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表情认真。王崇古看了看方逢时,似乎在商量谁来说比较适合,然后还是王崇古开口道:“塞外的事也没什么可赐教的,朝廷基本都掌握了,现在俺答王虽说表面上不可一世,至少暂时统一了塞外各部落,但其实也是内忧重重,别的不说,就说瓦剌和兀良哈部落对俺答王就是面和心不和,这些年来也是屡有争执。”
方逢时道:“这两大部落就使得俺答王如坐针毡,那些大大小小跟瓦剌这样的部落更是俺答王王座下的一根根针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出来。俺答王急于求和也是想先稳定和朝廷的关系,然后从互市里买到足够的物质,再来彻底平定瓦剌和兀良哈这两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那咱们不能想办法让瓦剌和兀良哈这些部落牵制俺答王吗?以夷制夷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吗?”况且笑问道。
王崇古苦笑道:“原来是这样,也是咱们对塞外一直实行的策略,可是自从白莲教赵全投靠了俺答王,这个方法基本就失效了,赵全把咱们最擅长使用的计谋都告诉了俺答王,并且用这些招数来反制我们。不得不说,赵全的确是个人物,咱们拿他毫无办法。”
况且心里怒气上涌,看来张居正处处针对赵全等人并非是偏执狂,而是赵全对朝廷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对于这种国贼,况且找不出可以饶恕的理由。
赵全不是汉将李陵,不是被俘后投降,而是主动投靠俺答王,为俺答王献计献策,反过来对付自己的民族和同胞,这种罪行跟明末清初的汉奸吴三桂有得一拼了。
方逢时苦笑道:“非是我等尸位素餐,这些年为了瓦解塞外各部落之间的联盟,做了许多谋划,可惜都被赵全事先识破,不但没能成功,反而造成若干损失。一个赵全就毁了我们的全盘计划,真是臭不可闻的老鼠屎。”
“这次钦差大人出塞谈判,也要处处小心赵全,千万别掉进他的陷阱里。”王崇古提醒道。
“两位大人放心,况某人倒是要跟他斗斗。”况且点头道。
对于这位闻名已久的赵教主,况且从未有半分的小觑,因一人被张居正视若敌国者仅此一位。他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如此痛恨赵全,这就是面前的总督和巡抚两位大人,想必这两位也在赵教主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一般的计谋也还罢了,关键是赵全现在已经对边关造成严重的威胁。
如果况且不是特别相信张居正,甚至不会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一个人,除非他是诸葛孔明、刘基那样的天才谋士,很难在两国交锋中占据绝对的优势,显然赵全教主就是这样的人。
酒会过后,况且回到给他安排好的公馆里,左羚和李香君等人早就回来了。
她们没跟况且在一个大厅里吃饭,而是被当地权贵的妻妾们在另一处招待。
“那两个都御史有问题。”
这是况且的第一感觉,都察院派出两个都御史决不会是为了监督谈判官员,一定是另有使命在身,至于这使命是皇上布置的,还是都察院甚至是某些人故意安排的,那就不好说了。
除了察觉到两个都御史不对劲以外,他对边关的形势也大感失望,王崇古和方逢时明显信心不足,这样一来,他谈判的职责就更重了。
能不能想个办法达成一个协议?
他脑子里一直琢磨着这件事,只是有张居正设定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要赵全的脑袋,谈判想要谈出结果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又无法不按照张居正的意思来谈判。
此时,纪昌忽然走进来,递给况且一张条子。
况且看后大惊道:“这条子哪来的?”
纪昌道:“一个仆人送来的,没说什么,只是说奉命给大人送张条子。”
况且问道:“那人没说是奉谁的命令,给谁送条子?”
纪昌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下苦笑道:“那人就说了一句:奉命给大人送张条子,然后转身就走了。怎么了,大人?”
况且摆摆手,条子上只写着一句话:你的人中有奸细。
况且回想了下酒会前,他已经匆匆跟那些向他报道的谈判官员碰了一下头,不过是在王崇古和方逢时等人都在的场合,他也只好点头回应,没说什么。
这些人中除了都察院派出的官员有些超出规格,其他六部等机构派出的官员都比较正常,主要是司一级的官员,不过四品到五品之间,但都是对各部业务非常精熟的专业人员。
大鸿胪寺除了派出两位司级官员外,还派来四个传译员,其中一个就是巴图鲁,他是况且点名要来的人。
他一直被王崇古等人簇拥着,没来得及跟巴图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示意。
他在这里并没有熟人,那么这张条子是谁给他送来的?
