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的年头,与大环境相较力量渺小到可以完全的忽略的个人,通常对他们自己的生死荣辱,是没有多少选择权可言的,只能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任由汹涌澎湃的世事洪流抛上抛下。事实上,靠运气和机遇发了"国难财",从而使自己的生命精彩纷呈、波澜壮阔的"英雄",永远只是极少数人,在乱世中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会要比太平年景时悲惨、艰辛上许多。
尽管从来没有去主动期待和渴望,尽管被对家人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得时常夜不能寐。但程家驺还是不得不承认,能有今天的自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程家驺是台南屏东人,父亲是一个商人,经常往来于台湾与"原乡"(日本殖民时期台湾人民对大陆的通称。)之间。每次程父从"原乡"行商回来,整个家族的老老少少都会围拢到他家中一边听"原乡歌"(京剧)、品尝来自"原乡老家"的特产,一边谈论着"原乡"的种种。上了年纪的族中老者更是常常是谈着谈着就老泪纵横、不胜唏嘘。在这样氛围下长大的程家驺,对与"原乡"有关一切,都充满了希冀和向往,又仗着胡乱练过几手咏春拳,爱打些不平。这样一来,年少气盛的程家驺自然而然的就成周围一片年纪相仿的少年们中的"头头"和警察所里的那些日本"顺民"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碍于他父亲有点家产,而程家在当地又是人丁兴旺的大族,一时找不到借口下手。
去年春天,日本人因在大陆上接二连三的打败仗,为了补充兵员,在台湾全岛实行大征兵,警察所那个早在几年前就主动改了日本姓的所长,趁着这个机会就把本不在受征范围内的程家驺也加到了"国兵"名单里。
被日本兵用刺刀押着离开家乡时,被注明为"特别危险分子"的程家驺所享受的"待遇"可不低,为了怕程家族人闹事劫人,整整一个分队的荷枪实弹的日军专门为他一个人"保驾护航"。到了台湾第三混成旅团,程家驺也跑过几次,可都被抓了回来。最后一次是,是在跳回家后,从家里被日本兵逮往的。就在那次,他只有十二岁的三弟还因为帮助他逃跑,而被日本人用枪打断了腿。自那以后,深怕家人受到连累的他的心也就灰了,除了打死也不肯改名字以外,平时也跟着大众一起训练。
那时,程家驺唯一的希望也只不过是父母弟妹能过得平安就是了,至于对自己的人生他已经不抱半分希望了。
可就在这时,程家驺的命运列车,却突然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
直到今天,程家驺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马场镇附近被俘后,那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姓严的长官和他之间的那番对话里的每一个字。
从被送到马场镇起,程家驺就开始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严长官所说的"姓得好、祖籍也对头",所给他带来的好处。在受到那些日本人口中的"叛徒"的礼遇优待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因不能肯定自己与那位严长官口中的军座,是不是能扯得上边而忐忑的很。他这倒不是想要攀附权贵,只是人在无助时,谁也不愿意放弃那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罢了。他甚至做好了最坏了打算,要是万一这些"原乡人",到头来,还是要枪毙他,那就请求严长官把他的骨灰寄放在南安老家,将来两岸间又能象战前那样通行无阻了,说不定还有魂归家人身边那一天。可不管怎样,程家驺都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一来身上有伤,二来就是侥幸跑成了,最好的结局的也不过是又被日本人逼着当炮灰,与其如此,他倒是宁愿死在同根同源的"原乡人"手里,那样的话,起码他不又拿枪去对着自己的同胞。
程家驺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纯属多余。事实上,程家驺那心怀故土的父亲,不仅早在一次借行商之机秘密回南安参加祭祖大典时,把他们哥几个大名给列在南安程氏的族谱上,且还在早年间曾在生意对程家骥的父亲有过援手之恩。
于是乎,程家驺的好运便顺理成章的延续下来。
在见过程家骥的一家人后,这位军座不出五服的堂弟,便留在了新二十军里。其实,程家骥对于此时中国军队中盛行一时"裙带成风、亲族得用"的恶习是深恶痛绝的。自打他在军中崭露头角以来,已是多次拒南安老家那些想要以"投军报国"为名到军中来求财求官的亲族子弟于门外了。就为了这个,程家骥可把他那从未谋过面的父母气得够呛,要不是最得两老欢心的紫玉极力从中斡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了。可这回,曾经欠了人家老子大人情的老爷子来真格的了,连程家骥要是不把程家驺在军中安排好,就登报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的话都说了出口。见老爷子动了真怒,程家骥的那几位不想跟家翁家婆把关系搞得太僵的夫人,也纷纷劝说程家骥这次无论如何要孝顺一回。在空前的家庭压力下,也考虑看上去品行还算端正的程家驺应该不难管教,程家骥这才松了口,答应让程家驺留在了军部教导队里学习,其它的事情以后视其表现再说。
程家骥想得虽好,可他那里知道,正是因为他从来不允许程氏家族子弟进入部队的坚持,反倒使得程家驺身上那块军座堂弟的金字招牌更加的耀眼夺目。早在教导队里当学兵时,程家绉就成了新二十军内外各路想走程家骥的门路却苦于无处着手的神仙们,眼中的一块奇货可居的肥肉。更不用说,奉程家骥的父母之命一直看护着程家驺的紫玉,在暗中又给上上下下打了不少招呼。结果半年作训期一结束,程家驺就被"分配"专管从民间采购军需物资的军部军需处三科,任中尉科员。
光从职能上就能明了,军需处三科是个油水何等丰足的地方。换了别人没有不想在那里干上一辈子的。可血气方刚的程家驺在干了半月后却是坚决不干了,竟是一心一意的闹着要到战斗部队里去。程家驺的这种其志可嘉的精神,虽然得到他的军座堂兄的大力赞赏,可他想与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的愿望,却因为程家骥本人在内没人敢让倍受"军座府上的老太爷"关注的他,去冒生命危险而无法成为现实。最终,此事,以程家驺被调升到副官处任上尉副官了结。
"程副官,这是在半个小时内要呈给军座的限时急件。"让人感觉很是悦耳动听的女声的主人楚楚可怜的对着程家驺恳求道。
默默的接过对方手中的快件后,以后世那些"哈某族"的少女的标准来看,长得又帅又酷的程家驺,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向军部心脏部位快步走去。象今天这样的情形,在他短短几个月的副官生涯中,已出现了不下二十回了。之所以程家驺会被一众同事当成最佳快递员,这与新二十军副官处那过于广泛的职能是密不可分的。
在新二十军的军部的八大处里,副官处在人员总数上仅仅次于下属有诸多仓库的军需处,而在军官的人数上则位居第一。若单是上传下达,就是指挥几十万大军的桂林行营,也用不了几百人。其实,新二十军军部里凡有点名堂的人都心里有数,副官处里的很大一部分的副官和参议,所真正从事的工作,与他们的公开职衔是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而程家驺所供职的恰就是这个军部里最见不得光的单位中担负平和的使命的那个部分,换言之,也就是负责为"龙牙"提供的那些不算绝密的情报收集支持的文职部门,内部代号"吸管"。传说中,程家驺所在部门的这个让人不明所以的代号,是程大军座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
尽管,"吸管"也是保密部门,可与同一个单位内那些更为诡秘的部门相比,这里的人们接触的机密层次是最底的,相应的他们所拥有的权利等级和受到的信任程度,也是"龙牙"中最少的。例如,"吸管"的人想要把一份由派驻海外人员所发回的特急情报,送交到程家骥本人手上,就要层层上递,最后由部门负责人亲自送去。这里面一方面是因为自新二十军从昆仑关回军据守玉林五属及其周边另外几个县的这一年多里,在战场上无法消灭程家骥这个"皇军耻辱的象征"的日本人,屡次对其的进行了刺杀。这其间,神通广大的"竹机关"最是活跃。半年前,"竹机关"所策划的一次,由从别的部队调入新二十军军部的潜伏间谍充当刺客的行动,还差点成功。那次事件,不仅直接导致了程家骥的安全级数的步步高升,也给了新二十军对从其它部队调来的军官进行严格甄别的借口,从而进一步强化了新二十军的人事独立。另一面,也是制度化的结果。毕竟要是军部的每个人都能随时见到程家骥的话,那总揽这偌大一摊军政事务的程家骥,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可要是部门长官不在,收到的又是耽搁不得的急件的话,那就只好由其它人呈上去了。碍于想要面见程家骥必将要受到的种种严格的盘查,这项让一般军官视为畏途的任务,最后总是会落到因具有特殊身份,而能自由出入戒备森严的"上书房"和程家内宅的程家驺的身上。
别看,程家驺在接过同事手中密件时总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在实际上,他心里对于这个差使其实并不排斥。会让程家绉心甘情愿的当跑脚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每当在不受检查的通过布在"上书房"门前三处明哨和不少这个数目的暗哨时,一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被信任的自豪和感动,会让单纯的他倍感愉悦
如同往常一样,程家驺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新二十军的主宰者的面前。
"家驺,坐!"正伏在办公桌上埋头苦干的程家骥头也不抬的打着招呼。对于这个自己颇为喜爱的勤恳踏实的堂弟的脚步声,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当然,这也是因为能在不加通报的情况下,直接进入这间书房的人并不是太多的缘故。
还没等程家驺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忙得不可开交的程家骥又说道"念吧!"
得到指示的程家驺麻利的揭开了盖有火漆封印文件袋,小心翼翼的从纸袋子里抽出一份电报稿念了起来。
"从纽约时报内部获悉,在东京举行的有田‐‐会谈,因美方坚持要求日本全面退出七、七事变后所占领了所有中国领土和限制日本军队的数量,已于日前休会。另据与白宫关系密切的身为资深政治评论家的情报提供者透露美国、英国、荷兰这三个在亚洲有广大殖民地的欧美国家,极可能将于近日内对日本实行战略物资全方位禁运,以压迫资源匮乏的日本在谈判中让步。外字第四小组。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三日"面对如此清晰完整的情报,好歹也读完了高中,在这个时代算是个知识分子的程家驺,就再没有政治头脑,也能从这份情报中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美国等列强开始在强力干涉日本在亚洲的扩张行动了。这个认知,让对因家中的变故而对日本人满怀仇恨的程家驺,在念这份文件时,紧张兴奋得停顿了好几回。
"归档。"在这过程中,始终低着头伏首批阅文件的程家骥用轻描谈写的下了变相的逐客令。
等到程家驺带着对堂兄的反应的茫然不解离开后,程家骥方才抬起了头胪。
无需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与先前相比,在经受了被半隔绝在敌后独当一面的艰难考验后,程家骥在气质上有了不小的变化。若是说一年前的程家骥是一面杀气四溢的双刃战刀,那现在已是多了几分内敛厚重,少了几分少年轻狂的他则更象是一柄看起锋芒不露、可真要动起手来却能把对手一下子砸个粉碎的八角大铜锤。
站起身来的程家骥,猛然用力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办公桌,径直走到窗前拉到了黄绿相间的窗帘。
迎着光茫万丈的烈日昂首而立,眼里精光四射,心中满怀壮怀激烈的程家骥对着苍天白云在心里放声高喊道:'丢他妈!等了整整三年,日本人自掘坟墓这一天,终于快要来了!';
也难程家骥会如此的激动,这一年来全国性的打打停停和战线基本原地不动,充分的说明了中国在几年内还没有力量去独力打破相峙的局面,如此一来,强大的美国能不能尽早参与对日战,也显得是那样的至关重要。而程家骥清楚的记得,美国、英国、荷兰三国联手进行的贸易封锁,正是逼得战略物资储备只够支撑半年左右的日本帝国,不得不发动太平洋战争的最主要原因。
就是为等这一天,在这一段相对"轻闲"的日子里,程家骥不但没有偷懒,反而比战事频繁时更加的忙碌。在短短的一年间,他除了靠完善辖区内兵役制度,充实了部队兵员,并编成了数量庞大的预备役部队外,还在司徒公为代表的海外游子们提供的资金、采购渠道方面的帮助下,对手上部队进行了大规模换装,在四个师中(半年前新二十军获准组建新二一二师),新一百师早已大体美械化了,其它三个师装备水平也都有大幅度的提高。这还是因为美国在防止大宗武器从私人渠道流出国外上的尺度把握得比较严,从而不可避免的影响了新二十军更换美式装备的速度。
可以毫不夸张得说,在经过长期的艰苦训练和实战磨励后,装备精良的新二十军的综合战斗力已大大的跨了一个台阶,从前那种单单凭勇气和拼劲打仗的日子,已是一去不复返了。就是"龙牙"的力量也在夹缝中,得到长足的发展。当然,这一连串的犯忌的事情做下来,就算是保密工作再到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此时此刻的程家骥和他的新二十军在鞭长莫及的军委会眼中,已是不折不扣的半个地方军阀了。既是半个军阀,在武器装备的补充、粮袜的补给、监控力度等方面自然"随行就市"了。幸好,非但程家骥在澳门的投资的赌场伴随着因世界战火的越烧越旺而给这个永久中立地的日渐繁华,取了丰厚的回报。就是新二十军最大的自有财源海上走私,也因其在大半年前出兵收复了日军防守兵力空虚的廉江县全境,控制了安铺港,而走势喜人。加上军委会并不想把新二十军这支劲旅推入桂系的怀抱,在各方面都还有个分寸。如此这般,上峰的另眼看待
才没给新二十军带来太大的麻烦。
这只是对内,对外程家骥在这一年里,也为将要到来的太平洋战争做了大量的准备,在海外华侨的全力帮助下,一个个设立在异国他乡的情报站接二连三的建立起来了,随后这些情报站就在洞悉世界潮流发展的大方向,而无法掌握这个已稍有变异的时空的历史细节的程家骥的指引下,开始有针对性的量力而为的收集政治、军事情报。其重点是力争搞到在欧美国家先进武器的实物和图纸,并在海外洪门弟子的全力协助下,颇有斩获。
"当!"摆在屋里的那台一人高的座钟的报时声,把心潮澎湃的程家骥拉回到现实当中。
