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承德行宫,咸丰被气得吐血,从而不治。这件是慈安永远埋在心里的一个秘密,自觉对不起大行皇帝,每每想起,痛彻心扉。而现在因为这只不倒翁,精明慈禧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疑点,秘密审讯了当日曾给咸丰诊过脉的那几名太医。太医院院史梁重恩熬刑不过,只好招供,说大行皇帝之死,根本不是体虚火旺、积劳成疾,而是久病羸亏、急怒攻心!
这件事情的败露,无疑是促使慈禧决计夺权的导火索。难怪慈安这次竟甘愿受人摆布,原来事情坏在这里!萧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一颗心通通直跳,沉吟了半晌,道:“那这不倒翁,慈禧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说起这个人,跟老弟倒颇有渊源。”陈胜文轻声道,“老弟可还记得,丽太贵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刘德亮?”
“啊,原来是他!”
那天在御书房里,偷走不倒翁的人,正是刘德亮。咸丰昏厥之后,他侍驾丽妃也赶到了御书房。见事情来的蹊跷,心中暗暗起疑,趁众人散了之后,竟冒险悄悄潜进御书房查探,竟给他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刘德亮在丽妃宫中,虽然也做到个首领太监,但他的心思却并不甘于此,苦于没有机会。这个意外的收获对他来说,正是一个极好的向上爬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而野心勃勃地慈禧太后。当然是他投靠的最佳选择!
到此为止,存在萧然心中的疑虑也终于解开了。用宁薇公主来转移萧然注意力,也不用说一定是刘德亮在背后捣鬼。这家伙必然是从萧然跟丽妃的关系、丽妃对宁薇的照顾看出了端倪,从而唆使慈禧,假道伐,暗度陈仓!萧然一时恨的额角青筋突突乱跳。回銮之后,这厮一直表现地规规矩矩,想不到竟处心积虑,阴险如此!
沉吟了片刻,忽然扭头盯着陈胜文,道:“如果没有猜错,陈大总管也是慈禧的心腹才对。否则的话,这个不倒翁你如何偷的出来?这倒让我糊涂了。难道你今儿个跟我说这些,也是慈禧太后的授意?”
陈胜文忽然笑了,原本胖乎乎很是和善的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沉默了许久才道:“古往今来的宦官,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地。官做的越大,往往越不得善终。远了不说,自雍正朝到现在,共有十三位大总管,七个被砍了脑袋,三个被诛了九族。还有两个,死后被掘坟鞭尸。唯一运气的是我师傅田公崇文,落了个流放州,客死他乡。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七,蒙主子们恩典,官至大内总管,在外人的眼中。自然风光无限,其实这已经到了头了。所谓物极必反,若不知抽身而退,下场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一声长叹,苦笑着又道:“像我这样的年纪,已经没什么奢望的了。但求一田一舍,到老能落得个告老还乡,残耕晚照。颐养天年,便知足矣!不瞒老弟,陈某在宫里头这么多年,所听所见。也算不少了。老弟的本事,不消我多说,慈禧这次虽然处心积虑,可还未必就能扳倒慈安太后。我今天这么做,不是为了帮你,也是在帮自己留条后路。若老弟能承我个好,回头跟太后求个情,发还出宫,了却残生,陈某便深感大恩了!”
这一番话,令萧然感慨不已。清朝太监制度极为严苛,尤其是雍正朝以后,历代总管,的确无一善终。可惜的是功名富贵在眼,对这一节却没有几人能够参破,照旧是飞蛾扑火,为了大总管的位子,勾心斗角,争地头破血流。像陈胜文这样已经到达了顶峰的人物,却看破尘嚣,选择激流勇退、独善其身,这一份超卓远见,不能不教人佩服得紧。
如果陈胜文说出别的什么理由,萧然十有会起疑,但是唯独这件事,陈胜文决计不会说谎。萧然微微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待这件事了了,我会让你达成心愿。钟粹宫那头,现在如何?”
