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彭玉麟亲率的水师大队,随载曾纪泽一千余常胜军抵达安庆,路易丝的三艘英国船只也同时抵达安庆江面。。由于安庆之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湘军将安庆水陆通道统统封锁,江上时不时发生激战,非常危险,路易丝英国船长也不敢冒险穿越安庆江面,故三艘英国船只不得不在湘军所控码头暂时停靠。
此时曾国藩的大营已经由祁门进安庆,就江北扎营,曾纪泽既然来到了安庆,当然不得不去拜见他这位“晚清中兴第一名臣”的老爸。
曾纪泽催督常胜军移步下船,就近安营。适逢江上刚刚发生一场炮战,太平军从安庆城中射来的炮弹伤了不少水师弟兄,不少伤员都被小船载回了江北大营码头。
作为一名职业医生,路易丝有着一颗天生的救死扶伤之心,当她见到那些从船上抬下的伤员时,便主动向曾纪泽提出为湘军充当临时的医生。曾纪泽向彭玉麟征得了同意,便安排路易丝在水师营中为伤兵治疗。
安置了常胜军后,曾纪泽独自前往大营见曾国藩,将近中军大帐时,却见帐中走出二人,边走边聊。能出入曾国藩大帐之人,非是重要将领,必也是其帐下幕僚。曾纪泽穿越不足数月,湘军的诸多文官武将除湖北一带留守之外,他并没有见到过几位,尤其是安庆前线的这几位,他更不识得一个。
不过,曾纪泽也不是没有做过功课,他私下里曾向人四处打听过湘军各有头有脸人物的相貌,帐中出来那二人中,左边那个天庭饱满,身材瘦而健朗,隐约和他人对李鸿章的描述有几分相象。
曾纪泽也只是觉得像而已,不敢贸然上前相认,以免认错人弄出大笑话来,于是灵机一动,向旁边一名站哨的湘勇问道:“那位和李大人说话的人是谁?”
那湘勇摇了摇头:“小的也不认识,不过听说那人是从上海那边来的,想是有事求咱们大帅。”
曾国藩帐下,还有哪个姓李的幕僚,此人非李鸿章莫属,曾纪泽顿时有了底,上前几步笑着打招呼:“少荃兄,祁门一别,不觉数月,你别来无恙啊。”
李鸿章拜曾国藩为师,年龄又与自己相仿,曾纪泽称他表字也不失礼仪。那李鸿章闻声抬头一看,脸上顿露惊喜之色:“劼刚兄,你何时到来,怎么也不差人通传一声,我也好往码头迎接你。”
曾纪泽身为曾国藩长子,湘军上下,人人都称呼他一声大公子,或是大少爷,李鸿章却以兄弟相称,看了他李鸿章与曾氏的关系果然是非同寻常。
李鸿章作为晚清风云之物,前半生办团练,当幕僚,建淮军,屡立奇功,后半生虽兴洋务,做了不少利国利民之事,但大部分的精力却耗在了外交之上。而中国孱弱,清廷,与西人之争,步步受压,多少次的将国家带向灭亡的边缘,清廷只有依赖这位栋梁之柱与洋人乞和谈判。一个个丧权辱国的条约,都出自李鸿章之手,后世之人,多有批评他为“卖国贼”,却不知他也是无力回天,改变不了大清失败的命运,只能在一次次的谈判中,尽量为国家减少一点点割地赔款。
他的一身经历,充满了传奇与悲情的色彩,纵观近代中国,对曾纪泽最有吸引力的就是他,今日一见,感慨之心溢于言表。
曾纪泽稍一激动,上前便与李鸿章握了握手,说道:“我是搭乘彭大人的水师赶来的,路上在九江耽搁了一晚,能再与少荃兄纵论天下,实在是人生之快事啊。”
李鸿章被曾纪泽的过于热情搞得有点糊涂,颇有些尴尬的想往出抽手,曾纪泽这才意识到自己见到名人激动过头了,忙松了手,笑着解释道:“少荃兄莫见怪,这是洋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我也是刚在武汉学得,正好跟少荃兄练习一下。”