"请参座马上来一趟!"程家骥对着墙壁一幅最高当局的全身像,看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后,就坐回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等着钱绅应召而来了。在这个科技还很不发达的年代,感应器之类的东西自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画像后面存在一个藏有人的暗室。想来要是某人在单独与程家骥相处时,如果有不轨的企图的话,藏在暗处的人是不会介意将其击毙当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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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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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五月下旬,塞外边陲尚是春意未尽,乍暖还寒时,这一隅却已是骄阳似火、烈日焱焱了。而在玉林城的身侧虽然静静的躺着一条南流江,可空气的湿润度,还是远不能与程家骥真正的老家,地貌相当特殊的桂北地区相提并论,加之又地处桂南内陆,这一闷热起来,顿时就成了一座小火炉。即便象程家骥这样有风扇可吹,有冰镇饮品可消暑的"人士",一天下来,虽不至于汗浃流背,可那浑身上下都湿不湿、干不干的滋味,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若不是怕身上的汗臭味薰着了别人,从不拘小节的程家骥的本意出发,他倒是宁愿痛快淋漓的出一场透汗。
"搞不定的,明天再搞,收工了!"在以愚公移山的精神,解决了办公桌上那堆积如小山的公文中的一小半后,精疲力竭的程家骥终于又选择了放弃。此时房中的那座一人多到座钟的指针,已越过了九点三刻的位置,这就是说,刨除吃饭的时间,今天程家骥也整整工作十三个小时。
让被日复一日的繁重工作压得透不气来的程家骥,最不服气的是,那些完全在后世的普通环境下长大的玩"穿越时空"直接玩成皇帝,然后立马就能平天下、定世界的哥儿们,在饱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繁杂政务的动辄以百斤计的文牍的包围下,凭什么能游刃有余到还有心思去以三、五、七天一个的光子速度给他们自个找新的美美。
这其中即便有时代差距的成分在内,想要切实主导掌控一个庞大的帝国的治政能力,没有一个十几年的培养期和相当的天分,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不说搞出一个千年万载独一无二的煌煌盛世了。否则,那程家骥所来自的那个时空里的华人大公司的老板们,也不会在其继承人普遍从小就拿企理管理的教材当识字课本的情况下,都还常常要让没有半点血缘联系的"外人"来主持大局了。
当然,那些哥们也可能恰好都是亿万人选一的无所不能的绝世天才,只是这个解释,是不是也太牵强了些!别人是不是天才,这个不好妄加评论。可自己是块什么料,程家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再怎么无限拔高大树特树,怕都跟雄才大略扯不上多大的干系。
当程家骥在心里毫无实际意义的埋怨着老天不公时,脚下也没有闲着。
程家骥是在还礼的同时,迈进自己家的大厅的。下一刻,站在客厅的大门边上举着白嫩的小手向程家骥敬礼的那个肉墩墩的小家伙,就被程家骥一把拉在怀里"狠狠"的啃了几口。
"快放下,你的胡子扎着宝儿了。"在玉如的大呼小叫下,程家骥赶忙把已被扎得眼泪汪汪的儿子如珠如宝的放到了沙发上。随后他在亲手替儿子拭去泪水后,又小心翼翼的亲上了一口,临了还宠溺的刮了几下小家伙的鼻子。在做完了这一系列带着浓浓温情的动作后,程家骥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围座成一桌"垒长城"的四位夫人身上。
"爷!你来替我打两把,我去哄哄宝儿。"做了母亲后的玉如,非但没有稍减其旧日风韵,她独有的那种让男人一见就禁不住心头发庠的娇媚,反倒是与日俱增了。
尽管,程家骥心知肚明,赌品实在不咋地的玉如,铁定是又跟上几回输得一塌糊涂后一样,在用宝儿的名义借机开溜之余,拿自己当冤大头顶缸。可在玉如愈发炉火纯青的嗲功下,他这个已被"电"得骨头发酥的好色之徒,好象还没有那回是能"坚贞不屈"的。
玉如却是个不知足的,得了便宜的她起身经过程家骥身旁时,还不忘在手底下揩了揩了丈夫的油。
虽说,被大方得有些过头的玉如"调戏",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可程家骥还是让她撩拔得心头猛的一荡。
他(她)两人这番自以为隐秘的做作,又如何瞒得过的这些近在咫尺的有心人。吃醋拈酸是女人的本性,但凡是女人就没有能在这一节上免俗的,区别只在于,修养好的掩饰的好,自信心强的容易消蚀而已。就象这次这样,自重身份的吴少群和心有所恃的于三姑还能在表面维持常态,而城府较浅危机感又重的紫玉,那可是霎时间就拉下了脸的。
程家骥才则一坐到牌桌上,坐在其对面的紫玉那副的让人想不心疼都难的哀怨凄婉的憔粹玉容,也就自然而然把程家骥的眼睛挤了个满满当当。
要不怎么说,老婆多了,老公会很辛苦了。
这边厢,"自觉理亏"的程家骥好不容易才哄得紫玉含羞带嗔的嫣然一笑,于三姑那头又燃起了"熊熊大火"。
"三姑,你们三个怎么好好的要去桂平西山许愿?"在正常情况下,要是只有一位夫人提出了"无理要求",程家骥还是能"坚持真理"的。两位夫人有志一同,他也能靠着闪转腾挪、分化瓦解,勉强应付得下来。可三位夫人一起胡闹,人单力孤的程家骥就只有负隅顽抗的份了。要是四个吗?那就直接三读通过,当场成为家庭法案了。说白了,程家骥家中的权力结构是百分之一百自由民主形的,除了才两岁半的程宝儿没有投票权外,其它人都一律平等,人人一票。
若是别的事情,程家骥或许也就松口了。可这次的事,却是非同一般,桂平那地方是轻易去得的吗?自打年前日军占领了横县大部,与横县交界的桂平,就成了中日两军间的缓冲地带。此时的桂平,手中无兵的县政府早已只是个空架子了,真正当家是当地那都打着抗日旗号的五六股政治背景各异的地方武装。在那种错综复杂的地方,真要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想要兴师问罪,都不知道那个才是罪魁祸首。
"桂平那乱得很,还是别去了。要不这样,明天我三宝带人护送你们去龙母大庙玩玩,那可是北宋初年始建的庙宇,不管观光散心,还是许愿还愿,都要比那穷山恶水的西山寺要强上百倍。"程家骥为了打消少君、三姑、紫玉去危险系数极高的桂平的念头,决定让人陪着她们跑一趟梧州龙母大庙。他这也是没法子,梧州远是远点,可最低限度从玉林出发到那里,途经的各地都还算是安全区域不是。
按说,程家骥的这个安排,已是够"仁至义尽"了。可却怎料,给紫玉羞羞答答的小声咕滴了一下,程家骥的提议就给推翻在地不算,还被结结实实的踏上了一脚。
"听人说,西山寺观音娘娘灵!"
'轰!';看着表情很不自然却还是点头表示支持紫玉的少君,程家骥只觉着脑子里有一颗威力惊人的航空炸弹爆了。这三个几年来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都快要想疯了的女人,去拜观音,那除了拜送子观音,再没有别的答案了。自己早该想到,对于菩萨这东西,从小在嘴里满口的因果报应,行动上却是天天砍来杀去的帮会里长大的于三姑,还在信与不信之间。可向以新女性自诩的少君,却是一直很不以为然的,也只有这个对"开花不结果"的已婚女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的宿愿,才能让她暂时放下心中的那份坚持。她们三姐妹这一心如磐石不要紧,可你叫程家骥拿什么去挡?
正当程家骥顶不住压力要"举手投降"之际,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邱少言走进了程家的院子。
接过面色苍白如纸的邱少言递过来的电报,程家骥怀着不详的预感细细看了起来,这一看,立时就让他呆呆的杵在了当场。
程家骥这一出神发愣,可把他的夫人们给吓坏了,于三姑反应最快,她凑到丈夫面前,关切的问道:"哪里出了问题,要紧吗?"
程家骥苦涩的笑了笑后,言不由衷的答道:"事倒是没多大的事,可你们怕是没那个心情去西山许什么愿了。"
黄小二是个才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从军以来,最让这个以南方的标准来衡量,已算得上"高大威猛"的玉林农家子弟引以为荣的是,凭着爹娘的好模子和在新兵训练时的优异成绩,他前脚一出了新兵营,后脚就被分到了军部直属的特务营。这在多是只在各师的老兵中挑选兵源的军特务营,可是极其难得的事情。有了这份自豪感撑着,黄小二整天是笑逐颜开精神抖擞的,在执行勤务时,更是认真负责得都有几分狐假虎威之嫌了。而此时的黄小二正和他的班长许昌籍的老兵陈贵一块执勤,这也是黄小二第一次轮值轮在军部门口当班。这两人今天站的是从午夜十二点到早在八点这一班岗。要是在与鬼子直接对上的地方,这一班岗,可是全天当中的重头戏,原因无他,日本人要是想搞个突然袭击什么的,这八个小时绝对是黄金时段。可这是新二十军偌大个控制区的心脏,位于玉林城中心部位的军部的大门口,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一般说来,基本上看不到人的这一班岗的哨兵,就是偷个懒,只要不被查哨的长官抓个现行,也是"无伤大雅"的,实属是个轻松活儿。有人要问了,要是有人袭击军部怎么办。真要日本鬼子的特工能杀到军部门口来,两个站在明处的哨兵,又顶个屁用。在遇到强敌时,真正起到预警作用的,还得是安在军部大院里面的那些个暗哨。
凌晨两点一过,把兵当油了的陈贵,就抱着枪在靠在哨亭里舒舒服服的打起了盹。而实心眼的黄小二却站在亮得耀眼的哨灯下,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周围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得、得、得。"在寂静的大街上,这动静大得很,大到连黄小二这样的新兵都能分辨得出,这是有一群马匹,正在向军部这边飞奔过来。
一种"神圣"的使命感驱使着黄小二迅速站到了大门的正中央,他这是想要把来人拦下来盘查一下,好尽到自己哨兵的职责。
"得、得、得。"马蹄的响声愈近,也愈来愈急促,听得出来,马上骑士明显没有减速的打算,竟是要直筒筒的冲入军部。
"卡!"黄小二手中的美制卡宾枪上了膛,说实话,这会儿,手心里已全是汗的黄小二紧张到了极至,他连应该把陈贵给叫醒都忘了。
来者的马速快得出奇,前一刻黄小二才看到不远处的长街转角处露出了一个马头,只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五六匹龙腾虎跃的矫健战马,便闯到了他的面前。
刚想要朝天鸣枪以示警告的黄小二愣住了,使他在这当口惊惶失措的原因很简单,那个一马当先的穿着军服的青年骑士的肩章上有一颗明晃晃的金星。
本来双方之间就只剩下了几个马身的距离,黄小二是一站着不动了,马可是不会原地立正的,眼看着这个新兵就要被那来势汹汹的头马给撞上了。
最后关头,头马上的骑士用力把缰绳朝左一拉,硬生生的把马头给拉偏了半步,紧接着一支镶着一排银制小风铃的马鞭,把黄小二连抽带推的给"弹"出了老运。
"小子,伤着吗!"那匹率先冲入军部的大红马,在冲过大门口十几米远后,又在马上的少将骑手的操纵下,画了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快的折了回来。
已被惊醒的陈贵赶了过来,给骑大红马的长官规规矩矩的敬了个礼。
"陈大头,这是你带的兵!"年青的将军对陈贵的说道。
趁着两人攀谈的工夫,因对方在这一马鞭上使了巧劲,而只是伤了点皮肉的黄小二,满怀好奇的打量起了他平生所见的第一个将军来。
比黄小二自己还要高大少许的块头,梭角分明的国字脸,微微上翘的嘴唇,眼神那强烈得要溢出来的刚强坚毅,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豪气干云。总之,面前的这位朝气蓬勃、顾盼自雄的青年将领,完全能跟黄小二所知道的那些名传千古、少年得志的英雄人物们相提并论。
这位将军显然是真有急务要办,在确定黄小二没大碍后,他立即就扭转马头向军部大院的深处急驰而去。将军这一动,那四五个先前停下马来等将军的卫士模样的骑士,也跟了上去。
"班长,这是哪位长官啊!居然敢带着卫兵,大半夜的在军部里跑马。"直到这时,才从地上爬起了身来的黄小二问道。
"你小子命大,要不是文二爷好身手、好骑术,换了别人,就刚才那一下,你不死也够呛。"陈贵越说倒是越来了精神"他文二爷是哪个,是咱们军座半辈子的铁杆兄弟,别说这几个人,就是他带上个几百号人马进军部,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不成!"
陈贵的这几句卖弄,听得在家时就知道新二十军里有个勇冠三军的文老虎,刚才还得以意外瞻其风采的黄小二,好一阵热血沸腾。
"你小子,别只光顾着高兴了,快到哨位上给我站好站直了。我估摸着,呆会保不准,还有别的长官要来,你小子要是再出洋相,下了岗,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陈贵料得还真准。接下来,军部大门接二连三的迎来了一位位或骑战马,或坐着美式吉普车的"稀客"。而黄小二在敬礼敬得手酸的同时,也在陈贵的解说下,把从军前心目中那一尊尊威风凛凛的"",跟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军人给一一对上了号。
黄小二都兴奋得有点麻木了。而在他记忆中也永远留下了,对这些平时想见一个都难的"大长官"的初始印象。直到多年后,军姿如铁的刘师座;文质彬彬、抢先给哨兵敬礼的马师座;回礼的姿式有点怪的赵团座;能把跨下那匹大洋马驾驭得如臂指使的刘旅座,都一个不少的深藏在黄小二的心底。当然,黄小二更不会忘记那天,从他面前过去的每一位长官都是那样的风尘朴朴、满脸忧郁。
黄小二是过足了"追星的瘾"。远比他这个新兵蛋子要想得多得多的陈贵,却早已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切被震撼得目瞪口呆了。
直到行色匆匆的众将一一过完,陈贵才从惊诧莫名中回过神来,惊魂稍定的他在连喘了几口大气后,用肯定得不再肯定的口吻冲口而出道:"我操!全军的所有师、旅长、军直属团长一个不拉全部到齐,铁定出事了!"
陈贵说得不错,的确是出事了,而且对正蒸蒸日上的程家骥系统而言还是大事,天大的事!
此刻在"上书房"里,挤满了高级军官,光是将军就有七个。
书房的门被悄着的推开后,又被轻轻的掩上了,在这过程中,面容冷峻的钱绅走了进来。
"老钱,程老大有准主意了吗!"忧心如焚文颂远抢上前去,急不可等的问道。
"还没有,军座说他还要再想想!"向来让人高深莫测的钱绅在回答文颂远的问话时所用有些力不从心的语气,就让在场的许多人对事态的严重性,有了新的估计。
"还想个啥,不去就是了。大家伙这一年来在干的犯国府忌讳的事情,可不老少。这个时候让军座去重庆述职,明摆着不是要把军座扣下法办,就是要玩那套明升暗降的老?
