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对方驰近,看清了打的是康国旗号,贺然心下稍安策马立于阵前。
康军一骑战马率先赶到,来人在马上抱拳拱手道:“末将杨厚参见军师,末将受我家军师将令率一万八千军卒护军师归国。”
贺然心中欢喜,问道:“可是太后的旨意到了?”
杨厚答道:“正是,末将日后唯军事之命是从。”
贺然见这杨厚一脸的朴实稳重,心下对墨琚更加感激,安排杨厚扎下营寨,少不了要安抚亲近一番,酒至半酣杨厚就对这个名满天下的军师有了新的认识,这个易师与自己那位墨琚军师简直差别太大了,墨军师平日不苟言笑,即便在酒宴间也难有欢颜,这位贺军师可倒好,不笑不说话,不但话语无忌而且笑得还很花样百出,全无半点架子且不说,受了手下顶撞也毫不在意,饮酒时与部将嘻嘻哈哈,斗酒猜拳竟还耍赖。
初时杨厚颇不适应,贺然对他也不刻意照应,在一班将领的熏陶下,杨厚慢慢的放开了一些,那种洋溢在酒席间的浓浓兄弟情令他身心渐弛,习惯了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天还未亮,贺然就催动大军启程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随行引路的赵国官员看的心中直害怕,对贺然神态更加恭敬。
一路无话,急行了十多日,这日扎营后贺然见军卒疲惫不堪,遂传令明日晚些上路,他心里再急也要保存些将士的体力,逼得太狠了军卒难以承受。
入夜,贺然独对孤灯暗自发愁,让他心神不宁的事情太多了,回去后将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易国他实在是越想越怕。
子夜时分,他刚有了睡意,帐前忽然起了骚动,还未等他发问,帐帘一挑他在万壑关派出的偏将脚步摇晃的走了进来,喊了声“军师”就倒了下去。
贺然快步走上去,看清他是因体力透支晕过去的这才放下心,命亲兵急忙施救。
那偏将醒过来后,急声道:“禀军师,陵坝将军不肯回兵,他言道有王命在身难奉军师军令。”
贺然闻言一跺脚,紧紧的咬住了牙关,心中暗呼了一声:完了!
这时苏明等人闻讯赶来,贺然面色平静的让那偏将下去休息,待帐内只剩几个亲信将领时,他低声道:“陵坝不听我号令,我必须亲自赶去令他回转,这里就交给你们几个了,余下路程不可耽搁,越早赶到易国越好,将到边境时不可莽撞,探听明白了再行动。”
苏明大惊失色道:“军师三思啊,陵坝非我同类,在这动乱之期军师孤身前往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再者,依末将所见,白宫博就算回师了,若要攻打我国也得禀明顺王,来回也许时日,我们只要加紧赶路未尝就来不及。”
贺然眼中清光闪过,望着他道:“你太小看白宫博了,若要我看,他得到西平放我回来的消息后,在回兵的同时就会派人急报顺王请求攻打易国,他绝不会班师回国后再上书请战,他从赵境杀入,顺国本部人马从顺境杀入,前后夹击之下我国所余那点兵力如何抵挡?鸣钟城虽经修葺加固但估计也撑不了几日。”
众将尽皆变色,有人犹自不信道:“军师断定白宫博会不顾盟约突袭我国吗?”
贺然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糊涂,是我们把白宫博逼上绝路了,天下局势已然大变,盟约已是废纸一张了,得知康国大军随我们归国,白宫博难道会猜不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吗?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先灭了我们易国杀光王室一脉,到时木已成舟,各国诸侯就是想帮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苏明面色发白道:“要这么说,军师就是现在劝回了陵坝也来不及了。”
贺然垂下眼帘道:“是有些晚了,这陵坝真是混账之极只知尊王命而不知应变,这样的人岂可为将?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星夜赶去若能让这支人马回军还能多争取几日时光,能不能赶上救鸣钟城就只能看天意了。”
苏明不住摇头道:“白宫博若真如军师所言行事,陵坝就算此刻就回师恐怕也来不及了,军师赶去迎他这一来一往还要耗去许多时日,既然于事无补军师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了。”众将纷纷附和。
贺然不为所动,道:“咱们是秘密前往万壑关的,其后又一直在西屏境内行军,顺国的密探应该是直到咱们归入康国大营才明白西屏放了咱们,如此算来白宫博得到的消息要比陵坝晚上十余日,计算下来他很可能是在这一两天内才得到确切消息,虽然迎上陵坝再劝他折返会比顺军晚些日子到达易国,但舍此再无良策了。”
众将还是觉得军师孤身去说服陵坝有风险,毕竟他曾归降过西屏,陵坝能不能认他这军师都难说,万一言语失和闹起来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贺然心意已决不再与众将费口舌,寒起脸传下军令,命席群只带二十名亲兵随行,即刻出发。
众将苦劝无果,只得默默的看着军师带着一小队人马连同一个引路的赵国官员冲进了夜色中。
五日后,贺然一行人终于碰到了陵坝的大军,内心的焦虑与身体的极度劳累已令贺然发起了烧,嘴上起了水泡。
先锋营的将士蓦地见到军师立马出现在大路上都惊呆了,继而欢呼雀跃起来,几个将领上前施过礼满脸的激动。
贺然先命人去找陵坝过来搭话,然后把一个平素相熟的将领唤到一边问道:“你家大将军出了何事?”
