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牛行车站。
自打有牛行车站以来,这里已遭受了许多次战火摧残。在十几年来的每一场争夺南昌城控制的战事中,牛行车站都以其便利的交通、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攻方志在必得,守方全力确保的兵家必争之地。
这次南昌保卫战也不例外。只是攻方从从前国内某势力,变成了跨海而来的东洋鬼子罢了。
向中原在日军大举突入南昌城中后,出于保存有生力量,以坚持到天黑的想法,把许多零星据点上的防守兵力,都向赣江边上转进了。唯独牛行车站的守军,还保持二个战力较完整的营。这里的指挥官更是由身为第一梯队参谋长、独立九十七旅副旅长的杨真亲自担当。由此可见牛行车站在向中原心目中的位置。
日方也看到了牛行车站的重要性。下午二点,松浦淳六郎中将亲自签发了,限一四七联队在三个小时内攻下牛行车站命令。以整整一个联队的兵力,来攻打区区一个点,这在一零六师团那并不光彩的战史上还是第一次。而杨真从率军进驻牛行车站起,上峰们给的反反复复的命令就是人死绝了,也要坚守到天黑。
因为攻守双方接到的都是死命令,牛行车站争夺战一开始就进行得异常的残酷。
立功心切的小中佐,一上来就展开了二个大队的兵力向牛行车站与中国军队其它阵地的结合部发起了攻击。小谷中佐的这种打法,明眼人一看即知,他这是要要把车站守军孤立起来,再一鼓而下。
在士兵组成上,以那些在川中打了至少七八年仗的老兵为主的牛行车站守军,也毫不示弱的与日军抵死相博,所有被日军占领的阵地,都无一例外的是在守军全部阵亡后,才落到日本人手中的。
战斗之初,攻击牛行车站的日军,被中国军队这种每每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英勇行为,及已方的巨大所伤亡震慑,其攻击势头曾一度放缓下来,并向上师团部要求援兵。松浦中将在给了一个大队的援兵的同时,也命令师团军法课派人来指导协助一四七联队的作战。一四七联队的上下人等,都明白中将派军法课来指导作战,这实际就是给一四七联队派了督战队。在自认为自己的攻击能力和军人意志名列世界前矛的日军中,上峰派下军法课的人来督战,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也是一件丑闻。做为当事人的一四七联队的所有官兵,立时是把师团长的这一"关心"之举,视为本联队的奇耻大辱。在已彻底失去了理智的军官们的逼迫和带动下,日军攻击动作又凶狠而迅猛了起来。
被逼紧了的,日军发了疯似的一窝一窝的采用密集队型跟在战车的后面,向牛行车站的外围阵地发起了凶猛的攻击。就连中国军队阵地前的那些埋得密密麻麻的大大小小的地雷,也只能将冲锋的日军炸着尸横遍野,却无法让日本人停下冲锋的脚步。
打到酣处,交战双方的官兵都杀红了眼,抱着炸药包、捆着成捆的手榴弹向敌方的冲锋人群或是工事冲去的自杀式冲击,也在战场上屡屡出现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战至下午五时,日军的攻击部队已拨掉牛行车冲外围的所有据点,从三个方向向牛行车站内中国守军的核心阵地压来。
杨真一面收拢残余部队,调整防御部署,做好誓与日军血战到底的准备;一面也向第一梯队指挥部打去牛行车站打响以来的第一个求援电话。接到杨真亲自打来的电话,向中原一时无语。他太了解杨真这个十多岁就从军打仗的小家伙了,不到山穷水尽,这个人跟他一样是万万不会叫苦的。可眼下,各个地方都在激战中,有些地方甚至已是巷战了。他原来掌握在手上的那点预备队也全用上去了,这会子他那里还有兵去增援牛行车站。
"半个小内,我给你派援兵去。"犹豫了一下后,向中原还是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挤点兵出来给杨真,最少对守军的士气起一个振奋的作用。毕竟牛站的位置太重要了,要是丢了牛行车站,日军能在中国军队的防线上打开一个大口子一路向江边杀去,此处是万万丢不得的。
军情似火,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杨真更是一放下电话就回身抄起一支他从德国带回来的4上最前沿了。那守厢,放下了电话,向中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适才在自己和杨真这一问一答的不到二十个字的对话,只怕就是有着近十年交情的两人间的生死决别了。
"目标,前方四百米处日军九四式战车,炮口抬起八十五度,预备放。"应声而去一枚三七战防炮的炮弹,准确的打中了那辆正掩护日军步兵向站台逼近向的九四式战车的侧装甲上。被弹头温度不下于三千度炽热的三七战防的炮弹,在这么近距离,打在较为薄弱的侧装甲上那辆九四式战车,瞬间就给打得浠巴烂。随后,日军战车的里弹药也被引爆,把本想沾沾战车的光的十几个鬼子也送上了西天。在周围的中国官兵们的欢呼声中,亲自操炮的杨真也笑了笑。他年纪本就不大,又天生一张娃娃脸,在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满脸的硝烟,则更让这德国慕尼黑军事学院炮科毕业的,二十出头的副旅长活象一个童心未泯的顽童。也只有象杨真这样,从少年时代起就在死人堆里打滚的人,才会在当前这种局面下还能保持这样平和的心态。
