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昀还未即位的嘉定十七年八月,宁宗病重,史弥远派郑清之赴沂王府,向当时还是沂王的赵昀表明拥立的意思,但赵昀始终一言不发。最后,郑清之说:“丞相因为我与他交往时间很久了,所以让我担任你的心腹。现在你不答一语,我怎么向丞相复命?”赵昀这才拱手答道:“绍兴老母尚在。”这一回答看似答非所问,却既表明了想作皇帝的意愿,又不失稳重。郑清之回报史弥远后,两人更加赞叹赵昀的“不凡”。
赵昀登位后,赵宋朝的政治舞台上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即以越昀为代表的皇权,以杨太后为代表的后权,和以史弥远为代表的相权。杨太后对赵昀继位现实的承认,换来了皇帝登基后垂帘听政的地位。
宋代自真宗刘皇后以来,虽有垂帘的先例,但多是皇帝年幼、不能视事的情况下由太皇太后或皇太后代行天子之职。赵昀即位时已经20岁,并非幼主,在这种情况下,杨太后垂帘就违背了“后妃不得干政”的祖宗家法,自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种种议论。
另一方面,已经成年且志在中兴的赵昀,对杨太后的垂帘当然不会没有想法,一次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大体可以反映出双方在垂帘听政问题上的心结。宝庆元年(225年)--也即是赵昀登位的次年--上元节,赵昀按常夫在延和殿设宴恭请杨太后。席间,一枚烟花不知何故径直钻入杨太后椅子底下,杨太后大惊“意颇疑怒”,然后拂衣而去。赵昀随即聚集百官谢罪。并要处罚安排宴会的内侍。杨太后却笑着说:“难道他特地来惊我,想来也是不小心,赦免了他吧。”母子于是和好“如初”。此事看起来虽小。但杨太后却把它与自己的垂帘联系起来,以为这是赵昀要自己撤帘的警示。
联想赵昀、史弥远在废立过程中的毒辣手段,杨氏家族对此不能不做出选择。不久,杨后就向杨太后陈说厉害,劝其撤帘。杨太后听从了,于宝庆元年四月七日宣布撤帘,距她开始垂帘听政仅过了七个月。
随着杨太后的撤帘。朝中地“后权”也告消失,其格局演变也君权与相权的对峙。赵昀虽然在太后撤帘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不错地政治手腕。但面对老辣的史弥远,他的算计顶多只能是小儿过家家的玩艺而己。
赵昀既然坐上了皇帝宝座,一开始自然想要有所作为,以显示有能力中兴宋室。比之被夺了皇位的赵竑更有能力把国家治理好。故而在一时间也是勤奋好学,寒暑不辍,为政十分勤勉。又招揽人才,整顿吏治,在各方面都提出了一些整顿措施。但因为有史弥远拦挡在他与朝臣们中间。还有那些对未立赵竑产生极大疑虑的大臣作梗。另外,史弥远权势早成,凡事更是必须经由丞相的手,他地一番作为实是不易施行,所有的措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面对当时复杂地环境,赵昀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充当起史弥远的傀儡。
赵昀十五岁才被史弥远带到京城,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任何政治势力与威望,其得以登上帝位,全靠史弥远扶植。赵昀很清楚,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弥远地。皇子赵竑的遭遇,更使赵昀亲眼目睹了史弥远翻云覆雨的手段。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史弥远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已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否定史弥远就等于否定自己继位地合法性。因此他一直对史弥远优容袒护,褒宠有加。
基于以上种种,赵昀很快就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则韬光养晦,心甘情愿地过起了碌碌无为的日子。暗中则想方设法收扰人材,培植自己的班底,以图建立自己的势力。今年起复林岜,四月对林强云等人加官示好,即是出于这种考虑。这次会公然在史弥远面前找林强云索要“起阳丹”,也是他要给别人一种只知享乐不理正事的假象,让史弥远为他清除一切对其皇位的威胁,待自己真正能掌控大权时,好进行自己为政的大计。
林强云见了赵昀,一起到御书房密商了半个多时辰,然后便出宫去史弥远的丞相府。
史弥远这段时间以来身体越来越差,能镇住冤鬼地红丸子也需要越服越多,过去能用十天的量,现今不到六天就会服完。本来,他还有点责怪那位身为天师道上人,而又十分贪财的侄儿,认为他没用心为自己作法解除冤鬼作崇。可仔细一想,这位侄儿明明告诫过有诸般禁忌的,自己却是为了权势,身不由己地干犯--特别是与太后的私情比以前还更多--这些禁忌,以致身子骨每况愈下,倒也实是怪不得别人。
