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五,南京城的天空上飘飘扬扬地落下雪花。在往常的年景里,正月里头也不是没有下过雪,但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大,鹅毛般飞舞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还没有一丝停住的迹象。听说城郊外的农村里已经冻死了不少的牲畜,幸好南京府衙门组织得力,暂时在城里还没有听说过冻死人的消息。
老一辈的人都说,事态反常即为妖,但真要让他们说说妖在哪里,他们又讷讷地说不出来,平白惹得年轻人一阵嘲笑。
朝庭里的官员们听到了市井里的流言之后,往往会心地一笑。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这话在理得很。今年这清查官企资产的圣旨一下,整个官场都震动了。老天爷下场大雪表示表示意见,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好不容易才做通了杜远与卓非凡两人思想工作的朝中大佬,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好好地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一个从西蜀八百里加急传来的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又把他们的心揪得紧紧的。
世祖二十五年正月十七,金军三万铁骑在前金名将完颜弘的带领之下,杀出栈道。幸得边关守将游击将军吴国熊领着五千军士拼死抵挡,在伤亡了五百余人之后,大破金军,毙伤俘敌八千余人,将金军又给压了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朝庭上下大小官员都觉得十分的诧异——金军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出蜀向他们挑衅了?
要知道在十余年前,虽然前金曾经在西蜀大败过明军,虽然也曾引发起天下的震动,但综合实力摆在那里,前金政权在现在早已没有与明朝争夺天下的实力。所以这十余年来,前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闭门不出紧守关闸而已。反是明军对着金军频频挑衅,金军却不敢出关一步。
距离那场大败仗已经过去了十余年的时间。当初的惨烈景象早被人遗忘,这些年大明朝的国势蒸蒸日上。天下人都认为大明朝才是中华的正统,而前金不过是一个屈居一隅苟延残喘的地方政权而已。
历年以来军方为雪前耻,除在边境不断不规模地挑衅之外,也经常上书朝庭,要求征伐前金。
若不是世祖皇帝近些年为了打压军方势力,将元老重臣统统调离军队,高高地将他们供了起来,这股要求要求与前金决战、收复西蜀故地,为当初的失利血耻的声浪还要来得更加的猛烈一些。
大明朝中的文武官员,一向都认为拿下西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对于前金军队的战斗力也不太看得起。相比之下,他们觉得若是真打起来,西蜀复杂的地形给他们造成的麻烦恐怕还比金军要大一些。
所以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朝庭上下先是惊诧,然后便都是非常的愤怒:
我们不去招惹你已经算是你命好了。哪知你不去求神拜佛,反倒来招惹起我们来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以否认的是,大明朝的官员们在大事大非的问题上还是很有原则性的,大家伙在听说了西蜀入侵的消息之后,都表现得很义愤的样子。特别是一些皇子,比如说二皇子朱永清、四皇子朱永棣和八皇子朱永桂,更是卖力得很。为表现天子骨肉同仇敌慷的气度,他们甚至表示要替父皇率军征伐前金。
但世祖皇帝的表现却奇怪的很,拿到战报之后他只是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因为对皇帝的态度摸不着头脑,虽然朝堂之中仍是愤愤不平的气氛居多,但却没有人敢公然上奏折要求征讨的。
但是耳目灵通的人们却注意到,当皇帝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曾经有两个人被宣入皇宫见驾。而这两个人,便是皇帝的亲信宠臣,大明国独有的两位异姓王爷——杜远、卓非凡。
“臣杜远(卓非凡),叩见皇上。”
杜远与卓非凡高声唱喏,却没有一丝要跪下去的打算。
世祖皇帝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朕也知道你们不习惯对着人跪来跪去,而且也下过旨可以让你们朝堂不跪的,现在是私下的场合,就不需要多礼了。”
杜远与卓非凡笑嘻嘻地把腰直起来,也不待皇帝发话,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把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看得嗔目结舌,转过脸来直吐舌头:
这两位王爷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仗着皇上的宠爱,连上下尊卑的礼法也不守了。
杜远与卓非凡才不管旁人怎么看,一坐下来,杜远就叫起了苦来:“我说皇上,你这也太难为我了吧。你知道你交给我的是多大一块烫手的山芋么?”