是生存还是死去,这道常人一生中未必有一次机会面对的选择题,杨真在他二十多岁的人生中已做过无数次了。此刻面临迎面而来的死亡威胁,杨真的心里当真坦然的很。自十二岁从军以来,他就在等着战死的这天。既然,当年为杨大帅打刘大帅、田大帅时,自己都没有装过熊怕过死。那么,今天在抗击侵我家国、杀我民众、辱我姐妹的东洋野兽的战场上去死,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仅仅击毁一两辆日军战车,当然是挡不住蜂拥而来的日本人的。在杨真亲手击毁了日军战车后不久,日军就占领了中国军队一直坚守的牛行车站的南面的几条街道。至此牛行车站守军已陷入四面被围的绝境当中。还好,不幸中的大幸,向中原派出的援军非常及时的在日军彻底包围牛行车站前的最后一刻冲了进来。这支由向中原的卫士、独立九十七旅旅部的勤杂兵和少数旅部的参谋人员组成的百多人的队伍的到来,极大的鼓舞了牛行孤军的士气。下午五时四十分,日军发动了对牛行车站的总攻击,二千多日军从四面八方嚎叫着向赴牛行车战核心阵地扑来。而此时面对日军的中国守军,仅为三百二十一人,这三百人当中还有不少轻重伤员。略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此战这已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剩下的问题就是杨真所部能拖上多少鬼子一起上路了。
凭心而论,杨真对于由车站候车室、办公楼、站台构成的核心地上的火力网,都是做了精心布署的。为了守住牛行车站这个要点,向中原也尽可能调来了重武器,使得杨真手上,光是三七战防炮这种中国军队用于对付战车的王牌武器,就有三门之多。而杨部驻守车站内部一个连也全部装上了火力很猛的18冲锋枪,毫不夸张的这支部队是杨真指挥过的装备最精良的军队。而兄弟们打得也很好,几乎枪枪都是弹无虚发,(鬼子一堆堆的冲到面前不足三十米,想打空枪也难。)单是站台的台阶上那一层层的鬼子尸体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但鬼子的人太多,火力太猛,还在短短二十分钟内用人堆上了站台。"轰"负责守卫站台的一个连长在最后时刻拉响的手榴弹,宣告了日军已占领了站台,中国军队的核心阵地的三个支柱又倒下了一根。
站台失守后,日军又接着攻下了候车大厅,现在就只剩下办公楼还在中国军队的手中了。日军随即集中所有的力量,恶狼般的朝办公大楼这处中国军队在牛行车站最后的据点围拢了过来。
杨真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冲到第一线去与日军肉博,尽管他很想亲手再宰上几头日本猪,可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那么,在此最后的时刻,杨真在干什么了!
当日军已涌入有三层楼的车站办公大楼时,这位守卫牛行车站的中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正一支接一支抽着用老友从四川寄来的烟丝卷成的烟卷。身为拿着上百块大洋一个月的薪水的校级军官,杨真自是不会买不起成包成条香烟。他只所以有这个穷鬼嗜好,全是当年在川中当小兵时养成的。不过,今天杨真不断的吸烟的原因,除了想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再好好的过一回烟瘾之外,也是为了能随时能点燃放在他手边的导火索。
在杨真所在的位于整幢大楼的支撑点上这个小地下室里,整齐的摆放一包包的黄色炸药,数量足有二三百公斤。这种炸药的效能,虽远不如当时还是稀罕物的梯恩梯有威力,但要是用几百公斤在这个关键的位置上爆炸,也足以把整幢大楼炸塌了。
杨真在等待,最佳时刻的来临。
终于,他头上的减杀声渐渐的微弱了下来。在一片烟雾的围绕中,杨真边贪婪的嗅着烟草散发出的香气,边点燃了早就抓在手上的导火索。导火索很短,几秒钟后,随着一声震动全城的巨大爆炸声。牛行火车站的所有还活着的保卫者们,与冲进了车站办公大楼的几百名日军现归于尽了。杨真并不知道,自己一手策划的这场大爆炸,除了炸死、砸死了包括日军一四七联队联队长小中佐在内的几百鬼子兵外,还间接促使了松浦中将在黄昏时分下达了全线停止攻击的命令。
松浦淳六郎之所以会下达,这个日后被倍加非议的全线暂停攻击的命令。中将下达这个命令,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在仅仅两天的作战中,一零六师团已付出了四千人以上的伤亡不说,更为严重的是,日军已投入战斗各部经过整整一天的血战后,大都是建制残破疲惫不堪了。而日军的对手中国军队则有着主场作战之利,天一黑,南昌无疑将是中国人的天下。最关键的是松浦中将错误的认为,"中正"桥一断中国军队仅靠夜间偷渡(此时日军的小型炮艇在赣江上巡逻了。)是过来多少部队的,对明天日军在白天旨在拿下南昌城赣江北岸部分的军事行动,形不成大的威胁。
日军全面停步,让正因杨真之死而痛心疾首的向中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日军再打下去,虽未必能封住南岸部队上岸的所有途径,局面进一步的恶化那是不可免的。日军遇到的麻烦,其实远不止遭到了中国军队在战场上英勇抗击,松浦中将黄昏前就接到了日军为数众多的伤员,出现了奇怪并发症状的正式报告。这些鬼子伤员,在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这种反常情况,在让军医束手无策,伤员性命垂危的同时,也影响了日军各部的军心。不知从那传来的消息,日军官兵们在私下里纷纷传说,这是中国军队使用了传染力极强的化学武器的缘故。已方的军心浮动,也是松浦中将下令暂停进攻的原因之一。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血与火为主题的白天是过去了,那即来临的黑夜,又将带给已是满目疮痍的南昌些什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