而此刻最困扰史弥远的一件事,就是李全这个人。上月得报,李全大阅水军七八日,众多朝臣纷纷来向史丞相问计,或干脆就提出派大军剿灭。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天下无事的闲散样,“泄泄如平时”地不动声色,对别人的上书置若罔闻。实则心里焦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解决心中的块磊。
倒不是史弥远不想割除李全这个毒瘤,而是五年前那位善风角的孙守荣,在某天对他所说的话被他牢牢记在心中:“李全与相公此生息息相关,气脉相承。一旦李全死灭,丞相也将性命不保,不出三年即终寿也。”
试问,有哪个位高权重的人肯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怎能不顾自身安危下决心征讨李全,哪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史弥远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十分相信孙守荣所占的卦象,对李全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话深信不疑,无论如何也不肯对李全动手。
本来,昨天半夜一听说侄儿林强云外出采药回来。他就要派自己地车驾去接的。可惜得到消息太晚,通往城名的各大城门都已经关闭了,没将人接到。谁知。今天早朝前片刻却见到了侄儿奉召陛见,与他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分开了。
如今,史弥远在等,等这位具有大神通地侄儿到来,让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使出可以通天的道法,看看李全到底是否真如孙守荣所说的般,其命相与自己息息相关。而且一定要他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将李全杀掉的话,会不会于自己的性命有所关碍。或者是令这位侄儿使出无上道术。祭起他所有的仙家法宝,为自己破解此等致命地死穴。
此刻,被强留在相府半年多的米巨秀正为腹痛难忍地史弥远诊脉。米巨秀对这位史相公的病已经是毫无一点办法了,为其诊脉也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是劝史相公多服此“红丸子”止痛。实在地说,即使有这个能力为史弥远治好病,米巨秀也不会尽力,他与时人们一样,对这位权相没有多少好感。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作为米南宫的四世孙,米巨秀天生就喜欢四处游山玩水,平常在一个地方难得住过四月以上。这些时间以来几次请辞,欲脱身到临安以外的地方一游而不可得,急得他在没人时跳起脚来咒天骂地。
米巨秀现时也在等,他要等地也是林飞川,想请这位天师道的上人来为他解脱被困于一地的窘境。虽说上次到林家并没能为其家人治好病体,但他与林强云还是很谈得来的。两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成了忘年朋友,相信这个忙小朋友林飞川是一定肯帮他的。
向史弥远告了个罪,米巨秀缓步踱出花厅朝外行去。没走多远,就见史府管家史忠带着林强云走过来,不由喜极。快步走到林强云身边悄悄扯了他一下,附耳将自己地为难处说了,林强云朝他一笑,会意地点点头要他放心。
林强云对史弥远是早有准备,这时来到丞相府中,见到正用右手紧顶肚腹的老奸,上前深躬施了一礼,从挎包内取出一个小瓷瓶,向站在厅旁的那两个俏婢吩咐道:“取滚水来,本上人有药散能叔父大人的病痛。”
史弥远一听立时叫道:“对对,快去取滚水来,我侄儿怎么吩咐尔等便按他的话去做。”
林强云将只有拇指大,成葫芦状的小瓷瓶万分不舍地交到史弥远手中,想了一会后,又装腔作势地要从史弥远手中取回,一脸沮丧的说:“叔父大人,这种药散珍贵得紧,乃先师所留的……是让小侄用于炼制……唉不说了,总之,这种药天下难寻,用一点就少一点地啦。你若是再不克制住体内的……物事,小侄是再没有什么办法好想的了。”
两个月来痛得没法忍受的史弥远,听到林强云一来就说有药散能解除自己的病痛,那是从心里感到欢喜。此刻性命悠关的药物已经到了手里,哪还肯这样轻易让林强云拿回去。何况他自认摸清了这位义侄的脾性,如此做做无非是借机弄些银钱,或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为他办。立时将手一缩,苦着脸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的好侄儿呐,这可不能再还给你了。此药所值若干,为叔加倍付还你的药钱就是了,或是有些什么需求,老夫自会为贤侄想主意办到。”
林强云:“叔父大人说话算话?”