?戏。反正就是想吞掉咱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点家当。这种"鸿门宴",我当年见得多了,一去就全完,不去就屁事没有。"对程家骥忠心耿耿的新编第一团团长赵得生,说得倒是很透彻。只不过,他的思维有点落伍于时代了,至少在名义上军令、政令已是出自一门今天,毕竟不是那个军阀混战的昨天了,抗命那是那么好抗的。
"硬顶是不成的,是不是让军座称病告个假?"高士英帮腔道。
"我看成,只要浩然在军中,那怕"老头子"给新二十军再派十个、八个军长,也压根没戏。折腾到最后,军委会还得让浩然来当这个家。"能有资格开口闭口的叫着程家骥的表字的,新二十军里也唯有一个了。
"我觉着事情不一定就遭到赵团长说的那个地步。这一年来,咱们固然小动作多了点,可也没少打鬼子,要不要先个联名电报就说我军周边的鬼子正在蠢蠢欲动,请军委会批准军座缓行。这事只要一缓下来,指不定就能拖下去了。要是不成,那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也不迟"马思远的想法虽过于思想化了些,可若是做为试探上峰的态度之用,却也不无可取之处。
"我赞成楚山的主张。"邢玉生附议道。
钱绅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平心静气的观察、分析着众人的反应。
未几,工于心计的钱绅就在肚子,把他揣摸出来的,在场所有人的心态给排了排号。
文颂远、赵得生这两人自不消说,是属于那种程家骥不管去什么,都会跟着走到头的死党。当然,说起死党来,钱绅自个也得算上一个。
别无选择的和因程家骥的庇护才能在齐崇德那伙人手上"逍遥法外"的高士英,虽未必对程家骥有多少忠诚心,可在这当口倒也还是靠得住的。
马思远、邢玉生的思想太活,只能算是基本可靠。
让钱绅最感"兴趣"的还是,一直没有表态的由快速纵队升格而来的新二一二师的师长刘祖唐和炮兵指挥官郑重这两个虽也对程家骥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可正统观念根深蒂固的从中央嫡系部队里过来的新二十军的高级军官。
按钱绅分折,目下这两个人不正处于无所适从的迷茫中。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钱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相比之下,他对炮兵这么一个依附很强的配属兵种倒是不哪么担心。可对统帅着在新二十军中论起综合作战能力来,仅比新一百师略逊一筹的新二一二师的刘祖唐,钱绅就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了。
'得对新二一二师加强控制了!';钱绅可从不是只想不做的空想家,看来刘祖唐一帆风顺的日子,马上就要划上个句话了。
至于,众人提出的哪些建议,钱绅其实并不如何在意。这只因,才从程家骥身边过来的他,对程家骥会做出的决定,早就胸有成竹了。是的,尽管,程家骥本人还在犹豫。可在冷眼旁观的钱绅看来,自己的军座最终决断,已是呼之欲出了。也正因此,钱绅的内心才会感到些许疲惫。
"嘭!"随着重重推门的声,正主儿带着一脸的"秋风萧瑟",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刹那间,原本未免吵杂了些的书房成了无声的世界。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程家骥的脸上,仿佛哪里有一朵鲜花正在盛开似的。
"我决定,明天下午,也就是六月十八日奉命出发。先去乘汽车去桂林,再从桂林直飞重庆。在我去重庆述职期间,由钱参谋长代行我的职权。"程家骥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而这些新二十军的骨干分子们,稍后所做出的反应,却是各式各样,拼命阻拦的有之,面带忧色者有之,大松了一口气也大有人在。
程家骥却不毫不受上述这种种的影响,径直头也不回的大步向书房外走去。
其实,程家骥下这个决心,也下得是在实不容易。其它人想到的,身在局中的程家骥也都想到了。在程家骥算来,此次去渝,军委会给他来个撤职查办也是不无可能的,而委任他专任集团军副总司令,或是"提"个军委会中将参谋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当然要是应付得好,再加上几分运气,想要顺利过关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一句话,只要程家骥一踏上重庆的土地,他和他一手啻造的新二十军,就走上了条布满重重危机与诡秘莫测的变数的"荆棘路"。
可要是以各种推脱,虽也许能勉强赖过关去,可那样一来,国府对新二十军猜忌之心就势必愈来愈重。到头来,新二十军这支被军委会多方限制的劲旅,就会沦为一支地地道道的半割据武装,而程家骥本人也会成了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军阀。总而言之,程家骥和新二十军极有可能就在玉林地面上以守土安民为己任,一直呆到抗日战争结束那天了。这个结局,是只拿地盘当加强力量的手段,其本心还是志在尽力想使已是多灾多难的祖国在场千年浩劫里,少付出点本不该付出的代价,多得到些看得着的利益的程家骥,所绝不愿意接受的。
既想不因被"中央"边缘化,而游离于主战场之外,以至无所做为,那程家骥就只能押上手中的军队、地盘甚至是他个人的人生自由赌上这一把!
在跨出书房的门槛时,程家骥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自已必须要去尽一个中国军人的本分!要不然自己一定会为之悔恨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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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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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中二路罗家湾十九号。这座雕梁画栋的传统中式建筑,原是前清同光之间,某一任以贪婪成性而闻名于全川的张姓盐茶道的府第,曾经也是冠盖云集、车马如云,名列重庆的几大名宅之一。民国建立后辗转于多位富商大贾手中,虽仍广大宽深,可已是破败之相渐露。直到抗日军兴,国民政府迁入重庆,这所老宅子才重新焕发它的"青春"。可让人不免有些遗憾的是,张家老宅这种"英姿勃发",却是让整个重庆、偌大一个天府之国、所有还"有幸"能生活在"青天白日旗"的笼罩下的中国人,及汉奸和日本人都对此地谈虎色变为代价的。总而言之,在当时华夏大地上,无论其国家、民族、政治立场何属,几乎没有那个人能在说起罗家湾十九号时能面色如常的。光靠区区一座宅子,当然没有这如许大的威力,让成千上万人顾忌、畏惧、厌恶、仇恨其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那个势力庞大得堪称一时无二的特工机关的本部所在。这个职能与前明的锦衣卫相似的组织,在中国近代史上名声绝对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以致于从它的前身某个以衣着的颜色命名的社团成立的那一天算起,民国政府的内部包括大批资深将领在内的开明人士们,就一直在坚持不懈的要求最高当局撤消这个部门,至于这些人在明暗间对罗家湾十九号的敌视、限制、戒备那更是早已公开化的事情了。由此一条就可见,这个是一个何等"阴暗"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在抗战八年间在对内镇压时所犯下的滔滔罪恶和对外御寇时所取得的累累荣光,无疑让其原本就蒙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下的真实面目,变得更加的朴朔迷离了。
说是不解之谜,可只要你小心拂去覆盖在它的身上历史的尘埃和政治迷雾,平心静气的以客观公正的心态去审视、去评估,这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猛兽",不过是依附于国府一个强力机构而已,攘外也罢、"安内"也罢,它所做的一切统统都是出于一个简单目的,将它所效忠的那个政府、那个人的统治维持、延续下去,仅此而已。
此刻,就在罗家湾十九号里,正有几个人在闷声不响的琢磨着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程家骥和他的一手创立的新二十军。
既是琢磨,就定得有精确详实的资料可凭,否则就只能算是凭空臆想。办公桌上那一大叠从程家骥当年与人争风打死人的细节与新二十军的几笔大的"非法所得"的大概估算在内的林林总总的文档案牍,充分的显示了罗家湾十九号那让高傲的美国人都叹为观止的情报收集能力。
"这些情报诸位都从头到尾看过了。"老板"的要求是要我们在程家骥到重庆来之前,搞出一个报告来。谁先说说?"打破沉默的这位身上带着很浓的学究气的瘦高个少将,正是情报研究室主任郑济。出于历史的原因,后世的绝大多数人都简单的以为黑衣杀手、老虎凳、辣椒水就是罗家湾十九号里的一切。而在事实上,这里确实有一大批从来不参与刑讯的情报分析、破译电码等方面的专家,而早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的郑少将,就是这些被那些满手血腥的外勤人员讥为"纸上谈兵"的文职人员的头头。
不知这何,郑主任的倡议并没有得到响应。良久后,屋子里还是只有一个声音,翻阅卷宗时发出的"哗、哗"声。
郑主任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说道:"既然大家都觉着自己的想法不成熟,那就再看看、想想吧!"
此时,房口开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这种行为显然是不礼貌的,可要是发生在上位的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副座。"
"老板!"
"坐!"不管算不算是欺骗手段,这位被好友胡总司令"誉"为"人情世故熟"的"老板",在对待手下的这般军中文人的时候,至少还是比较客气的。
"副座,事情有变化?"尽管,"老板"的脸上一如往常般的带着招牌式的笑容,可他的眼神里的那一丝急切,却还是瞒不过与之共事多年的郑少将。
"情况确实有变,一个小时前刚刚接到桂林方面的电报,程家骥已到桂林,正在联系交通工具。若是中间不另生枝节的话,他将于今天深夜搭乘"飞虎队"的飞机到达重庆。"说这句的却不是那位好色如命的"老板",而是紧随着前者的脚步,走进来的一位拿着一个文件夹的青年少将。此人的气质颇有些与众不同。他在形体彪悍、步伐稳健之余,却又有几分儒雅之气。也正是同时带有两股不相调和,却又并不相互排斥的味道,让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不对称的美感。
还没有来及座下的几位校级书生,纷纷再次立正敬礼。
从那些大多从来没有拿过枪的校官与其的短暂寒喧中,我们可以知道,这位后进来的青年少将姓沈,是罗家湾十九号的一位处长。
没错,这位沈将军正是于三姑的老熟人,那位两年前曾程家骥守过病房的沈队长。说起来,在罗家湾十九号里敢抢"老板"的话头的人可不多,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沈处长在"老板"心目中的位置。
而他那几句话,也在屋子里的人群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这也难怪,虽说昨天一早程家骥就给主管军官述职事宜的军政部,拍了一封"奉令照办,刻日抵渝"的回电,可恪于部队长在离队述职前,总要拖上几天以把部队里一切事务安排停当的不成文的官场惯例,谁也没有料到程家骥会说来就来,竟是连一天也没耽搁。
"时间的确很紧。我来的目的就一个,请诸位就这上面的疑问,尽快的做出一个结论来。"方才一落座,"老板"便开门见山的给这场研讨定了调子。
"老板"的话声一落,沈处长便打开他夹在腋下的那个文件夹,拿着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毛笔字的信笺走向了郑主任面前。
刚开始时,自恃甚高郑主任还想等着沈处长给他递到手上,事实上以他的资历、地位也有这个资格。可当他瞄见沈处长所执的那张信笺上的那笔字迹时,竟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双手去接。
看到郑主任这番做作,在场的这些对其的孤高自傲的为人,知之甚深的校官们,也俱都是面色一肃。这个现象其实再是好解释不过了,在时下的重庆,除了最高当局的"御笔亲书"外,再没有别人的区区一张纸几十字,能有如许惊人的威力了。在诧异程家骥一个半路出家的杂牌将领,竟能这么得最高当局器重的同时,众人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正担负着的这项任务的份量。
"你们马上抓紧议,我就在这等结果!"似乎是生怕已有点颤颤惊惊的部属们还不够重视,"老板"又在众人了心头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在经过连连"加码"后,每一个参与其间"研究员"的心理压力之大,是不言而谕的。评议就这么着,在压抑至极的气氛下进行着。受这种氛围影响,大多数人在表述自己的意见看法时,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而又轻,就如同在交头结耳、窍窍私语一般。即便是郑主任这位"天子门生",也是说着说着鼻尖上就冒出了细微的汗粒。
"老板"倒也有些气度涵养,在众人争执讨论的过程中,他一直默默无语的座在一旁,翻开批阅着他自己带来的其它文件,好一副两耳窗外的样子。可在外勤单位呆惯了的沈处长,就没那有那份养气功夫。起初还能硬撑着,随着时间的步步推移,他的小动作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逸夫,反正这里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你管的杂事多,还是先去忙你的吧。过会汇总时,我让人去叫你。"见此情形,"老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后,体贴有加的对他的爱将说道。
"老板"料得不错,虽然有其亲自座镇,可这场分析会议还是从下午三点足足开到了晚上七点,方才进入了汇总阶段。
"副痤!在权衡讨论后,大部分同仁都认为,"上面"所担心那些个情况,都不大可能出现。"
"郑兄,请说说理由!"
