所说之高家寨,你可知道其详情?”
郭景昌听他这么问,心中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巡抚大人这是没有直接责问他的意思,赶紧起身拱手答道:“回大人,下官虽到任日短,对各县民治也亲自做过了解,却从未听过有此匪患祸乱地方之事,府衙也不曾见过上报,故而不甚清楚。”
“嗯。”董卫国没做评论,转头又问吉安驻防参将麻高寿,“麻大人主管一府兵事,手下佐领皆本乡本土之人,可曾听说高家寨之事?”
麻高寿有心说不知道,他从两位大人的表情中已然看出点苗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但巡抚大人问到却不能不答,拧着眉毛故作深思少顷,垂答道:“禀抚台大人!卑职似曾听一些老军提过,十年前曾有过一次进剿,适逢平西王剿灭前明余孽,当今圣上荣登大宝,种种变故而不了了之。不过十年以来,确未曾听说他们有下山扰民之举。兴许是寨民感怀圣恩,早已散了吧。”
他说的含糊不清,董卫国却已经听明白了。高家寨确凿无疑是存在的,而十年前还打过一仗,很显然没能敉平。那一年可谓事情杂多,平西王吴三桂入缅甸灭了南明余孽,朝廷便迫不及待调整天下兵马部署,这肯定拖累了当时正在进行的战斗;其间顺治帝驾崩,康熙继位大统,此等朝堂变化影响巨大,主持剿匪的地方官员肯定没心思管这个,也就稀里糊涂应付过去了。
而今轮到自己主管一省军政要务,又碰上这么一回事,却不那么容易应付过去了。谁都知道今上之英明睿智远胜乃祖,杀伐决断犹有过之,对于此种事情绝不可能轻轻放过。罢罢罢!碰上了,那就只有想法子摆平!
董卫国将揭帖传下去令众人看过,最后问道:“诸位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众人急忙起身躬身说道:“全凭抚台大人做主。”
“好吧,传我的谕令,将那告之人提来泰和详加询问,若果然所言处处皆实,我等身负皇恩必不可轻忽从事,唯有……。”说到这里,他缓了口气,淡漠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抹狠戾之色,齿缝之中迸出一个刚硬的字眼。
“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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