史弥远现时顾不得与林强云多说,拔开瓶塞对里面的白色粉末看了一眼,马上全部倒入嘴里,接过俏婢取来的开水,便将糊糊的药粉吞下肚去,嘴里轻声呻吟着说:“哎哟,且先让为叔服了药再讲,别的稍迟再谈……唉,这药怎么还没见效呢……呃……哎……呃……咳咳……咳咳……”
好久都没好吃没好睡的史弥远的,身体比以前虚弱了很多,再没林强云初见他时的精神了,只这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被嗳出的气一冲,呛得他脸孔通红,咳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林强云一见,抢上几步在他背上连拍了几下。叫道:“叔父大人别再说话了,再咳下去会要了你的老命的。”
好一会,史弥远方停下不咳。抬起头刚想向林强云问个究竟,一张嘴就发觉肚腹已经不痛了,不由得“啊”地一声大叫道:“止了,止了,我的腹痛止住了……哈哈,仙丹呐仙丹!米先生,老夫这侄儿只要出手。总有那么多令你喜出望外地物事……”
米巨秀大为惊奇地向林强云问道:“请教林小友,相公适才所服白色药散是何名目。小友如何会说天下难寻,而且用掉一点就少一点呢?”
“这个……这个……药名么……”林强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上回请此人到家里为君蕙诊治,虽然没能看出是什么病。但林强云觉得过意不去,直说了吧,当着史弥远的面却是打死他也不愿意。十分为难的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药名来。
米巨秀笑道:“既是小友有难言之隐,不必说出来就是。在下知道这种天地间难得地丹丸,仙家秘药是不可对我等凡夫俗子说的。”
林强云这下有话说了,连忙向米巨秀使了个眼色,拱手道:“米先生休怪,此事本是不太方便说的,但看我叔父大人的样子也是急于知道此药的来历,小子便泄露些天机罢。这药是从‘天地丹’上刮下来的。叔父大人地病痛只须数分即可止住,哪会像刚才般要服下整整一钱去,还用那么久的时间才止住他地腹痛呀。”
米巨秀一愣,随即回过意来,心知林强云是因为刚才自己请他帮忙脱身,而先行造势,便也微微点头不再搭话。
“天地丹?”史弥远也是一愣之下,呵呵笑道:“贤侄不必为难,到此为止,到此为止罢。你倒是告诉老夫,刚才服下的‘天地丹’能有多久的效力,那丹头要怎样,到何处方可寻回?”
林强云:“叔父大人容禀,丹粉配合红丸子能有一天之效,能寻回天地丹头之人则是须得有福,并与叔父大人心脉相通者方能胜任,且还须得除去其他对叔父大人心头所系重扰方能办到。”
史弥远:“好侄儿,你倒是快说,何等样之人是与老夫心脉相通,又要如何方能除去老夫心头重扰??”