“原班的御前侍卫被换防,慈禧抽调了亲军侍卫营,已经将太后软禁了,不过我安排了人手在那边照料,暂时应该无事。另外,老弟的家眷我已安顿好了,绝对安全,尽管放心。”
“干的好!”萧然长吁了一口气,霍然起身,“兰儿,看来我们可以开始了!”
……
与此同时,养心殿。
奕得空荡荡的。兰儿怔怔的有些出神。
废黜慈安的大计,每一个环节都已算无遗策。京城戒严,皇宫封锁,虽然还有萧然的一支秘密势力没有落网,但奕州、容城守备,还有山东胜保部已经即将赶到,天罗地网已经布下,那支所谓的秘密部队,很快就将像飞蛾扑火一样,被彻底的剿杀。
失去了萧然地慈安,在自己的铁腕面前,根本不会再有还手的机会。而接下来,就可以昭告天下,将弑君之罪办成铁案如山。从这一刻起,太后的宝座上,将只剩下叶赫那拉兰儿这一个名字;权倾天下地尊贵,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终于得偿所愿了么?
—
从入宫到现在,已经整整九个年头了。九年的艰辛与忍耐,九年的勾心斗角、处心积虑,终于换来今天,成功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可是为什么在心里,却感觉不到那种预期的喜悦?
“太后,太后……”兰儿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忽然多了些许寂寞的味道。
所谓太后光环的背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寡妇。尽管爬上了权利的顶峰,接受万众臣民的顶礼膜拜,但是心里的辛酸和苦闷,又有谁能体会得到?“红墙绿瓦黑阴沟”,这就是所谓禁宫最真实的写照。体制尊严,行动谨慎,往往咫尺之遥,不相往还。各宫妃嫔,尚有常相聚晤的机会,而以太后之尊,高高在上,自然而然成了离群索居,所以每到宫门下钥,便愁着不知如何度过漫漫长夜。夜深人静的寂寞凄凉,每每令她在锦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二十多岁的女人,有谁不渴望着依偎在男人的臂膀中,享受着缠绵温存,可是对于兰儿来说,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梦。甚至就连民间年轻丧夫、抚孤守节的寡妇,到了六七十岁,还有地方官为她旌表,奉旨建造贞节牌坊,总算那份一夜一夜熬过来的苦楚还有人知道。但是年轻的太后,那怕再守六七十年,孙子都做了皇帝,自己成了太皇太后,也不会有人说一句:这几十年的守节,不容易啊!……
九年的青春岁月,换来的就只有荣耀背后的清冷、相伴权利的寂寞?
想起这些,兰儿的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一个影子。那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影子,好的时候,很不能说尽世上的甜言蜜语;恼的时候,摇身一变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禽兽!“为什么偏偏是他!”兰儿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个影子从脑袋里赶出去。但努力的结果,只换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兰儿的思绪。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时有些发愣,没等缓过神儿来,紧跟着又是两声,好似放了两个大爆仗,一阵一阵回响远远传来。
“小安子,什么声音?”
“枪声,是枪声!主子不好了,外头好像打起来了!”安德海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道。
噼噼啪啪!又是一阵枪声,急如爆豆。兰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清廷的侍卫,分为御前侍卫、王府侍卫、轮值侍卫和亲军侍卫营。宁薇公主失踪之后,兰儿借口侍卫失职,给禁宫内的侍卫大换血,抽调侍卫营来补缺,为了保险起见,连梅良甫等御前侍卫也都分调到各宫门轮值去了。现在整个紫禁城,应该是围的铁桶一样才对,怎么竟传出了这莫名其妙的枪声,难道是哪里出了变故?
“荣禄!荣禄这奴才还没有回来么?废物!”兰儿气急败坏的道,“小安子,你去外头看看,到底哪里打枪,发生了什么事。”
安德海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沉吟了片刻,兰儿低声道:“刘德亮!”
“奴才在!”一个身影从门外敏捷的闪了进来,躬腰垂手,宽大的帽檐儿下,正是刘德亮那张秀气中却带着一丝阴骛的脸孔。
“跟我去钟粹宫!多带侍卫,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先斩后奏!”
兰儿将手用力向下一挥,娇媚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杀气。“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