"首先应承认,程家骥系统的军队的战斗力是相当强劲的,其已半公的特工力量的能量虽小,便办事的效能也还算过得去。但程家骥要是想形成一股有生命力的割据势力,还缺少许多必须条件。比如说,他手上没有一个可靠文官集团,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来的,更不用说到目前为至还看不出程家骥有任何想要自行培养地方干部的迹象。再说,从程家骥这两年在其所占据的地算里的所做所为上看,他也没有表现这方面的主观愿望,否则不会对当地的士绅豪族不例行拉拢,对所属各县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基本不加撤换更替,以致于那几个县地方势力都还心向桂系。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政权的基础,没有他们的支持,就算他减的税再多,也不过得那些小老百姓叫几声好,终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起码从表面上看,确如程家骥自己所说,他只是在借地养兵。"
"老板"挥挥手,示意郑主任继续说下去。
"至于,程家骥的思想理念上看,因其出身的大户人家的关系,较为保守。有意思的是,在军事上向来天马行空的程家骥,竟然有很强的法理观念。这一点从一年多前刺杀与他的关系最亲密的文颂远的那个小女孩能一直活下来就是明证,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将那个女孩当成一个隐患给解决了。从心理学的角度上看,能克制自己去遵守现行的法理准则的人,一般是不会对现政权有太强的逆反心理的。最关键的是大量的证据表明程家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极端民族主义者,醉心于向日本人进行以血还血的无差别对等报复,并为了这个理想将大量本可以收入私囊的钱财投在部队上。这还不算,在程家骥的潜移默化下,新二十军里做为一支军队的骨干力量的基层军官们,也大多接受的这种观念。也就是说,即便程家骥本人日后,想要转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按现在国际上通行的衡量标准,这种过于激烈的民族主义思潮,属于极右翼。再加上在新二十军里也一直没有发现过有组织的"异党"活动。据此上可判定,程家骥的政治倾向没什么不妥。"
"郑兄,这个结论,你能肯定吧!齐崇德他们报回来的情况,可是说程家骥处处包庇有"通共"嫌疑的新二十军的副军长高士英的。"'老板';追问道。
"从程家骥身上,我闻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党"味道。就算真是包庇,怕也是因为高士英在新二十军的独特的作用。再说齐崇德他们盯着高士英快两年,都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光是靠着抓到过一次高士英倒卖军火,就一口咬定一个少将副军长"通共",是不是有点太意气用事了。"郑主任那斩钉截铁般的口吻,让深知自己这位副手拥有一种看着文件就能破案的"特异功能"的"老板",对他的话再无怀疑。这也使得碍于杜老板的情面,在内心里并不希望程家骥"翻船"的'老板';,在心中长舒了一口。他很清楚,在大致排除了"独立创业"和"私通异党"这两个可能性后,最高当局是不会把程家骥当真如何的。
"逸夫,我们这些人里你是唯一见过程家骥本人,并与之朝夕相处过的人。就你个人看法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随着老板这一点名,在场的七八个人就都把目光投到了沈处长的身上,说到底,闭门造车与亲身接触相比,就算是前者的讨据再充分合理,也少了后者那份非亲历其境而不能有的感性认识。
"我对程家骥的印象,郑主任大都已说过。我能补充的不多。只一条,家骥受伤后,有上百军政要员曾经去看过他,就我的感觉,他对政治人物的戒心很深,越是大人物他那种敬而远之的心态就愈是明显。"
'政治冷感!';"老板"又在心里给程家骥打了一个"红点点"。
晚上十点,就在'老板';的前脚跨进最高当局的官邸后不到半个小时,程家骥所乘坐的那架属于美国自愿舰空队的"顺风机",飞到了重庆上空。
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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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载于史的小事上,靠着"天书"做弊的程家骥那"未卜先知"的本事自是不灵了。当然也就不可能知晓自己才被一大堆以琢摸人为职业的专家给从里到外"解剖"了一道。可要是说,程家骥对其将在重庆要面对的种种考验,没个运筹打算,那确也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只可惜,预想与事实之间,永远是存在差距的,尤其是在"对手"比你强大得不足以道里计的情况下。
一下飞机,程家骥就敏锐的觉察到,自己先前所下的那些揣摸功夫至少有大半是做了白用功了。
没有预想中的下马威,也没有让人如沐春风般的"众友相聚"和随之而来小心翼翼的试探。军政部的部附亲迎,住处被安排在国府路他曾住过的那幢别墅里,陈部长的秘书代表陈部长也在机场恭候。在与众人不着边际却绝不失礼的寒喧客套一会后。程家骥等人便在一位军政部的少将高参的陪同护送下,离开机场前住所安顿。总之,一切都显是那样的合乎情理、规格,若不是在心里早就先入为主,程家骥自已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述职了。
正当程家骥打定要静观其变的主意的时,事态却又起了变化。
当天午夜,刚刚要入睡的程家骥被一群穿着中山装的壮汉拿着陈部长亲笔写的约见条子给请上了车。这其间,还出了一段小插曲,为了要跟着程家骥前去,屠靖国和马三宝还差点跟那几个执意不许的汉子动武。最后,还是心中有数的程家骥喝住了屠、马两人,才没有闹出事来。
其实,对这几个表面对自己恭敬有加,可骨子里却处处溢出高人几等的优越感的"政治部的工作人员"的真实身份,程家骥一见到人就明了了六七分。可既然,人家不主动点破,程家骥也就乐得装聋作哑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年让层出不穷的刺客,给闹得都有点草木皆兵的程家骥,才会在自己的人生安全上做这么大的妥协。毕竟,这是重庆,真要是"那个人"想要动他,莫说是带上三两个身手好卫士,就算是带上一个营、一个团的精兵悍将,到头来也是白搭。
这时的重庆正处于大轰炸的高峰时期,不但白天日机频频光顾,有如入无人之境,就连能见度极低夜晚,"大和民族"的空中强盗们也对能在中国的战时首都上空窜来窜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这种极为恶劣的情势下,一入夜就实行灯火管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行七人,两辆法国造的半旧不新的雪铁龙轿车,就这么,在漆黑一片的大街小巷里,东旋西绕了好半天后,才拐到了一处小山坡前。
走上山坡,一座防空洞,出现在了程家骥的眼前。做为防空洞口,只能容两人同时出入的规模怎么看都是狭窄了些的,而这个洞口的外观形象,也十分的简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卫兵可有不老少,且个个都是荷枪实弹,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个发现让原对此行的目的地为何处,将要见到什么人,很有信心的程家骥顿生忐忑,这该不会是要把他关押起来吧?在走进那道铁栅栏时,将要身陷囹囵的恐惧,让程家骥脚下有点发软。说实话,死他倒不怕。否则当年早逃回南安老家去当个无忧无虑的败家子了,可要是被关在某一处见不得天日的地方,与世隔绝、骨肉分离,却又另当别论了。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也就只能跟着命运走了。
幸好,事实很快就证明了程家骥的担心纯属是杞人忧天。在顺着台阶一直往下走,并一道道了经过了三道华丽的皮革包门后,程家骥来到了一个被强烈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的宽敞得足以使人感到一种震憾的所在。在这个有大半个足球场大的长方形大厅里,不但正有上百名的文职工作人员在忙碌着,且在其一角还有几十名将校军官围着一个把全中国都标了进去的硕大无比的沙盘,在讨论、推演着。
见此情景,让曾为第三帝国的"辉煌"狠狠的着迷过一阵子的程家骥不由得先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两个字冲口而出"狼穴!"
"浩然!还真给你蒙对了,这个地方的确是照着德国人的样子的弄的。"对这个声音程家骥无疑是熟悉的,熟到一听,就能闪电般的把人在脑子里对上号的程度。可这就更让他惊诧莫名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怎么也到了这了,他不是应该还率部在江西战场上和日本人玩推来磨去的游戏吗?
"浩然,我刚交卸了前方的军职,正准备在大后方筹办一所新制军校。在筹备工作展开之前,暂时在'侍从室';里帮把手。"原本也站在沙盘边上的黄中将一边给满脸不解的程家骥分说着在他处身于此的原因,一面向程家骥快步走来。
"培民兄!"
看着好友兼老上司在说到"新制军校"这四个字时,那股子眉飞色舞的劲儿,让程家骥真正无语了。在这个有枪就是草头王的乱世中拥兵自重的将军何其多,可象黄中将这样从一个掌握七八万大军叱诧风云的集团军总司令,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目前只存在于纸面意义上的军校校长,却还能甘之如饴、喜出望外者,满天下又能有几人?
"黄将军、程将军,请跟我来。"一个插着钢笔的"中山装"走过来说道。
"严组长,劳烦了。"黄中将的这种郑重其事,固然是因为他为人平易近人,很少有摆官架子的时候,另一面又何尝不是在暗中提醒程家骥对方的身份不容小觑。
对于黄中将好意,程家骥自是了然于胸,他赶忙也跟着唱了一个诺。
"两位将军客气了,请!"严组长表现出来的淡然自若、不卑不亢,也让程家骥对这个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程家骥和黄中将一同在严组长的引领下,从一个侧门出了灯火辉煌的大厅。在这通风良好的山腹中,三人走了大约有五六分钟,才走入了一处装饰着罗马柱的走廊里。无需询问,光是看到身边两人那一脸庄严肃穆,程家骥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这是到了哪扇大门口了。
果然,大门打开后,程家骥又看到了那张中国目前"级别"最高的脸庞。办公室里可不只最高当局一个人,陈部长也赫然在座。
"培民、浩然,坐。"与两年前相比,最高当局的气色要好的多。这也难怪,两年前是什么时势?今时今日又是什么时势!经过长年累月的往来混战,当初来势汹汹的日本人,早已露出了疲态,就算是得益于关东军主力南下,稳往了一度下滑的局面,可也再不复当年席卷天下的声势了。而时下美英等欧美列强又与日本日渐交恶,如果这几个国家与小鬼子当真打起来,在这位极为重视国际力量的借助与运用的最高当局看来,那就意味着不可一世的日本已是败局已定了。凭心而论,程家骥对最高当局的心情,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理解、甚至是赞同的。虽说将本国的起落沉浮寄希望于国际风云变幻,未免会让每一个有爱国心的中国人"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只要能少流一些中国人的鲜血,谁又能说不是一件善莫大焉的事情了。
"培民、浩然,最近的国际局势变化,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些。另据确悉,日美的谈判一旦破裂,日本极可能会在太平洋上采用军事行动。浩然你在战略方面颇有造诣,你先说说,日美全面开战后,日本和大陆战略会做那些调整。"陈上将语带亲切的微笑着问道。
事实上,陈上将的第一句话,就把程、黄两人给听得一愣。不同于黄中将单纯的又惊又喜,对历史的大概进程和陈上将说这个"确悉"的出处(罗家湾十九号的破译专家破译了日本的密电码。)都了如指掌的程家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莫不是早在这时节出兵缅甸的决策就已经定下来了。
"浩然,你是不是要再想想?"看来,最高当局对程家骥在战略方面的能力确实是看重的很,这边知道得太多的程家骥还在考虑自己如何把心中所知妥当的表述出来,善于揣摸"上意"的陈上将已经在变相的催了。
'不管了!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他。国事千钧重,头胪一抛轻。就是对个人有负作用,老子也认了!"
不得不承认,虽也勉强可算是"守牧一方"大员了,可终始有着"血太热"的毛病的程家骥,还是学不来那种实为明哲保身的在政治上的所谓"成熟"。被陈上将一激,原本就对历史上中国出兵缅甸光是尽了"国际义务",却没有捞到半分实际好外及牺牲巨大的中国战区被那位有着"酸性子乔"之称的美国太上皇,出于某种目的丑化成了贡献最小的累赘这两档子事耿耿于怀的程家骥,要不管不顾的再打一"炮"了。
"部长!我说的可只是一家之言,若有偏颇之处。"豁出去归豁出去,这一套下级在向上位表述个人意见时的过门,还是要唱得。
"浩然,你尽可以放胆说,这点胸怀我还有的。"陈部长这话,也是语带双关,从表面上看,只是他的个人承诺,可要细一品味,程家骥要再不直述胸臆,可就是在置疑最高当局的气量了。按这个罪名一上纲上线,又岂是程家骥一个小小的少将军长能担待得起的。
程家骥在朝一直稳如泰山的最高当局微一躬身后,站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大幅世界地图前,接过一位"中山装"的递来的"指挥棒",开始对指点起江山来。
"目下,同在亚洲有着巨大的利益需求的日、美间的矛盾,已积累上升到不可调和的阶段,两国开战,已成定势。一旦战争爆发,日本为了同时能支撑在我国和太平洋这两场战争,就只有南进一条路可走。关于"南进"扩张,在日军内部早有谋划,其目的就是占领现为英、法殖民地的东南亚,以获得橡胶、石油等战略物资。无可否认,有了这些战略物资,日本的战争能力就能打上好几翻。而对我国最不利的是,日本在完成这个战略任务的同时,也"顺道"切断了我方甚为依赖的国际交通线。如此一来,我军兵出缅甸也就势在必行。若我军调集精兵强将,单是与日军角逐于沙场,并非没有胜算,至不也能打个平手。可缅甸那错综复杂的局势却是个大问题。英国人的长期的高压统治,使那里成了一个大火药桶。我们出兵必被大多数缅甸人看成是英国人同路人,根本就得不到当地人的支持,要是日本人再借机以民族自决、亚洲人的亚洲之类的宣传来煸动缅甸民众,那些渴望独立的当地民族武装,会与我们兵戎相见是肯定的。我最担心的还是英国人。只要能把英国的侨民、军队安全撤到印度,极端自私的他们是宁愿把缅甸给日本人,也不会交由我国这个传统的东亚宗主国来控制的。其中的原因很简单,给敌人日本占了,战后还能拿回来,给了盟友中国,即使日本战败,英国想要再和缅甸凑到一块去怕是就难了。有上述的利害关系,英国必定会拿我军当'替死鬼';用。综上所述,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身边再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盟友,就是有再强大的雄师劲旅,又焉有不败之理。若是再一个应付不好,全军覆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程家骥说到这突然话峰一转。"虽说缅甸的局势险恶,但也不是一盘无法落子的绝棋。只要出兵的时机把握得当,我军也还是有扬国威于异域的可能的"
"浩然,你认为出兵缅甸的时机,最好是在何时。"被程家骥吊足了胃口的陈上将急切的追问道。
"日军把英国人彻底打垮的前一刻!"程家骥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位置,接着道:"那时,陈兵于滇西南的我方大军,就可趁日英两军两败俱伤之机,大举南下,收拾残局,把滇、缅交通线全程死死的握在我们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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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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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如你所说。即便是少了英国人的制肘。可缅人如果还是在日本人的煽动下与我为敌,我方不是照样未战就先失了地利、人和。"陈部长继续追问道。
"陈部长,缅人所望眼欲穿的唯有"独立"二字而已,那怕是个名义上的,他们都会为之疯狂。日本人能给的。我堂堂宗主国就给不起!只要拉上民族独立的虎皮,就算美国官方出于安抚英国人的考虑,想要强力干预缅甸的事情,我们也可利用在美华侨的力量,反过来在美国国内掀起一场宣传战,相信在我国的强硬立场和向以"民主楷模"自诩的美国民众的双重夹击下,那时定已深陷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自顾不暇罗期福总统和他的政府,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说句大实话,要是没有财大气粗的美国人在英国人背后死撑着。光是靠日落西山、垂垂老矣的大英帝国在亚洲这点弱小的可怜的陆上军事力量,能打得
过我国一个大的战区,他就可以躲在被窝里偷笑了。我远征军完全控制缅甸后,就成了一股能左右整个东南亚战局的关键力量,到那时,英、美、荷兰等欧美列强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为了他们在亚洲的传统利益能够延续下去,也要借重、求助于我国。这样一来,我方就能从被动的请求援助,变为与之平等的和作伙伴,真正的挤身于世界大国之列。"程家骥初时还有些心怀惴惴,可愈是说下去,就愈是意气风发起来,到最后一句时,言语间已是大有江山万里尽在掌中的意味了。
举座皆惊!