“哈,这也是叔父大人寿禄还旺盛所至,与叔父大人心脉相通的人么,之前小侄还不敢说得嘴满,现在就没什么问题了。”林强云摆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大咧咧的找了张椅子坐下,向两人扫了一眼笑嘻嘻地说:“叔父大人烦请这位米先生出去,不出一年定能将‘天地丹’头寻回。不过这事须得急如星火地办,米先生须得马上离开相府到小侄家中稍候,否则……”
史弥远没等林强云说完站起身向米巨秀施了一礼,急道:“没什么否则,米先生这就请即刻帮老夫去寻‘天地丹’头罢,得了丹头后,老夫必有以报……”
米巨秀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离此牢笼而去,此时那还会推辞不允,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告罪离开。
史弥远摒退了两个俏婢后,招林强云坐近自己的身边,把孙守荣所说的话告诉这位侄儿,问道:“此事还要贤侄以无上道法与为叔查察一番,那李全是否真与为叔此生息息相关,气脉相承,是否李全死灭后,老夫不出三年即也将性命不保?”
“啊哈,真是踏跛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呐。”林强云这下真是喜上眉梢,心里大叫道:“合该我林某人能报得凤儿和妈……叔妈的大仇,又能不显山不露水地一举数得。”嘴里却说:“叔父大人不须为此烦心,小侄在早上见了叔父大人一面后便知晓其中关窍了,也为此而作了一些安排……”
“哦,贤侄已经有所安排了,快与为叔说说。”史弥远倒没什么奇怪,心中早认为侄儿神通广大,只见自己一面就能看出体内冤鬼作崇,先做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对此性命悠关地大事,却是极想知道侄儿是如何处断的,故而急不可耐地发问:“需要为叔做些什么,得用多少使费。为叔好早做准备。”
林强云把要求圣上行明堂大祭及发放五百官人出宫的事说了,一本正经地告诉史弥远说:“本来,为太后变容换肤只须将其身边的宫女阴人放出宫去,即可辅以道术之力办到。小侄所以会有大祭明堂之举,其真正的目地是借皇室祀礼之功,为叔父大人与太后安抚体内的冤鬼,使得祈寿之法能顺利进行而为。行了道法之后,叔父大人与太后体内冤鬼即可安分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联也在此期间内暂行断绝。只是,叔父大人此后千万不能再与太后相近,以防已经分隔开地冤鬼们又再气息相通联上妖力,那时小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再制服他们了。还有,那李蜂头……啊……是李全。与叔父大人的所有连联干碍,可用此一功法在两个月内予以根绝。”
史弥远沉吟道:“祭明堂大礼须得在文德殿举行,此时国无大事,如何能随随便便行此大祭,老夫看这事有些难办。”
林强云笑道:“此事有何难的。圣上和太后都说了,年内便要册立皇后,这不是一国大事么?”
史弥远拍腿叫道:“是极,老夫怎地把这般大的事给忘了,哈哈,好,老夫又得贤侄之助,可多得不少寿数矣。贤侄有何心事不妨直言。老夫但能办到的,无不为贤侄办妥。”
林强云既然已经有所付出,这时也就不再客气,把自己所要求的事摊开说了。
史弥远想了一会后,有些为难地对林强云说:“贤侄啊,别地都好办,只管依你的意思去做,出什么事都由老夫出面为你开脱,量那些收税地小民不敢吭出一声半声。此外,立坛行法的银钱由为叔府内先度支五十五缗与你去办,不够再向为叔索要便是。缺粮的事也好办,先由常平仓的储粮借调给你,只要年内你们能将粮食购足,再运回存入仓里补平便是。运粮至福建路赈荒也不难,只须老夫发出枢密札子以军粮之名送去就行。至于开放铜铁之禁、从行在会子务中抽工匠和调买领出楮纸诸项就有些麻烦了。不若这样,铜铁之禁是不能开地,为叔可向各地坑冶发扎行文,让你的商行自去向他们按市价购得;为叔再去与榷货务情商,从会子务中抽取数人给你们崂山道观帮忙制作法器。楮纸……唉,楮纸啊……实在是为叔无能为力呀,你的商行自去成都府路购买罢,京师会子务的楮纸是确实没法给贤侄的了。”
既然史弥远已经把话讲死了,林强云还有什么好说地,只好悻悻然的起身告辞。