难道是锦衣卫布置在这里的暗探?
他不知道锦衣卫在各地有没有安插暗探坐探,毕竟他对锦衣卫总部那里不是很熟悉,不过考虑到锦衣卫在塞外都有人手,在如此重要的边关安插密探是完全有可能的,朝廷对王崇古这些封疆大吏不会全然放心。
况且想起来,出发前刘守有跟他说过,如果锦衣卫的人看到他到了,会主动跟他联系,然后听他调遣。采用这种方式,传递这样一张不明不白的条子,明显不像锦衣卫的风格。
“难道是白莲教的反间计?”
他又想到另一个极端,却也不是没一点可能。
白莲教在内地堪称无孔不入,驿馆里有他们的人也不奇怪,毕竟是朝廷大员你来我往的地方,在这种场所探听消息十分容易。
先传递这样一张纸条,让他对下面的官员怀有戒心,甚至可能所有官员都接到了这样的条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真是好计策。这招毒计叫做:以讹传讹瓦解军心。
“大人,条子上写什么了?不会是什么人对大人有歹意吧?”
纪昌有些慌神了,他怕有人刺杀况且,他们已经从那个弃暗投明的知府口中知道,京城几大权贵家族想要勾结瓦剌和兀良哈等部落对况且下手,其中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刺杀。
“不是,是有人提醒我谈判成员里有奸细,不过还不确定这是好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离间。”况且平静道。
“离间计?也有可能啊。那要不要我叫人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接到类似的条子?”纪昌道。
“不用问了,就是接到他们也可能不会说,更何况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淡定些,不要自乱阵脚,先不管这张条子,看看以后的形势再说。”况且道。
“大人,刚才酒席上几位大将还跟属下说,大人应该把此次保护商团的名义改为保护使团,那些物质就说是军用的,属下倒是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纪昌说道。
酒席上,纪昌孙虎都被边关将领们拉到另一张桌上喝酒,跟况且的桌子隔了很远。
“嗯,王总督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没明说。但是你想一下,他们这样提议是不是别有用心?”况且笑道。
“别有用心?”纪昌不明白。
“当然了,如果咱们说是保护商团的,那一万人就不算是战斗人员,鞑靼未必会多么在意,如果是保卫使团的,那就是有一万个骑兵了,鞑靼至少要准备两万骑兵防备咱们吧?”况且道。
“可是,这对边关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俺答王一共也就能调集二十万骑兵,这还是多说,其中最精锐的也不过十万而已,如果十万精锐中再拿出两万监视防备咱们。俺答王庭里也要有两万精锐吧,边关的压力不就大幅度缓解了吗?”况且道。
“这……”纪昌听得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这些混蛋,居然算计到大人头上了,我明天找他们算账去。”纪昌大怒。
“无需如此,如果真能调动鞑靼四万精兵,何乐而不为?就怕这计策太拙,反而被人一眼看破,然后人家不跟你玩了。”况且从鼻子里发出了笑声。
他看得出来王崇古没明说这个提议,就是觉得被人识破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倒是另一点,他带着一万人马五千辆的车子出京,赞同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就连张居正都觉得在边关被拦下的可能是九成九,若不是他一再担保自己有办法让鞑靼放行,估计皇上都不会同意。
他原本以为到了边关,这些督抚和大将一定会嘲笑他,哪曾想这些人对自己的一万人马欢迎得很呢。
这一万骑兵若是留在边关,自然是增加了守关的力量,但是他们一旦到了关外情况又不同了,鞑靼需要至少两倍甚至四倍的兵力来防范,这对边关的紧张形势有多重要当然不用多说。
况且原本没想到这些,现在想到了,也乐于如此,但同时他能想到,边关的文武大臣都能想到,俺答王和赵全会想不到?他们会出怎样的对策还没法知道,但是出关的难度一定比原来设想的要大了很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