"浩然,你要达到上述目的,我国要在缅甸投入多少兵力。"或许是受到程家骥所说那句"真正的挤身于世界大国之列"的诱惑,一直保持缄默的最高当局终于开口了。
"校长,初始兵力,不低于三十万,力图一举击溃日军。"程家骥看了看"听众"们那凝重如山的神情,紧接着又是话峰一转。"只要局势稍一平稳,我方即可逐步从缅甸抽兵回国,所空出的防地可由那时已建立起来缅甸国防军负责。若是一切顺利,从国内派到缅甸去的驻屯军,只需常年保持在七八万人左右即可。我相信这个兵力数目,对国内的战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程家骥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炸下去,绕是最高当局和陈部长的城府再深遂如海,也不禁好一阵心神摇动、浮想连翩。他两位尚切如此,骨子里是个直心肠的黄中将就更不消说了。
黄中将这一争切起来,连平时他很是注重的上下尊卑都顾不上了,径直抢问道:"浩然,你想过没有,先不说非我类似其心必异,就是以已推人,任是那个国家政府也没有愿意别国在自己的领土上驻军的。要是有绝对强大的军力,也还能勉强镇得住场面。可要是如你所言,在偌大个缅甸只留下一个集团军的驻军,是不是冒险了。别到时,没被日本人打掉,倒被咱们一手扶起的缅甸新政府给挤了出来,那可就是国际大笑话了。"
"培民兄,我只说国内派去的,可没说不在当地招募啊!要知道东南亚一带光是华人华侨,就有近千万之众,这还不算为数更多的华人后裔,只要能把根扎到他们身上,我军的兵源可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程家骥说这话时,的确只是从解决兵源补充一个方面着想。可说者无意,听着却有心。以最高当局和陈部长的政治头脑,在闪念间便想到了由此延伸出来的另一个好处,东南亚华人势力的澎涨。假如能顺水推舟的让东南亚出现一个或几个以华人为主的国家,算起收益来,这可不是单纯的军事扩张能比拟的。搞得好,还能在海外多出几块打着自治区的招牌的实际领地,这叫什么,这就叫开疆拓土!人到了最高当局现下这个"唯我独尊"的位置上,还有什么,比开疆拓土、名标青史更能吸引他的。
单从其眼中燃烧那股熊熊火焰,在场每一个都能看出,此际的最高当局是何等兴奋与激动。
"哟!凌晨一点多了!培民,浩然又是车又是飞机的,都奔波了一整天了,你带他下去休息一下。其它的事,明天再谈。"陈部长站出来说道。
程家骥和黄中将遵命告退后,房间里的交谈还在继续。
"辞休,你看了。"已恢复了常态的最高当局平心静气的问道
"校长,以我之见,想要象程浩然所言的那样在几个大国之间"跳舞"并最终获利难度颇大。可他提的这个计划,却也能让缅甸的形势比我们原先估计的要好得多。最低限度在军事上,我军在缅甸不会吃太大的亏。"对远征军司令长官一职很感兴趣的陈部长,最关心的还是出国去的部队,能不能打得胜,能不能回得来。而程家骥的建议,显然在这方面正中了他的下怀。
"是啊!我们手上的筹码太少。程浩然这个方案虽有些"异想天开",真要实施开来,却是最能保障我国的利益的,还是那句话,我们只要美援!不要美国太上皇!只是国与国之间再扯上了政治,想不错综复杂都难,万一要是弄巧成拙真把美国人惹恼了,从长远上看对我们就太不利了。"凭心而论,做为一个处于战事状态的大国、弱国的领导者,最高当局的处境,难啊!
最高当局微一沉吟后,接着说道"这样,你马上组织一些人,研究一下程浩然的方案,先尽快搞个可行性分析报告出来。你记住,人一凑齐就集中起来居住,一张纸都不许从带出办公地去。对外就说是军委会又办了一个学习班,这些人是去受训的。至于名义你来定。"
好嘛!程家骥所申报的这个"缅甸应对方案"。这就算是正是"立项"了,而且一立,还就立出个保密单位来。
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的陈部长立刻火急火燎的去督办去了。
陈部长一走,最高当局便从办公桌上取出一张写有"任命程家骥为军事委会员中将高参"字样的手喻,在这上面画了一个大叉。
画完这个代表做废的叉后,最高当局按响了桌子上的电铃,很快那位先前引领程家骥到这里的严组长出现在了门口。
"恩彦先生睡了吗?"最高当局问道。
"先生,恩彦先生刚吃了安眠药?"严组长小声答道。
"那就算了。不!还是请恩彦过来一下。"
"是!"严组长比来得速度更快的去了。他可是一个明白人,能让最高当局在明知那位素有最高当局的"文胆"、"智囊"之称的陈恩彦先生,已服下安眠药的情况下,还坚持要请其过来的事情,可是半点也耽搁不得的。
当天晚上,最高当局办公室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很晚、很晚。
事实上,在这个日后让英国的史学家们一直耿耿于怀的晚上,一夜无眠的人很多。这其中不仅有躺在"地宫"里从法国进口的高级席梦思上翻来覆去思绪万千的程家骥;还有因程家骥被带走后一直未归而得到处打电话、拍电报的于三姑等人;收到"环消息"的钱绅;忙着到处抽人去成立那个专职讨论程家骥的提案的可行性的部门的陈部长;受程家骥"信口开河"之累,从家中被突然带走的十几位军阶高低不等的优秀参谋军官和他们的家属;
原以为一定会被二次接见的程家骥,在坐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后,却接通知,他可以回家去了的通知。
车还是那两辆雪铁龙,人也是昨晚那六个人,可态度却是大不一样了。这些"御前侍卫"在面对程家骥时,眼神中已没有了先前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多了些发自于内的敬畏。这个发现让程家骥很高兴,他的这种愉悦与虚荣心无关,纯是因为他从这些"风向标"身上,看到了最高当局对自己的建议的重视。
一在位于国府路的住处的门口下车,程家骥就看到倚门而望的于三姑。
从这会儿的于三姑身上,程家骥找不到当年那个和自己谈几千支枪的大买卖时不落半点下风的那个精明坚强军火商人的影子,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妇在受到惊吓后,见到丈夫安然无恙回家时的欣喜若狂和随之产生的无限后怕。
'这次要是能回去,今后重庆这个"神满为患"的地方,还是少来的好!';程家骥一面在心里暗自叹息着,一面走上前去,先把妻子重重的拥入怀中,再双手一打横,在众人目瞪口呆和于三姑半真半假的嗔怒中,直接到她抱进了别墅,抱进了卧室!
黄昏时分。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生活气息"的程公馆的卧室里。
"浩然,呆会掌灯后,我们俩是不是一快去看看干爷。他在重庆门路多,特别跟罗家湾十九号的那位"大当家"的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咱们请他出面帮着疏通一下?"尽管身上也有着女人与生俱来的软弱,可见过不少世面的于三姑毕竟不是那些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千金小姐。惊魂一定后,才经"几经风雨",犹是香汗淋淋的于三姑便又替丈夫谋划了起来。
"打个电话去问候一下。这几天我那里也不去,就在这屋子里和你过两人世界。"老实说,如果没有昨天晚上那场"隆中对"。于三姑不说,他也会向这位神通广大的合伙人求助的。可在感觉到自己"升值"后,程家骥敏锐的意识到,今后要更加的谨言慎行,象杜公馆这种树大招风的地方,起码在述职程序走完之前,是不能去的了。
动嘴归动嘴,在这其间程家骥那两支"咸猪手"也没有闲着,直一个劲的在身旁的佳人的娇躯上、香怀里游走、探寻着,很快于三姑的眼中便又充满了盈盈春意。接着卧室的窗帘就又被一只纤纤玉手给轻轻拉上了。
与此同时,离程公馆不远的一处小楼的阳台上。
"他姐的!鬼抗日名将?床上名将!从进门走都忙乎一个下午了,还没个消停!"
"老安徽,你发什么火。上头的命令只是让咱们盯着,至于人家一个将军爱干嘛,你一个小上尉管得着嘛。"
"他那是妒忌。没瞧人家那四姨太,长得多水灵、多招人!"
"老古,你嘴巴也干净点,那丫头也是门里的,听人说手底下可是硬得很,又是杜老板的嫡系徒孙,可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角色。
说话的这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穿着"中山装",架在阳台上那架一看就知道是泊来品的高倍数望远镜,门里的人的称呼,其中一人还是个上尉。这些因素凑在一块,便顺理成章的道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罗家湾十九号的小喽罗!
程家骥这回倒是说话算话,竟一连在家里"猫"了三天。让于三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三天军政部的人,居然也不登门来催架。于三姑想不明白,程家骥心中还是透亮着了,看来最高当局在怎么安置自己的问题上也为难的很,他老人家没个准主意,军政部的那些家伙,就是把自已恨得牙痒痒,也是不敢擅自做这个主的!
等到第四天中午,国府路程公馆才终于等到了几天来第一位访客,对有客来访胸有成竹的程家骥毫不意外,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位访客的身份,是不是太高了点!
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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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这个时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家骥对于此际官场上那套行客拜坐客、小官拜大官、节、寿、喜、伤、病、死等等的人情世故往来应酬的规矩,早已是耳熟能详。事实上就算是到了后世,官场上讲究的也是这一套,只不过换了些比较文明的名目而已。
正是因为已熟知这些,程家骥才会对陈上将的亲自登门感到如此的不可思议,以致于陈上将都进了大厅了,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着闲书的他,还没有回神来。
"浩然你坐直了就行了,反正我马上也是要坐下的,何必多此一举!"陈上将这一熟不拘礼,倒把程家骥给吓着了。他好歹也跟这位派头十足的上将军打了几年的交道了,还真被见过陈部长有这么随和可亲的时候。反常者即为妖,那可是千古明训啊!
"辞公若有事垂询,或我去晋见,或是由培民兄传达,都可,怎么敢劳动你的大架。"程家骥一边匆匆站起来肃客、敬礼,一边没口子的谦逊着。玩平易近人,那可是大人物们的特权,地位、身份、资历样样都比陈部长差了八条街的自个,还是小心守礼的好。
"你这个浩然啊,怎么这么见外了!都叫你不要多礼了嘛?"嘴上是责备着,可陈部长内里却没一丝真要怪罪程家骥的意思。
"陈部长好!"这时,于三姑闻声走下了楼来。
见到于三姑陈部长无疑是高兴的,这其中的缘故,也很好理解。要知道当初这两人结成连理时,主婚人可是就是陈部长。从这个意义上说,于三姑无异于就是程家骥与陈部长之间的亲密关系的"活证据"。若是换了一个人,多半这时是要端上长辈的架子,说上几句"三姑愈来愈漂亮了。"之类的可以进一步拉近彼此距离的话的。只可惜,陈部长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呆板木纳",也就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罢了。
于三姑也是聪明人,在完成了调节气氛的任务后,很快就找一个过得去托词又上楼去了。
"浩然。你好福气。我听培民说,你另外三个夫人也个个都是兰心慧质,天仙化人哟!"在万分难得的说了一句俏皮话后,陈部长这才言归正传。"国际形势马上就要发生大的变化,我国的兵力的布署也要根据这个国际新形势进行调整。从全局考虑,军委会决定将新二十军调到绵阳一带做一个较长时期的休整训练,以为下一步的作战行动做准备。说白了吧!只待你说的时机一到,"上头"很可能会将新二十军编进入缅作战的远征军的序列。"说到这,陈部长停了下来,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程家骥。
'打的好算盘!调新二十军入川,长期闲置起来,不管是渗透分化,还是同化控制都会事半功倍!';凭心而论,这招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更谈不上刁钻毒辣,可却让人难以招架。说到底,最高当局都有政府的名义在手,任你是铁板一块都架不住'中央';的日浸夜蚀,更不用说,新二十军中高层的干部中本来就充斥着大量的中央军校的毕业生,在整支部队被"上面"抱在怀里的情况下,想要拦住本就心向'中央';的他们,向'中央';靠拢可能吗?此刻,程家骥心中顿生一种无力感,自己累死累活聚了这多年来的人心,也曾自以为是铜墙铁壁,可这一较起真来,人家用堂堂之阵就能客客气气的把自己逼到死角里去。不得不承认,彼此间力量还是完全不成比例啊!抗命?开什么玩笑,程家骥敢肯定,只要新二十军胆敢公然不服从调遣,军委会就敢在二十四小时内,宣布其为叛军!当然,也有让重庆不敢轻举妄动的法子,且这个效果显著的法子在这会儿的北方,就有很多地方部队在用着,那就是以的南京的"汪伪"政权甚至是直接与日本人勾勾搭搭的行径,来要挟国府,以保持其独立性。而挟敌以自重这种足以让祖宗蒙羞的混帐法子,程家骥是打死也不会用的。可如此一来,程家骥又实在是想不来出,自己还有什么办法,来应对最高当局的这一着。彻底倒向桂系?那又与入川有什么分别!别看行营主任现下对自己是礼敬有加,可一但真要整个身子靠了过去,他老人家也不个会讲客气的主。不,比入川还遭,历史上抗战期间的桂军可是至多只在安徽、湖北境内打转转,想要出国,门都没有。
程家骥毕竟年青,城府再深能深到那里去,这一心潮澎湃面上便自然而然的带了出来。
看着程家骥那陡然煞白的脸色,久经世事的陈部长那能还看不出对方这是被触到了痛处,在挥手让随来的秘书退出厅去后,陈部长语重心长的对程家骥说道:"浩然,你我相交有年。说句心里话,你的军事才华,尤其是在战略上的预见能力,我平生所见连你在内仅有两人耳,另一位是大前年去世的陆大的蒋校长。至于,你那点小九九,我也能理解。凡是有事业心的军人嘛,又有那个不爱弄兵调将揽权的。可眼下的时势不同了,军令政令的统一势在必行。就是广西、山西、云南这几个半独立的省份,将来赶跑日本人后,也是要一一解决的。本来,以你抗日之坚决,思想之'纯正';,'中央';就是再放纵你游离一段时间也无妨。可时下,国际风云变幻,急需要象你这样的战略长才到中枢来谋划大计,也就不得用些半强制的手段了。再说,你提的那个计划,我正奉命在完善,没你这个倡议者的参与,那哪成啊?我总不能,每天都往玉林发长电吧?"