史弥远能止痛救命的‘天地丹’还没着落,如何肯放林强云出门,不由急道:“贤侄且慢些走,你刚才所言,我服下的‘天地丹’粉只能止得今日一天,那么……”
林强云笑道:“哎哟,这倒是小侄疏忽了。叔父大人放心,设完法坛行完道法后,天地丹即可送至府内让叔父大人慢慢服用,在此之前,小侄会令人多送些红丸子过来,务必不让叔父大人再受腹痛之苦。”
“还……还要行……行完道法之后?”史弥远愁眉苦脸地连话也说不顺溜,心想这可能是宝贝侄儿因自己未能满足其全部要求而故意刁难,不由得有些恼怒,暗想以后要让这个贪婪的年轻人再吃点苦头,使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但林强云随后所说的话又让他有点拿不定,说不定那什么‘天地丹’真要经过道法镇压后才能拿到自己这毫无道基之人手上。
“叔父大人,‘天地丹’乃上古所留的天材地宝,若天道法维护地话,很快就会失去效力,哪能在世上存放数百年时间不变。若不经小侄作法即送到相府,其所存留的天地灵气将向四处散逸,效力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早晚会再无克制冤鬼之力,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叔父大人自己呐。”
这些鬼话自是糊弄之词,反正史老奸也弄不清虚实,可以随便他爱怎么骗就怎么骗。说到后面,林强云又还加了一句:“叔父大人也请记得,天心也即人心。善恶之报乃天道循环,有时是任何仙术道法都不能阻止的。”
林强云这几年阅历渐深,尽得“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真谛,特别是今年三四月平白被人捉去受了一场酷刑,差点连命也胡里糊涂地道掉后,更是小心翼翼和人相处。此次与史老奸、皇帝、太后这样的人打交道,凡事都留了一些后手,以图到危急之时能有个反击的机会,免得到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才冤枉得紧呢。
“是这样……”林强云最后一句话让史弥远猜疑不定,不知这位宝贝侄儿到底看出了什么。心中不由得有了杀机。此时却是一脸无奈地苦笑道:“贤侄呀,你可千万别将此事在事情一忙起来时就忘了,愚叔这条老命还指望着‘天地丹’呢。”
林强云出了相府大门,心急如焚地钻入轿内。在门外相候地一小队亲卫不待他下令,就已经分出一队先行。
“不知道家里公治渠先生派去送粮的护卫队们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无论如何得先运些粮食回老家去,给梓叔们保住性命再说。”林强云坐在轿子里胡思乱想,有点心神不定。
林强云是昨天下午申时回到临安的。一到家里就有应承宗兴冲冲地来告诉他:“大哥,我姐跟陈自明医师去建康府(今南京市)了,据陈医师说,我姐的病能否治好他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好坏还是五五之数。他说,我姐主要是受伤后没及时诊治,且又调养不好,长时间没能用谷物的天地精气补还受损的肌体。故而经血已经固滞,极难以普通药物将固滞的经血打通了。陈医师将我姐带去建康府,说是要与其师兄共同诊治,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个妥善之法将我姐的病治愈。”
看大哥只是点头没说话,应承宗又有点忐忑不安地说:“还有,大哥回山东去地这些时日以来,我把给史老奸的红丸子药方改动了一下,将葛根粉换成了藕粉,并把那种明矾制成地白药粉慢慢减少到只加入三成。每回送红丸子去时史相公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要我等大哥回来时,叫你去他相府一趟。大哥,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唔,史老奸大有可能纵容薛极他们对我下手加害,他的名声也坏得可以,由他吃些苦头也好,也让此人知道一下被人害是个什么滋味。咦,那就是说,我们原来六成药四成粉的量,被你改为三成药七成粉了。那……你把留下来没加进去的药粉都弄到哪儿去了,不会倒掉吧?”林强云笑着问承宗。