皇帝笑了笑,挥挥后摒退了身边的小太监,这才悠悠说道:“若不是烫手的山芋,又怎么需要你们来处理?怎么样,对于处理这些国之驻虫,心里有预案了么?说给我听听。”
杜远挠了挠脑袋,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这么快就有想法了?”皇帝兴奋地站了起来:“这些家伙我容让了他们太久了。他们还以为我现在撒手不管手,就好欺负了,一个比一个手伸得长。我当初成立锦衣卫的目的也是为了教训教训这帮龌龊官员,虽然我不能定他们个贪腐之罪,也得给他们挑个毛病给办了。这样吧,我让陆雨轩去帮你。你们不能做的事就让他去做,反正他的名声也已经够坏了。你们俩在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做做红脸,放出几个有用处的,光是救命之情还不得让他们对你们感恩戴德?这样你们俩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班底了,以后有什么事也好办得多。”
杜远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咱们的想法可跟你不一样。”
皇帝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疑惑地看了杜远一眼,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杜远清了清喉咙,反问道:“皇上可知有多少人牵扯进去官企这个黑洞?”
皇帝微微仰头想了想,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从陆雨轩报上来的资料来看,南京城里六部的高官恐怕也有三四成在这件事情上是不太干净的。”
卓非凡苦笑了起来:“若是那样也就好了。这些天里我们府里头来来往往的都是朝中的亲贵大佬,光你儿子就来了七八个,跟走马灯似的,闹得咱们连一刻的闲工夫都没有。似着我们看,朝庭里起码有七八成的人都多多少少地和官企有牵连,而且你的几个儿子似乎也不太干净。”
皇帝重重地一拍桌子,愤怒地吼了起来:“这帮驻虫!这群逆子!居然为了争夺皇位,打起来官企的主意。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他们这是将天下视为自己的私器。以他们这样的才具肚量,我怎么可能将位子传给他们?”
杜远和卓非凡听到皇帝发怒,不禁也有些那肃然起敬了。这老皇帝虽然人是疯狂了一点,做事是不计后果了一点,也唯我独尊了一点,但他却是真真正正地想做出一番事业,心中对于个人荣辱得失倒不甚在意。
和这样的人共事虽不太愉快,而且也不太好相处,但他们毕竟比之那些一心为了自己升官发财的人要好得多。可是相对的,这种人真要疯狂起来造成的破坏也要严重得多。
皇帝发了一通火,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走到杜远和卓非凡面前哑着嗓子说道:“这件事你们给我办好,有多少人牵扯进去就抓多少人。不用怕,我来做你们的后盾。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你们就让陆雨轩去做,再不行推到我身上来也可以。朝庭里的人你要调查谁就调查谁,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们一把尚方宝剑,凭着这个,朝庭里对你们没有禁区。至于行政资源方面,你们要调谁就调谁。若是想用正气山庄里的嫡系,你们就把名单报上来,我给他们封官。”
皇帝看上去决心甚大的样子,开口也大方至极,杜远和卓非凡听了以后,反倒有些尴尬的样子。
杜远干笑两声,说道:“皇上,您还没有听过我们的处置意见呢。”
“嗯?”皇帝疑惑地看了杜远一眼,半天后终于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现在大明看上去虽然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只是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罢了。这也是我明知程光明虽然是靠着一系列的政绩工程,靠着从老百姓那里劫贫济富,讨好那些房产商,但我却依然得捏着鼻子升他的官的原因所在。毕竟原始资本的积累都是血淋淋的,毕竟开封的经济被他搞得不错嘛。可是我却不能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因为这种经济的发展是畸形的发展。迟早有一天,当这种经济发展的土壤被破坏,将会给整个中国都造成巨大的损失。”
杜远与卓非凡默然无语。
皇帝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们的顾虑也有道理。你把几个为首的给我抓了吧,这样对朝局的震动也小些,对天下官吏也是一个警告。千万可不要只逮些小鱼小虾,那样子朝庭和我的脸面可都得拿去扫地了。”
杜远笑了一笑,说道:“依着我们俩的意见,最好是一个都不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