程家骥再浑,也知道以陈部长的身份、立场,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是难能可贵了,是万万容不得他再推脱的了。他倒没有怨天尤人,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搞了半天,竟是自己在"狼穴"里那番"得意忘形"的"卖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使得最高当局下了一定要他'绑';在重庆参赞军机的决心。
"我新二十军全体将士一定坚决服从"军委会"的命令!"程家骥说这话时,只觉着自己满嘴的苦涩。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陈部长便适时端出了早已备下的'糖果';:"浩然,你放心。'上头';对你还是很器重的,这个新二十军的军长还是你的,而且你不在部队时的代理人选,也由你指定,另外为了你的工作方便,还特批你在'侍从室';主管军事的一处二组挂个副组长的职衔。其实。按你这一年多来的赫赫战功,升个中将绰绰有约,'上头';之所以在军阶上一直压着你,也是出于爱护你的考虑。象你这个年龄摆得太高不好!再说,'上头';可是亲口说了,将来只要是入缅作战一个集团军司令,总是少不了你的。"
应该说,陈部长的棒子打得够准、够狠,甜头也给得够足。先不说,保留了程家骥的军长职务,又给了他指定代理人的权力,这等于允许新二十军仍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当然,这与在玉林时独断专行于一方,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可也是难得的"宽容恩遇"了。也不说那个集团军总司令的"画饼"。单说最高当局特批程家骥进"侍从室"一事,即使只是挂个名,也只能用"天恩浩荡"来形容了。客观来说,"侍从室"在职能上与前清的军机处、北洋当国时期的政事堂可谓是一脉相承,那是真真正正的中枢所在,在那一类机构的任职的都是见官大一级的"天子近臣"。若是照着前清的体制来套,这个"小小"的副组长就是军机章京,其含金量可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就是前清时节的那些起居八坐的封疆大吏,任他在外任上多么威风八面,多么"清廉如水",每年给军机处章京老爷的年节两敬,是绝对不敢"缺斤短两"的。而程家骥以一个少将军长的本职兼之,那更是开了一时之先河。这其中的"荣耀风光",自是不待多言。换句话,有了"侍从室"这块连让世人无不畏惧三分的罗家湾十九号,都轻易不敢去招惹的"金字招牌"防身,莫说是新二十军的日常供应是铁定一切从优了,就是程家骥手边正做着的这些见得光的"生意",也不必要局促于天南一隅,而是大可"乘风入九霄"了。
那天,程家骥受到心理冲击堪称两世人生之最,在陈部长满意的打道回府后许久,他还犹如在梦中。
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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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打铜街。这条最早是因其居民多是以打制铜锡器具为业的工匠,而得名的街道。历经世事变迁,从本世纪初起,就成了钱庄、票号之处。从国府迁渝以来,打铜街就水涨船高的加倍繁华兴旺起来。到一九四一年夏为止,这条街上不但有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钱庄银行和一处融外汇、期货、股票交易于一体的综合型交易所,就连重庆海关本部也设在这里。要知道,自打日军占领上海、南京、广州、武汉等城市后,战前中国政府所设立的四十七个海关,就剩下了区区十二个,在这仅存十二个海关当中,就有七个在西南,而重庆海关则是名副其实的西南第一关。换言之,打铜街也是此际的中国对外贸易的心脏部位所在。这几个核心扭在一起,便奠定了打铜街在战时中国的经济霸主地位,此地被时人称为"中国的华尔街",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节,程家骥正置身于位于打铜街和陕西路交界处的交易所大楼顶层的一间高级会客室内。室内弥漫着的沁人肺腑的淡淡茶香;纯中式风格的作工精细、造型古朴红木家具;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能给人一种种别样意境的名人真迹;光是这些就足够让以纠纠武夫自诩的程家骥为之心旷神怡了。更不用说,此刻还有伊人为之抚琴了,程家骥只觉得深藏在自已心底里那根被血水泡得僵硬的心弦,随着这悦耳的琴声一点点的在软化、复苏。当然,世间事,想要十全十美总是很难的。这点美中不足,就是从楼下人声鼎沸的交易大厅,隐隐约约传上楼来的噪音。这饱含着喜悦与沮丧的噪杂声所代表着的俗世众生相,无时无刻不地提醒着会客室里的每个人,他们终究还是身在滚滚红尘中。
一曲毕,身为主人的杜老板挥退了充当琴师的二八佳人。
"浩然,看来,你这次是得在重庆长住了,对今后有什么具体打算没有?"杜老板边轻呷着他长年挂在身上的那把纯银茶壶,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镛公,'政治部';马上要筹办一个新的干训班,陈部长让我去帮把手。"程家骥微笑着答道。说实话,与于三姑结婚后,为了在人前如何称呼这位神通广大的大享,还是很让程家骥伤了了一阵子脑筋的。既已是亲戚,再叫老板显然是不合适的,而他又有军职在身,一口一个师爷也不妥,叫社长?他又不是恒社中人。最后程家骥思之再三,才想出这个与官场的习俗挂勾的称谓。却不想,这正对了发迹后,一直以自己的出身太上不了台面为憾的杜老板的胃口,以致于到了后来,这个'镛公';都成官面上的朋友们对杜老板的通称了。
"那个事,我也知道一点,你不过碍于情面去帮个忙、兼个副主任的差,又不是专职,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你也许还不晓得,现在的重庆,遍地都黄金,就是比起当年上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单说这交易所,那就真是个日进斗金的好地方。再说,你海上的道熟,上海、南京那边又很有些人手、场面,加上新近在'侍从室';补了个差使,又遇上眼前这种好行市,正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凑齐。这当口,浩然你要是不四面出击大捞一票,日后要后悔的。"杜老板显然对程家骥很有信心,言语间,竟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拉着他在重庆大展拳脚。
程家骥在有感于陈部长在保密方面做得如此的周密,竟连手眼通天的杜老板都不明其中内情之余,又不好点好破。只得有选择的应承道:"从东边进点货,那是小事,等我的部队进川了,我就让他们去组织。只是这个投机交易吗?本就是赌对冲的事情,眼前国际上的形势更是瞬息万变"从杜老板的眼神透出的那一丝了然让程家骥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真是笨死了!我怎么忘了眼前这尊神,跟罗家湾十九号的"老板"可是长期合伙人。有这层关系,日本人要在太平洋上动手的事,人家能不知知道吗!';想通了这桩生意多半也有那位'老板的';的股份这一节,原本只是顾忌在重庆这潭深不见底的混水里搅得太深,引来什么祸事,才勉强抵御住了'黄鱼';、'绿钞';的诱惑的程家骥,那里还按捺得住。只是,来自后世的他的观念,还是与这个时代的人略有些不同的。
"镛公这么看得起,我今天就让香港方面汇些头寸过来,跟着您做做'汇市';就是了。"程家骥话锋一转接着道:"可我总觉得,这投机的生意风险太大,就算能时时有第一手消息,可也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做一时尚可,想要当成长久的稳定财源,却是不成的,想靠这个在重庆扎得下根了,那更不可能的事情。"
"浩然,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应该说,程家骥所说的,正是一心想要开拓"正行生意"的杜老板最感兴趣的。
"想法是一个,这个行当赚头大也做得长久,就不知镛公对抗战的前途有没有信心了"
"浩然,你这是考我,国际上的形势我还是知道点的。眼下美国、英国就要参战了,小日本别看这会子闹得凶,骨子里却已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你快说是那个行当?"杜老板这种抗战快要胜利的想法,在当时普遍迷信英美力量的重庆上层社会当中很有市场
"万叔,我来时,在街尾看见了两块空地皮,麻烦你帮我问问主家,只要价钱不太离谱,就请帮我盘一块下来,回头我让三姑把订金给你。"程家骥没有马上回答杜老板的问题,而侧了侧身子对那位万大总管拜托起来
"老万,你去的时候,记得把另外那块也盘下来,咱们府里要。"会意尽快的杜老板,一转念却又皱起了眉头:"浩然,你的眼光很准。将来香港和孤岛一丢,肯定是要有许多家银行搬到重庆来的。而这已经成行的打铜街,也无疑会它们选址时的首选,趁着目下鬼子轰炸得凶,屯几块好地皮,过了这个风头也的确是能狠狠赚上一笔。可光是这打铜街又能有几块地皮,没多大搞头吗!"
"镛公。这山城里外到处都是因为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了房子而无家可归的难民,要是由您牵头成立一个公司,再由市府出面组织,在远郊盖上些过得去的住房,给被炸了房子的老百姓住,房价就用地价相抵,再给一点粮食。这一来一去间,不但能把大片成块的地皮抓在手上,若是操持得当,还能赚个天大的好名声。"程家骥说的这套放在几十年后,半点不新鲜,可在此际,却是个发明创造。
"让他们以地换房不难,大不了到时让范老哥占上点股份。帮着"动员"一下。可就是这资金回笼的周期是不是太长了点?"患得患失也算是人的本性之一吧。先前杜老板还嫌可买的地皮太少,可这时却又因觉得自己要押下资金太多,犹豫不决不起来。
至于,杜老板所说的那位范老哥,自就是那位已从前线回川的范园的主人,此人同时也是全川最吃得开的袍哥大爷。
"就算是美、英国人也加入到对日作战中来,这场大仗火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停得下来的。我敢断言,以日本人目下的还可称得上强大的军力再打下两三座省城,那是绰绰有余。到那时,拥进重庆来的那些富得流油的"难民",还怕少了不成。再说,眼看着这仗就要国际化了,重庆的外国人肯定会一天天多起来的。外国人一多,尤其是美国人一多,美国政府能让他们挨炸,铁定是要派空军来的。所以,镛公你大可放心。只要投资的时候,量力而行,经得起拖。这桩买卖,绝对会赚得盘满钵满。你想想战前的重庆地皮是什么价?要是真能做起来,我也是要加一股的。"尽管主要的心思在于能多帮一些难民活下去,可程家骥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在信口开河。历史上,自四三年夏中美联合空军掌握制空权后,基本上没有再受过轰炸的陪都,确实是有过一个空前繁华的时期,虽不敢说寸土寸金,却也是千金难求一亩地。只不过
"干!"被程家骥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眼冒金星的杜老板终于被煽得下定了决心。
在陪着兴致勃勃的杜老板又讨论一会这个以房换地计划的细节,程家骥方才打道回府。
两天后,正忙着协调、安排新二十军北调所牵扯的诸多事宜的程家骥,被通知到设在原名浮图关,却只因那句"糊涂关训练糊涂官"的民谣,而最高当局亲自改名的复兴关的对外称为"政治部干训班"的'中缅公路问题研究室';报道。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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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关,'政治干部班';驻地。
尽管在主观上程家骥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心理素质有多么出众超群,可事实上,一个率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与强敌恶战经年的将军,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又能差到那里去了!可此时此刻,程家骥实在是无法自控了。
"都给我停下来!"程家骥这一高声喝令,前一秒钟还被一群围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沙盘的推演争执着的校级军官们,弄得熙熙攘攘犹如菜市场一般的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一脸莫明其妙地看着程家骥。
这时已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的程家骥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待到心情平复了此许后,方挥动着他手上拿着的那薄薄几页纸,对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上校问道:"黄参谋,这就是你们在订定这次跨国行动时的全部依据!"
"程副主任(研究室主任由陈部长亲自兼任。),派去搜集缅国情报的人,还滞留在昆明。目下我们能找到资料的只有这些了。"黄参谋无可奈何的答道。
云南做为与缅甸直接交界的省份,深知此时自己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的程家骥,对于那里的情况无疑是下过一番工夫的。对于黄参谋的隐衷,他也还是知晓的。实质还处于半独立状态的云南当地政权,为了防止'罗家湾十九号';的势力借机渗透,对重庆方面深入滇境公干的普通军政人员,总是先在安置在昆明五华山附近的宾馆里好吃好喝的款待一个时期,直到把身份搞得确实无误了,方才能在滇方人员陪同护卫下履行其与抗日有关的使命。据程家骥私下探问所知,云南方面这个'好客
';的习惯的由来,确也是因为在抗战之初云南方面开放门禁时,罗家湾十九号趁机入滇执行'公务';一些人,肆意妄为,搞得天怒人怨所至。从这个意义上说,负有保境安民之责的地方,搞点甄别倒也是无可厚非。他也不忍责备黄参谋等人,没有第一手资料可凭,不是他们的错,这些人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还能毫不气馁的兢兢业业的工作,光是这份敬业精神,他程家骥就自忖没有。
可战争是一门半点务不得虚的科学,光有敬业精神,有个屁有!真要较起真来,程家骥连对那些已派出去的情报搜集人员能取得多大的实际成果,都不敢有多大的奢望。开玩笑!中滇边境有多长?缅甸又有多大?一个小组四五个人,就算个个都是"零零七",又能派上多大的用场!而程家骥所提出的这个预想,从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军事行动,可往深里说却是政治、经济无所不包。说白了,就是要在战时的特殊情形下,把中缅公路所经地域,乃至能威胁这个地域的所有战略要点,都切实的控制在中国军队手中。象这种牵连甚广的宏图大计是一丝秕漏也不敢出的。可偌大个计划想要制订得周详、慎密,又岂是闭门造车能造得出来的!
"大家这几天也都累了,今天就到这,都去休息吧!"程家骥看了看犹在面面相觑的众人,厉声喝道:"解散!"
人群是散开了,可程家骥刚转身向屋外行去,这些从各个部门抽调而来参谋精英们立时又象刚才一样成群的聚集到了一起,只不过这回他们所谈论的话题,不再是那个几千公里外的崇信佛教的邻国,而是他们这位大名鼎鼎的小长官了。
这会儿的程家骥那里还顾得上这些。事实上,一出了大厅的门他就直奔大门口那辆上峰拨给他的雪铁龙南而去了。
心急如焚的程家骥在车上一个劲的催促着司机,也全靠配给他的这个司机的技术不错、胆子又?
?,一路无信纸是过桥爬坡,还是穿街过巷,几乎就没有减过速。就这样,不到一个小时程家骥走在了'政治部';的走廊上。
"证件!"回应一道道岗哨的吓阻声的,是程家骥平举在胸前的'侍从室';的蓝色派司,看到这个,那些担任警卫的士兵们,那里敢拦他半步。
"程将军!"小兵们不敢挡架,并不意味,拉起虎皮做大旗的程家骥就真能在堂堂'政治部';里如入无人之境了?
"方秘书。我立刻要见陈部长。"对上这位陈部长的心腹,程家骥胆子再大,心情再是急切,也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了。
"我这就去通报。"慑于来势汹汹的对方的赫赫声名和在陈部长心目中的地位,曾与程家骥有过几面之缘的方秘书,倒也不敢刁难拖延,忙大步流星的去了。
很快,程家骥便被带到了陈部长面前。
"浩然,什么事?这么急!"显是已从秘书口中得知程家骥是一路硬闯进来的陈部长,一面询问着个中缘由,一面挥手示意让程家骥先坐下再说。
程家骥边双手接过方秘书递过来的一杯茶,边说道:"部长,复兴关那边的情况很不好。"
陈部长原以为是新二十军北调入川事情又起波折,一听到是研究室的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是不是人手不够?那不要紧,重庆这里别的都缺,就是军官要多少有多少!我再给你调?还是你自个去选?"