“哪能倒掉呢。”应承宗从囊袋中取出一个大纸包在手上掂了掂,笑着说:“在这里,足有近两斤,我是想省下点药粉,别人也有这种病地时候好再赚他一笔。”
林强云想了想,正色对应承宗说:“承宗,史老奸的药么,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按你现在的制法给他就是。不过,你切切要记得,今后对别人绝不可以这样做。药,不比别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俗话说‘人命关天’,千万不可等闲视之。这样吧,你这两个月来送给史奸地药肯定不能有效治他的病,所以,这些药粉还得用到他的身上去。稍后,你留二三两给我,先去应付史老奸用用。其他的么,你再多做点药粉出来,另外煮些极稀的藕粉糊,用这些药粉配上四成左右藕粉,做出一个七八寸高的人形药样来,把它晒干后过几天我有大用。”
四海坐在书房内憨厚的只是傻笑,坐在他身边的金来见承宗地话已经说完,便一下用手捅,示意他开口。四海却只扭了扭身体,没去理会。
这让正往药粉中加藕粉的林强云看到了,问道:“你们两个鬼鬼崇崇的干什么,有话就说,何必这样做张做智的。”
有林强云发话,四海才扭扭捏捏的说道:“公子,有些关于金国、蒙古人的消息,不知对我们是否有用……”
林强云:“不管是否有用,只要是大事,就都给我讲一遍。”
四海应了声“是”。然后一本正经地向林强云讲了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天下大事:六月,蒙古大可河窝阔台誓师灭金。七月,窝阔台留下口温不花等,进雁门关南下。另外,最后得到的一条消息说,真定府的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派了他地兄弟--汉军万户--史天泽南下攻打武仙的卫州。
同是六、七月间,福建路的汀州、南剑州和邵武军大荒,饿死了很多人。其中尤其是汀州,饿死地人达数万。好在有宁化县一个姓曾的寡妇。奉给官兵军粮,又拿出六七百石稻米碓成碎粒,分设了五个粥厂救活数万乡民,否则死的人将会更多。直到现在。汀州境内也还是有数不清的老弱妇孺无依,濒临饿死的边缘。
这个消息让林强云听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老家饿死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脑子里马想到上次回连城去所看到的情景。一个个骨瘦如柴头大身小在风中瑟瑟发抖地孩子;似乎看到了好朋友罗运天和三菊的哥哥谢财发那个瘌痢头,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向自己伸出双手呼叫,又似是看到丫头和另外一些女孩让草绳绑着,正被数十个赤身露体形如骷髅地男女围住,有些拿着个破碗凑到女孩们的脖子边,准备承接稍时流出的血浆,有几个则抓着削尖的竹刀,要往孩子们地颈部插下……天啊。那种惊心动魄的惨状怎能再让它在我的家里重演?
林强云跳起身发疯似的大叫:“快,立即请冉先生和公治先生来一趟。我发誓,那样的惨事决不能在我地家乡再现。我发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想尺一切办法消灭这种人吃人的现象!”
不到一刻,冉琥和公治渠在林强云团团乱转的焦急等待中匆匆赶到,他们也是听到林强云回临安的消息后从城内回来的。
林强云一见他们就急躁地说:“两位先生,我要马上将所有能弄到手的米麦全都运回泉州,请你们帮忙尽快做好准备……”
“公子勿须这样着急,此事公治先生已经在上月就开始办了。”林强云一听八月就开始办,顿时松了口气,向公治渠深施一礼:“多谢公治渠先生,能将情况给我说说么?”
公治渠慌忙还礼道:“这是在下的本份,不敢当得公子的谢字。我也是在七月看到邸报,知道公子家乡大荒,便自作主张从七月二十九日开始,向泉州运去三百石糙米。正准备每隔五天就运一次时,接到泉州地沈管事传信来说,福建路粮荒十分严重,我们的三百石米和温州运去的米粮只够泉州、漳州两地所需,能送回汀州的十不得一。故而派人向我们各地的粮行传去急信,要他们加紧多运些粮食过来。在下发往泉州的粮食也加至五百石,到了八月二十四日,我们每五天就发运一千石,看来这样也还是不敷应用,可能……”
林强云:“那么为何每次不多运些去呢?”