李鸿章乃中近代中国中枢人物中,思想最为开化之人,他对西方文化与科技折欣赏与探求之心,远比胡林翼等人要走得远。曾纪泽这握手之礼他不以为怪,反倒是觉得十分新鲜,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下握了一握,说道:“洋人这见面礼跟他们机器一样有意思,听说劼刚兄在武汉经常跟洋人打交道,有什么有趣的事,今后还要多向我说说呀。”
“那是一定。”曾纪泽目光转向旁边那中年人,“这位是……”
李鸿章忙介绍:“这位是钱鼎铭钱训导,此番专程从上海赶来,只为向大帅求援,派兵去上海,阻挡李季成进攻上海。”
曾纪泽回忆历史,顿时有了念头。想李鸿章虽然身负旷世之才,但仕途一直不顺,为曾国藩充当幕僚,对他而已算得上是“屈才”,而他真正登上历史的舞台,却是从组建淮军开始。
原有的历史中,曾国藩是在攻克安庆之后才派李鸿章去组建的鸿军,之后他又升任江苏巡抚,依托着上海为基地,大力发展淮军,所以才淮军才能在湘军解散之后,一举在为大清最强的武装力量,而李鸿章又凭借着淮军的底子,一路升迁,最终进入大清的军机决策层。
曾纪泽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自己何不取李鸿章而代之,在时机到来时,组建一支更先进的淮军。而在上海那样一个中西方交汇的地方,更有利于他施行变革,将来有了经济军事科技的底子,即使他的父亲曾国藩仍执意要解散湘军,那自己也将握有雄厚的家底,足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左右历史的发展。不过,这已是后话,曾纪泽明白曾国藩在攻克安庆之前是绝不会分兵救沪。
那钱鼎铭一听眼前之人是曾纪泽,忙是行礼,恭谦说道:“下官钱鼎免见过大公子。”
曾纪泽不居高自傲,回了一礼,问道:“上海乃大清海关税手主要来源,若为粤匪所据实为不利,理应派兵救援,不知父帅答应了没有?”曾纪泽明知故问。
钱鼎铭唉声叹息,李鸿章代他答道:“安庆之战已到决胜关头,咱们湘军的主力尽集安庆,大帅说这个时候不容半点闪失,故而不肯分兵去救上海。”
曾纪泽道:“少荃以为呢?”
李鸿章道:“李贼虽有染指上海之心,但碍于洋人的缘故,一直没敢轻动,现在安庆这个局面,粤贼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洪贼和陈贼想救安庆,那李贼兄弟却一心向东扩张,举棋不定,李贼正是犯了兵家大忌,等到他决心倾力攻打上海之时,咱们估计已经攻克了安庆,到时再分兵救上海也不迟。”
不愧是李鸿章,局势分析的是头头是道,曾纪泽点称是,安慰那钱鼎铭:“少荃所言差不多就应该是父帅的意思了,就请钱大人回上海后转告官吏士绅们,我湘军并非不救上海,而是时机还不成熟,待安庆这战结束后,纪泽一定率先向父帅进言,请他发兵增援上海。个中难处,还请你们见谅了。”
钱鼎铭一听曾纪泽也愿意帮他向两江总督进言,大公子的进言,当然比谁都有份量,钱鼎铭顿时放心了不少,笑得合不拢嘴:“那下官就替上海的士绅谢过大公子了,还请大公子和李大人在总督大人面前多提几句,咱们可就指着湘军救上海官民于水火啊。”
曾纪泽笑道:“钱大人客气了,身为同僚,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钱鼎铭又谢了半天,才被李鸿章送出大营,曾纪泽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中军大营,准备见他这位大名鼎鼎,却又素未谋面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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