"部长,人手肯定是还要翻上几番的,可又不光是这个问题。"程家骥接下来便把他心中所虑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程家骥愈说下去,陈部长及那位方秘书的脸色也就愈来愈凝重起来。虽说都不那么纯粹了,可本质上还是个军人的他们,对程家骥说的有没有道理,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部长,二三十万大军在人地两生的异国它乡作战,连一次全面细致的战前实地考察都没有进行过。那一开动起来,就只能是盲人骑瞎马。要是按现在这种差不多等同于凭空臆想的搞法制订出来的具体作战方案去打,那多流点血,多死些人还是轻的,要是再稍稍有一个应对不好,把这几十万强兵悍卒白白都折损于域外,也不是件稀罕事。真要有那天!职这个倡议人,就是死上个百回千趟的,也不能赎之于万一啊!"程家骥说到动情处,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浩然,你先别激动,问题总是会得到解决。你说说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听得都入了神的陈部长,这时才想起让方秘书去关上办公室的门,以免泄密。
"部长,我建议组织一支有适当规模的军官团队,在当地华侨的掩护帮助下,以受邀商团的名义按分别负责的区域,分成若干个股取道香港深入缅境,做一次连行程时间在内不少于两个月的实地考察。只有这样,制订出来的行动计划,才有可行性可言。"程家骥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完程家骥所提的这个解决之道后,陈部长陷入了长考。对程家骥与堪称海外华人中的一面旗帜的司徒公之间的亲密关系,位在中枢的陈部长早就心知肚明了,有了那位老先生的号召,让当地华侨公司出个名义还是不难的。那是怕露了马脚,而引发友邦惊诧、国际纠纷?那也不是。以现下的时势论,真要露出的破绽,就算是英国人要公事公办,已经宣布了对日实行战略物资禁运的美国人,还巴不得中方能有这么积极的态度了,到时是铁定会出面斡旋的。正处处仰着山姆大叔的鼻息的英国绅士们,就是再高傲还能不给美国人面子?说来也许没人会相信,让陈部长感到为难的,居然是这次考察行动的经费!这并不是个玩笑,稍稍有点军事常识的人就能明了,一支要在它国的土地上活动的战前实地考察团的开销,是何等的巨大,抛开其它,单是必不可少的收卖当地官员这一项,就不知要比往返的机票、船票和食宿的费用要多多少。总不能把这笔费用也全转嫁到当地华侨富商头上吧?那样干,华商们会不会卖帐先不说,即使是能行得通,那可也就无密可保了。说到大天去,这毕竟是件犯忌的事,国与国之间心照不宣还成,若是嚷嚷得人尽皆知,爱面子的英国人在下来台时会什么反应,倒在其次,关键还是日本人知道了此事,那损失可就大了。
可要是另想他法,陈部长本人的那点特支费肯定是不够的!从政治部的帐上直接划拨?同样出于保密的原因,也是行不通的。想来想去,深知此行牵连甚大的陈部长一咬牙,做了亲自面见最高当局,请求其特批这一笔经费的决定。
"浩然,我给你二十个名额够不够?。"陈部长很豪爽的说道。在已为自己的魄力大感自豪的陈部长想来,二十个人飘扬过海,已是破天荒的壮举了。要知道,战前国府以国家名义派考察团出洋,可是很少有超过十个人的,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五、六人而已。
却怎料,程家骥在默算了一会儿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部长,以职之见,为了确保将来在缅甸作时能有更大的胜算,我们这次派人过去,不光是要收集有关目标地域的地形地貌、风土民情、江河湖水文资料这类的情报,还得对英军在那里修筑的各个军事要塞有个大概的了解,最关键是要把缅人中独立派所组织的的那些武装的情况弄清楚,并争取能先与其中比较有实力几股有一个初步接触。要完成这些任务,考察团的团员中不仅要有合格的参谋军官、优秀情报人员、精悍干练的护卫,当然最好是还出几个级别各异的部队长。让部队长们去的原因是同样的地形地貌和军事设施,在许多时候,以部队长们角度去分析会比专职参谋们,要来得更加的直观、实用一些。"等程家骥自顾自的说完这些话后,他才发现陪都官场公'誉';为'胸有山川之险,心有城府之严';的陈上将竟然被自己一席话说得已是面色通红。而在一边"旁听"的那位'浙南才子';方秘书,更已是两眼发直、张口结舌了。
"浩然,你干脆说个总谱,要是照你这种大手大脚的搞法,此去缅甸你要带几十人?总共需要多少经费。"陈上将毕竟是做大事的,惊诧莫名归惊诧莫名,可好歹还能保持着神智清明。这可要比已进行入石化状态中的方秘书强得多了。
"部长,人有个五六十人尽够了!经费吗?也就三千两黄金上下。"说实话,这两个数字还是程家骥看到陈部长都已被'吓';得成那样了,在出口前硬生生的统统打了八折的,否则还要不得了。
"你啊!"陈部长这回算是明白了,黄中将某一次跟他说的'浩然好是好,就是那个大少爷脾气一上来,直让人狠不得跟他大吵一架。';这句话的真啻何在了。他现在何止想吵架,就久违了几多年的那种想扁人的'情怀';都又浮上了心头。
"部长,我也冒昧的问一句,你最多能批多少两黄金?"程家骥轻声细气地问道。
"你带多少人去,我不管。我最多只能从'上头';那里给你特批一千五百两黄金。"陈部长这可不是在装穷叫苦,在美援还未大笔来华(已来得都是些物资。),原先的财政储备又已基本掏空的此际,国府的确处于抗战以来财力最馈乏的时刻。就是往日好似用之不竭的最高当局的特支费都已是紧巴巴的了。
"行!一千五就一千五,剩下的缺口,我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把它填上!"黄金一千五两啊!说不肉痛那是假的,可为了心之所安,自认对兵出缅境有特殊责任的程家骥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陈上将无语了。他当然知道程家骥能出得这个钱。可衮衮在朝诸公富可敌国者,比比皆是,又有几人舍得拿一千五百两黄金、甚至是更多出来支撑一场说不定只会是备而不用的战前实地考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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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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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议已定,陈部长火速晋见了最高当局,并随即得到热衷于想要通过在缅甸的军事行动,来树立中国的大国形象并巩固其的统治的最高当局的极力支持。这种支持,不仅仅是只体现在批下来的经费比陈部长的先前所预计的还要多出五百两黄金,达到了两千两,同时还体现在最高当局异常爽快的给陈部长一纸要求国府辖下的所有的部门都要无条件的配合这次行动的亲笔手喻。威力无穷的'尚方宝剑';宝剑一到手,陈部长就兴冲冲的告辞而去,急得差点连礼都忘了敬。
陈部长所不知道的是,当他还在赶往复兴关的路上时。最高当局就已当面就此事向奉召而来的,陈部长最反感的人'罗家湾十九号';的那位'老板';,做了好一番"语重心长"的交待。
复兴关,'政治部干训班';会议室。
围座在一张长方形会议桌旁的一众军官们的精神状态,比之几个小时前已是亢奋了不知凡几。这也难怪,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人,也策划过多次成功或是失败的军事行动了,出国做战前实地考察对他们每一个来说都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摊上这种好事,你让他们如何不欣喜若狂。以致于直到这会儿,他们当中的某些人都还不敢相信,向来小眉小眼的'军委会';,竟会出手如此的阔绰。
面带喜色的陈部长,在挥手示意下面肃静后,开口说道:"诸位,这些赴缅国进行秘密军事考察,'军委会';和'政治部';都是下了最大的决心的,光是活动经费就是三千二百两黄金(从陈部长特支费里开支两百两,另程家骥所出的那一千两对外也是挂在前者的帐上。),应该说经费是充足的。国家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将来很可能要进行的入缅作战,做一些必不可少的准备。从这个意义说,我们这个近代以来饱经苦难的大国在几百年后第一次兵出国境,是称雄于域外,大扬我军威国威,从而开启民族复兴之门;还是刹羽而归,颜面扫地,沦为世人笑柄;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你们的工作是不是做得扎实,到头来,是否卓有实效。在这里,我以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身份,为我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泱泱中华,向大家拜托了!"当陈部长面向众人躬身一礼时,会场上的气氛热烈极了!与会人员都鼓起了掌,从掌声的分贝和落下时的力度来看,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诚挚、激动,此刻在他们心中只一个念头,就是把命搭上,也得把目标区域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给装回来。
还没场面冷却下来,陈部长便把'接力棍';交到了程家骥手上:"浩然,我主要是来给大家鼓鼓劲的,具体的工作还得你来布置!"
三思之后,总算是胸有几分成竹的程家骥站起来说道:"部长,名位同仁。至缅军事考察一事,只是有了一个粗略的轮廓,还需要我们群策群力,把这个牵连甚大的计划尽快充实丰满起来。虽说,这次上峰不惜重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平时想不想不敢想的良好环境。但我始终认为,这次出去的这些人的素质才是此举成败的关键。在此我要求大家以十二万分的认真,在不至泄密前提下,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选出一批适合参与此次行动的军事人才。至于,选定路线和联系海外华侨协助等等事宜也可以同步进行。"程家骥坐下后。陈部长宣布:"从今天开始,原先三天轮流回一次家的规定取消。"
此时,程家骥凑到陈部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可从陈部长的脸色上来,他对程家骥的建议是深以不然的。随后,陈部长补充道:"鉴于这次的保密隔离,会是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出于对大家的爱护关心,你们当中有家属在重庆周边的,可以在会后向程副主任申请,由部里派车把家属接到复兴关这边来,我们可以在这里搞个家属区吗!还有,家属食宿也由室里全权责任。"
若是说,陈部长先前的演说式的鼓动是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话,那后面这给予诸人将家属接来同往的待遇,则更为实惠一些。这可不光是一个家人团聚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此举措,还解除在场一些人的后顾之忧,使他们的父母妻儿能温饱度日。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这不是笑话!要知道,对这些多是拖家带口退入川中的中下级军官来说,以此际的重庆的物价高昂、民生唯艰,单靠一个校级军官那点少得可怜的国难薪,想要养活一大家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平时在军中因有些外快可捞,才能勉强维持着。家里顶栋柱这一被"关"了起来,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的家计,马上就会出问题。
陈部长走后,深知时不我待的程家骥立刻全面展开了准备工作。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程家骥脚不沾地的忙着的名项事务,连新二十军北调的行程这样的头等大事,都没怎么去过问。而于三姑和马三宝等人迁到了与富丽堂皇的国府路别墅相比,只算是'窝棚';的研究室分给程家骥这个实际上的最高负责人的的一排平房里。
幸好,程家骥忙碌算来也还是有收获的,在短短不到半个月,家属区、食堂、澡堂等生活设施建立起来了,研究室内部的各个科、组的架子也搭好了,从参谋总部直接增调过不一批参谋也已到位,而一个个选材小组也已都一一派了出去,可以说这个迅速是破了当时组建一个机构并使其运转的记录的。为此陈部长还在电话里好好的把程家骥夸了一顿,称他为难得的"干才"。只有程家骥自已知道,为填平那些这个又快又好而产生的额外开销,他自个荷包又消肿了多少!。肉痛归肉痛,可一想到野人山里那一堆堆架枪而坐的枯骨,程家骥又转瞬释然了。
而其它方面的事宜,也都进展顺利,在司徒老的帮助下,出国人员的身份掩护方面已无问题。而具体的出行路线,也是经过多次谈论后,基本上定了下来。一句话,诸事已大半齐备,就等着那些从各个部门初选上来的人员到齐,再进行一轮的甄别筛选后,即可着手做成行前最后的准备了。
正当程家骥想趁等人这个机会松一口气时,一拨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上了门来。
"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身体还好吧!"这张脸颇有亲和力的脸,在换起了深藏在程家骥的脑海中的某一段记忆的同时,也让他禁不住的眉头轻皱。他怎么来了?
"沈队长,两年不见高升了吗!"凭心而论,程家骥并不讨厌站在他面前这个故人,让他顾忌、不快的是这个人身后那股庞大而阴暗的势力。
"程将军,我这个少将也就是打打杂,那能跟您比。"沈处长说这个句倒是诚心诚意的。此时的他毕竟还不到三十岁,在参加'工作';后的大多数的时间里,他又都是呆在以直来直去的打打杀杀为主业的外勤单位,故而还保留了些赤子情怀,对于程家骥这个在对日作战中号称从无败绩的抗日名将、'军事天才';,还是很是推崇敬重的。
"沈兄,你们几位今天来有什么事吗?"说真心话,程家骥是宁愿他们是来抓人的,都不愿意把这些钉子留在自己身边。虽说,这些人搞情报的能力,或许要比陈部长派给他的那些个专职的情报军官要强上不少,可'麻烦';也太多了!
"不敢当,您叫我逸夫就好了。我们七个人是奉命来到研究室报到的。"沈处长边在口中谦逊着,一边把一纸手令递到程家骥手上。
程家骥在看完了这张由'侍从室一处';签发的,内容为把此时就站在他面前的这四男三女暂调到研究室任职的调命后,沉着脸问道:"你们现在去总务科,我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带你们先去安顿!。"这几人要是从'罗家湾';那边派过来的,程家骥还可以利用陈部长对那位老板的反感情绪,将其拒之门外。可人家棋高一着,不但是打着'侍从室';的旗号过来的,就连职务都预先一个不拉的做了安排,你让他除了接收下来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是!。"程家骥的心理变化自是逃不过沈处长的眼睛,好在既然干了这个招人厌的行当,对于遭人白眼,他倒不怎么在乎,敬礼如仪后,沈处长便径直带着手下们去了。
望着这几个人的背影,程家骥在心里好一声喟然长叹。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啊!
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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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实的岁月总是最容易过的,转眼间,便已进入了七月中旬。在程家骥等人的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实地考察前的诸项准备事宜皆已就绪,赴缅人员名单也已拟了出来。当程家骥亲自带着这份五十八个人的名单送呈陈部长审阅时,这位'袖珍版的大元帅';在全数照准之后,又'慷慨';的给了程家骥一个'意外惊喜';。
"浩然,你报上来都差不多有六十个人了,再加七个又有多大的关系?"陈部长笑容可掬的给程家骥吃着宽心丸。
'您老说的倒是轻巧,要是战场倒还简单些,可这回,说白了只是出国去走走看看,再顺便搞点情报,我一个没上过半天军校的野路子将军,这一群自命不凡的天子门生能把我放在眼里?最要命的是,这可不是在国内,万一他们要是不听招呼闹出点事来算谁的?';程家骥心里是这样想,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真要说漏嘴,那可得罪目下的中国军队里最有力量的'一船人';啊!出于这种顾虑,程家骥可以用来表示心中的不满的方式,也就剩下黑着脸低头不语了。
"浩然,这可是'上头';的意思。我为了让你好管理一些,都已经把两个中将挡了架,你就勉为其难一下?"陈部长可难得有这么和平可亲、循循善诱的时候啊!如此一来,尽管程家骥并不认为陈部长的体贴,能给自己减轻多大负担,可人家堂堂一位上将都把说到这个份上,他能不见好就收吗?