那将领闻言垂下头,低声道:“大将军被封为抚国公了。”说着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愤恨道,“这是明升暗降,大将军失了兵权后整日在府中以酒浇愁,他日夜盼着军师回去呢。”
贺然轻轻“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陵坝可能掌控这支人马?”
那将领身子一颤,马上就明白了贺然的话中含义,咬牙道:“陵坝不过占了是大王旧部的便宜,否则他有何才能做这大将军?他为人倨傲与我等素来不睦,所以军中将领大多心有不服,这些日他虽在军中提拔了些亲信,但还不足以掌控全军。”
贺然本就因发烧而发沉的头此刻有些隐隐作痛了,从这将领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出,陵坝对这支军队已经有了一定控御能力的,他沉吟了一下,道:“你跟忠于大将军的弟兄们暗暗打个招呼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做出自相残杀之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将领用力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过不多久,陵坝满脸疑惑的在众将簇拥下策马而至,他看清面前的果然是军师后,本想下马施礼,可犹豫了一下改为在马上抱拳施礼道:“军师怎会在此啊?你不是……归降西屏了吗?”
贺然笑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难道没听说我带军离开西屏了吗?”
陵坝皱眉道:“确是有探报回禀过,不过这太让人难以相信了,西屏就算能放军师回来,可又怎会连那一万军卒都放了呢?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贺然笑容渐收,道:“这事确有些难以让人相信,不过你既代掌大将军之职,从近日所得情报中你还猜不出其中缘由吗?”
陵坝脸上微现尴尬,他的确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各种疑团已经把他的头脑搅成一锅糨糊了。
贺然轻轻哼了一声,责问道:“我派人劝你回兵,你为何不听?”
陵坝支吾道:“我那时尚不信军师已逃离了西屏,怕中了西屏的计策。”
“你倒谨慎,难道你不认识我派来报信的那个人吗?”
“军师说笑了,我们经常在一起操演如何能不相识,只不过……”陵坝在贺然的逼视下有些胆怯,总是想下马搭话,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大将军了,比他这军师官职也不低了,遂仗了仗胆子,道:“我奉王命出征,如何能仅凭他一番空口白话就回师呢?军师如何不知此理?”
贺然冷冷的盯着他道:“他不曾对你出示过我的调兵令符吗?”
陵坝听贺然语气越来越不客气,同着众将的面有些下不来台,大声道:“令符我倒是看过了,可你身陷西屏,这令符我如何敢轻信?”
贺然从怀中取出军师金印托在手中道:“好,先前的事就此作罢,如今我亲令你回兵,你回是不回?”
这一下气氛立时就紧张起来,陵坝身边的人有些已经握住了刀柄。
陵坝盯着那颗金印脸上阴晴不定,最后咬了咬牙道:“我身负王命,军师之令恕难遵从,望军师见谅。”
贺然点点头,道:“你还是怀疑我已真心归顺了西屏是吧,你怀疑是西屏人指使我来阻拦易军的是吧。”
陵坝心中还真有此猜疑,嘴上却道:“不敢!陵坝绝无此意。”
贺然看他眼神闪烁一副自以为机智的样子不禁心头火起,厉声喝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身负王命,可大王如今已命在旦夕你却不知救援,你这大将军是如何作的?!”
陵坝被喝的身子一颤,嘴硬道:“你不要危言耸听!”
贺然用手指着大军后面,问道:“你探查过跟在后面的顺军吗?”
“这个自然。”
“他们就无异动吗?!”
陵坝朗声道:“顺军十几天前虽放缓了行军速度,但我已查明了,是因主帅白宫博患了病,这也属平常。”
贺然眼中闪出寒光,道:“白宫博不是患病,他是带兵去打鸣钟城了,不信你可以随我折回去查看,若白宫博大军还在,我即刻自刎在军前。”
陵坝闻言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不住摇头。
贺然凑近他,低声道:“我还要告诉你,七国之盟已经不在了,各国不久就将与西屏罢兵言和,你自以为是把我传来的警讯当做是耳旁风已误了大事,易国若真是因你而亡,你百死不足谢其罪!”
陵坝彻底傻了,惊疑的问:“你肯定白宫博是去攻打王城去了?”
贺然冷冷道:“你何不亲自去看看?”说罢,对众将高声道:“传令,火速回师,敢稍有延误者,斩!”
陵坝身边的亲信一时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他,陵坝早已慌的没了主意,见军中大多将领对贺然的军令轰然应诺,连忙对亲信挥了挥手,道:“回军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