冉琥:“这怪不得公治先生,一是我们各地漕运到临安的粮米数有定量,每日能抽出三百石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二则前些时一直有大风,我们有好几艘运粮船不但没把粮送回福建路去,还落得船毁人亡,折损了不少银钱;三则是此去福建路在经过好几个税务,他们所厘定的商税也令人吃不消,有一次还把我们的食用米硬说成是酒米来征取商税,一船米全都交了税后还不够,还派人回临安取了数百贯才将人、船赎回来。故而我们这一个多月来,从临安发出的倒是有七千多近八千石,可运送到福建路去的米粮也仅三千多石不到四千石。亏上数万贯钱还没什么,我们亏得起。可粮运不出去接济公子的乡亲才是令人心痛呐。”
“四海,立即派人到城南的运河入钱塘江口,通知我们留在那里待命的四千斛大舰,明天由他们先运一船粮食到泉州。”林强云转而对公治渠吩咐道:“公治先生,今天连夜准备好一千五百石粮米,明日天亮后立即多派护卫队送到大舰上,如再有税务的栏头敢来生事阻挠,就要护卫队给我打过去,只要没有人命,出什么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担。”
就是因为这件事,林强云才会连夜进城到游仙苑的别院住下,赶在今天上朝想办法。却巧太后叫其侄孙杨凤孙传旨,令他于早朝后诣慈明殿进见。总之,今天一天内,赵宋朝的皇帝、太后、手握实权的丞相三大巨头,都因为其各自的原因与林强云做了一笔不小的交易。
北瓦前街已经开了半年多的升元楼,还是和以往一样,四个穿了蓝底镶大条红边上衣,白阑白裳的伙家立于铺面两侧,向进内的人客躬身为礼。
酒楼管事袁通看到林强云的亲卫们从街角转出,就知道东主回来了,匆匆迎上前到林强云的轿子边小声说:“东主,恶虎于十七有要事禀报,已经在别院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林强云掀起小窗帘对袁通说:“那好,请袁管事给我们送些吃的来,我们都饿坏了。”
“林东主,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你一面,真是想煞老于也。”恶虎还是上次在小巷口拦路时的那副打扮,拱手对林强云大声嚷道:“呵呵,老于这厢有礼了,东主勿怪。”
林强云抢上一步执着恶虎的手,摇动着说:“于大哥,年来的这些时间辛苦你和手下的兄弟,若非于大哥等人帮衬,我们与那些无良粮、帛奸商的争斗也不能一举得胜,小子所受的冤枉气和那要人命的毒刑之仇也欲报无门呐。走,我们入内喝杯水酒,边吃边述如何?”
恶虎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强云狼吞虎咽地吃了三碗饭,在黛丝娜接过碗去要装第四碗时,他口中赞道:“啧啧,哎哟喂,你哪里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又哪里像个有钱的大商家、大富的东主呐,这种吃像比码头上搬抬货物粮包的役夫还更恶形恶煞。厉害,难为你是如何吃得下四大碗如此多的饭食……”
“于大哥,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了,再怎么说小子也比你老兄小上十多岁吧,会吃并不是什么坏事呀。”林强云摸摸还没怎么饱的肚子,向于十七笑笑说:“告诉你吧,我在上山下乡……哦,在山里时,那一年才二十岁,有天早上起来把一天吃的两斤……不对,是两升米,全用搪瓷盆蒸成饭。原本要把那一盆饭分成三份做三餐吃的,可吃了一份觉得肚里空空的像没吃一样,咬着牙把中午的吃了,却还是觉得肚内没什么东西,当下又一狠心把夜饭也吃掉,这才觉得肚里稍有点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