从陈部长的办公室一出来,程家骥便在走廊上与导致他心绪不宁的七位"罪魁祸首""不期而遇"了。
"炳功兄、石庭大哥。"老实说,若是换了一个场合地点,程家骥是很愿意再跟这两位老战友久别重逢的。可此情此景下,他的脸上笑容就不免有些僵硬了。
"总指挥!"已转任第六军军长的郑将军,还是那样的谦逊自抑,这也是陈部长在早先三位被圈定要参与考察的中将里,独独"放行"了他一人的原因。陈部长此举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想让郑中将在程家骥与其它六名将军之间起一个调和作用。
面对这位军阶比自己高一等,资历更是没得比的一期老大哥的执下属礼,程家骥那里敢受,他连忙一边回敬军礼,一边没口子的说道:"石庭大哥,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浩然!一晃就是一年不见,可是见胖啊?可见你这个'玉林王';,当得还是挺舒服吗?"相形之下,戴师长就显得要'活泼';得多了。
程家骥那能听不出来,这位"青年将领之楷模"对自己这一年来在玉林的自行其事,颇有些不以为然,却又碍着在昆仑山并肩作战的情份,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也就只好冷嘲热讽一下了。说到底,这种姑且可称为'军政统一情结';的正统观念,之所以在黄埔前几期毕业生身上普遍表现得比较强烈,与他们当年多是因军阀连年混战、民不聊生、外人气焰日张,方才投笔从戎以救危亡,有着很大的关系。在这些信奉'只要国家统一了,就自然而然的会强大,强大了就会兴盛。';这个简单二元一次定理的思想相对单纯的职业军人眼中,中国想要复兴就只能有一个声音。枚而,明了这一点程家骥才只是哂着一笑。
"炳功!总指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为人向来宽容厚道的郑中将,在用含有些许责备的轻喝,止住了见程家骥不加回应正想要'趁胜追击';的戴将军后,给程家骥一一引见起了其它将领来。还好,有这位人缘非同一般的一期老大哥的面子和程家骥那实打实的拿鬼子人命堆出来赫赫威名垫着底,剩下的五位少将对程家骥还算是客客气气,倒是程家骥听着这一个个当他还是楚原时,就让他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心坎里连声不迭的叫起苦来"八军的李漫、七十四军的张玉灵、十八军的杨波,妈的,这可都是些牛人,最高当局想干什么?他不会是想把所有能打的精兵悍将,都拉到缅甸战场上去遛遛,好在国际上特别是美国人面前把风头出足吧!这下子,老子算是倒了大霉了,这些人那个不是恃才傲物的主,我他妈的能管得了吗?"还真让程家骥给蒙对了,最高当局确有在缅甸战事中全力以赴,树立中国军队的国际形象的意思。
等到程家骥把这七尊开罪不得的"菩萨"安顿好后,回到他自已的办公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了,他正待要回家去喘口气时,研究室警备科的科长就找了来。
"逸夫兄,有事吗?"就事论事,程家骥对沈科长和与他同来那几个人这些天来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对这位为了保持低调,来报到的当天晚上就主动改佩上了上校军阶,并对其属下多加约束的沈科长,程家骥更是产生了几分好感。
"主任。大约两个小时前,我们抓捕了企图刺探研究室的情况几个间谍!"沈科长在说话时,语气中带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最但心发生泄密事件的程家骥立时跳了起来,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在哪抓到的?有内应没有?审了没有?有漏网的吗?他们知道多少?"
"在驻地边上的一间民房里抓的,一共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被收买的警卫连的士兵,另外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日本人,都是只受过简单训练的汉奸特务。我们动作快,没给他们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只有那个士兵的腿上挨了一枪。经过审讯,都开了口了。这些汉奸中的一个与那个士兵是熟识的同乡,他们是在老兵油子嘴里知道复兴关多了这么一个保密单位后,才开始注意这里的。他们的起始动机,也就是想搞些一般性的情报,好去跟日本人要赏钱。我们动手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一次情报。从激获的情报上看,他们知道得并不多,可也足够能让日本人加大对这个地方的关注力度了。"
程家骥听着听着就明了了一个刚才没有注意的问题。警备科有多大的力量,靠着在这方面内行屠靖国的冷眼旁观,他再是有数不过了。单凭那几人,是办不了这么漂亮的活的,若是沈科长说得句句属实,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罗家湾十九号已围绕着研究室,布下了一张大网。想到自己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别人的严密监视当中,一股油然而生的不悦,让程家骥轻皱起了眉头。
"沈科长,你带我去看看。"鉴于罗家湾十九号的那实在不咋地的名声,身为研究室的实际负责人的程家骥还是觉得眼见为实的好。别到时莫名其妙的沾了不该沾得血,都不知到那里喊冤去。
少时后,警备科。
"主任,怎么处理。"面对名义上的部下的请示,已消除了心中的疑虑的程家骥,看了看被打得脱了人形,却还能保有清醒的神智的那四大块臭肉,一边暗自为沈科长的部下们在行刑时把握火候的能力而大发感慨,一边回应道:"该的都榨的'油水';,都榨干了。"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程家骥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事关机密,就在这附近挖个深点的坑,埋了吧!"
听到这个判决,早自忖必死的汉奸们倒也认命,而被打掉了几颗牙齿的那个士兵却大喊大叫了起来。
程家骥驻足听了半天,方才听清了这个满嘴漏风的士兵,所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只收了八块大洋,他在战场上杀过多少多少鬼子云云。
"逸夫,我出钱,给这个士兵摆桌象样的送行酒。还让,你让具体执行的人,不要搜他的腰包,那点卖命钱,给他带走吧!回头我给出红差的人再发一份赏钱。"区区八块大洋,就害得这个曾经与日寇在沙场血战过的老兵,背着叛国者的罪名被处决的现实和这个现实背后所隐藏着的某些让人一想起来就心惊胆颤的意味,让自认心肠已是硬如铁石的程家骥,心里象被一块千斤巨石一样沉重得透不气来。
此事的'后遗症';颇多,首先是研究室的警卫部队从一个加强连变成了整整一个营,管理制度也严格了许多,至少士兵中的酒鬼们,是没机会到营地外面去喝酒了。其次,罗家湾十九号也大大加强了对这里的'监护';力度。当然,日本人对这个挂着'政治部干训班的牌子的地方';的兴趣也随之水涨船高了起来。
而这些却与程家骥统统无关了,当研究室周边的血腥暗战,打得如火如荼时,他已带着一干人等,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第五十一章风起青萍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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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全靠托庇于英国人的羽翼下,方才得在烽烟环绕中歌舞升平的香港,程家骥的观感还是挺不错的。当然,他也没少光顾这个销金地的赌场、夜总会。可这回,自知责任重大的程家骥,那里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一下飞机他就带着同机到达的二十几个人,直接一头扎进了九龙柯土甸道113号。幸好,杜老板及其家人这时早已全数迁回重庆去了,这偌大一个杜公馆,也就只剩下几个撑门面的下人,否则光是靠那几间客房,还真安置不下这么多尊'佛';。
在'享用';了一次一个月来最充足的睡眠后,披着睡衣的程家骥边很没形象的伸着懒腰,边不紧不慢的走下了楼来。
'嘿!人还真齐啊!';程家骥看着眼前这几位正襟危坐着还不算,就连西服上的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洋溢一种军人所特有干练的将军。直觉得自个脑仁发疼,就他们现在这副做派,莫说是眼睛'毒';得很的日本间谍了,就是一个稍有点心计的普通人,也能一眼识破他们真实身份。
'麻烦啊!';程家骥在心里暗叹一声,站到大厅正中说道:"诸位,看你们这杀气腾腾的,不会是想就单凭着我们这区区几十号人,拿下整个印度支那吧!炳功兄,你别瞪着我,瞪着我也没用,我说的就是你。你老兄能不能把你那虎虎生威的精神头松松。其实这不难,你就当你刚跟嫂子'小别欢聚';过,正累得浑身无力了,不就得了!"
程家骥开得这个不算太荤的玩笑,顿时使得一本正经的将军们的嘴角边浮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男人嘛?只要一谈这种事,很少有人能还继续绷着一张脸的。当然,这个定理要想在这些军座、师座们身上成立,也是有前提的。按当时官场的习俗,地位、资历综合起来在伯仲间的官员之间,不管是激烈的争吵还是开些过火的玩笑,当事人是不大会往心里去。
戴将军笑骂道:"浩然!你脱了军服就是一流氓!"
"炳功兄,你说得很对。要由着我的性子,此时定是还在南安老家满大街寻花问柳的干活。要是你老兄当年没有一时冲动弃文从武的话,那就你可就能管得着我了。"程家骥笑容可掬的'回敬';着曾是一个法学院学生的对手。
"你这家伙!"戴将军可是个正人君人,耍起无赖来,又那里是两世为人实战经验丰富的程家骥的对手,被弄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见博闻强记的军中状元受窘,多少有点兴灾乐祸的大伙儿,再也按捺不住,都轻轻笑出声来,很快这笑声便彻底失去节制,演化成了哄堂大笑。与此同时,早在心里认同了程家骥的说法的一众年轻将领们,也趁这个机会调整了各自的形体。虽说,比之先前也好不到那里去,可至少这是个好的开端不是!其实,这些人也不是没有过过平常日子,从军前不说,光是在中日全面开战前,身为'中央';嫡系军官的他们都曾在南京、西安等大城市长住过。只是这几年战事频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身为军中骨干的他们成年累月都吊在火线上、关在军营里,这才会显得积习难改罢了。
"白福!"等人众人笑得都累了,程家骥唤过一直候在一旁的杜府管事问道:"都十点半了,我让你订的订得餐了!"
"程少爷,刚刚送来。您看是不是现在就上。"白福毕恭毕敬的答道。在过去的相对平静的一年里,程家骥或是来张罗'生意';,或是来接收大宗的'货物';,都在杜公馆落了三四回脚了,他出手又一向大方得紧,这一来二去的,杜府的这个管事早把他当成了半个主子。
"大家怕是连早点都吃过吧!来,来,来!我请客,大家一块凑合凑合。那位老哥要是不赏脸,别怪小弟我将来登门拜访,在嫂子们面前拿你们在国外的风流韵事说事啊!"在年数上比在座的将军们普遍小上一大截的程家骥,这一软硬兼施的倚小卖小,那些本不象凑这个热闹的,哪里还抹得下这个面子。
尽管与程家骥有些交情的郑中将和戴将军对其的性格比较了解,知道以他那副大少爷脾气,既是开口请客,就决不会当真让大家凑合了事,可这餐便饭的奢华程度之高,还是让他们在上第一道菜时,就皱起了眉头。这两位尚切如此,其它那些对程家骥的为人所知甚少的将军们,所受到的心理冲击,那就更别提了。这种惊诧所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菜都上齐了好半天了,硬是没有人动第一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因这些将军基本上都是才才战场下来的,以都正处于拼事业的当打之年,要生活上自我约束较严。另一面则是从众心理在起作用,每个人都在看着别人的必然结果,只能是一个都不动。
当然,若是请客的是何部长或是陈部长那样强势的存在,在座这些人还真没几个敢如此做态的,归根到底还是程家骥的身份不够高,份量不够重,压不住这些虎狼之将啊!
"别看西洋人凭着船坚炮利,在这个地球这大球上,横冲直撞了几百年了。可他们在饮食一道上的造诣,怕是加起来都比不过咱们的一个菜系。美国人就只会吃三明治,啃火鸡腿。欧洲虽好点,可能在这方面,上得了台面,也就只有法国人。听人说,这维多利亚大酒店的法式大餐做得比上海的都好,吃在嘴里感觉还好,可我就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峻峰兄,你这位松坡先生的同乡,可是在法国前前后后呆
了五、六年,你给评评这道奶油焖深海龙虾地不地道。"程家骥对几位将军拉下来了脸视而不见,把一个成人拳头般大小的龙虾夹到了那位廖将军的盘子里。
"程将军,好意心领了,廖某近日肠胃不适,沾不得荤腥!"或许程家骥的本意是想打破当下这个僵局。却怎料这位表面温文尔雅的廖将军,骨子里却比谁都来得'冲';。
"也罢!石庭大哥,你是宽厚长者,总不能让兄弟这么下不来台吧!"在程家骥'哀告';下,在心有不忍的郑中将的带动下,以本心而论,也不想为这点小事过于得罪也是一番的程家骥的这一群将军,总算是开动了起来。可开动是开动了,场面却是沉闷得很。这也难怪,法式大餐没人要酒,这气氛起得来了吗?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天这顿丰盛的中餐,就要这样闷声不响的吃下去的时候,程家骥又开口了:"诸位老兄。我这个人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唱着打倒列强、除军阀,为了振兴国家民族才考军校当兵。小弟我没各位那么有出息了。弟兄家里有点钱,在那个小地方也还算有势力,我从小又有胡乱交朋友的毛病,结果是不到十四岁,吃喝嫖赌就样样精通,号称老家县城里的第一恶少。不怕大家笑话,三年前,我大姐夫的暂十六军北调,兄弟我当时在他的部队当个中校副旅长,本来我是都已经跟我姐夫说好了,要调到留守处去的。可去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兄弟想了一夜,愈想愈怕,最后一咬牙,还是去讨了北上前遣队的差使。就这么着,打着打着就打出了今天这副人样。若不是心里有那个怕,我都知道我自己会是个啥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老婆铁定要比现在多得多!"
应当说,名声很大的程家骥的自爆其丑,还是很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的。
他话音方落,那位来自十八军的杨波少将便问道:"程军座,你所说的那个'怕';是什么。"
"说心里话,我这个人对那些主义、思想不大懂。打完鬼子们,我只想回家去过我安生快活的日子。就向我刚才跟炳功兄说得那样,能有机会对出现在我周围的长得顺眼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多多加以关照,大概就是我的全部梦想了。至于,宏章兄所说的我怕的是什么。我想我怕应该就是日本人真的占领了中国,逼咱们中国人要学说死难听的日本话,写那些扭七扭八的日文。"程家骥越说是越是激愤,语气也越来越诚挚。"最可怕的是,日后要是街上所有的漂亮女人,都穿上说白了就是包袱叠包袱垃圾和服,再唱上首叽叽咕咕的日本歌,那老子还活不活!就为了这个,我都要跟小鬼子拼到最后一口气!"
听完程家骥这一大段"真情告白"后,现场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的反应都如出一辙,都是看了程家骥的脸,确定对方不象是在说慌后,再摸了摸自己的脸来证实自个是不是在梦中。当做完这一切,并得到答案后,众人都方才顾得面面相觑,那一刻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无一例一,都不可思议和极度震憾。
而唯一神智还完全清醒程家骥此时心绪却早已飞到远方去了。程家骥相信自己刚刚再做的这番半真半假的独白,不仅能在这些将军们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会很快流传到对他感兴趣的大人物的耳朵。至于效果嘛,那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了。毕竟有些事,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有收益,而不做就一定没有。
请大大们用票砸我吧!下一节就去出发去缅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