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千甲士是怎么回事?”贺然哪一条都不愿选,顾左右而言他。
“我此次明着是奉天子之命,出使顺国,此际兵荒马乱,自然要多带些护卫。”
“你想带着这些人去苏平疆那里?”
“是啊,咱们缺兵少将,这几个统兵的将领受过我的恩惠,对我忠心不二。”
贺然叹了口气,道:“不妥,我观这些军卒满脸骄矜之色,队形不整,散漫不羁,战力可想而知。再者,易国初立,人心不稳时必多疑,这两千人对易国来讲不是小数目,若惹他们生出猜忌之心,反而不美,如若这些人到时再不服号令,寻衅滋事岂不是会让你难堪?还有,他们家室都在朝都,怎会为易国拼死而战?若临阵溃退岂不令公主蒙羞?”
竹音公主被他说的有些懵了,问道:“你是想让他们回去?我们怎可两手空空去投靠苏平疆?”
“到达易国时就让他们回去,有公主灵通的情报就足够了,公主不妨也回去,若易国侥幸能躲过此劫,他日有所壮大,我再去接你过来就是。”贺然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你当我是避危难而享荣华之人吗?你若能劝得苏小姐陪我同返朝都,我就回去。”竹音公主微笑着说。
“好,我正要极力劝她先到朝都避一避,到时还望公主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管,看你的本事了,她走我就走,她留我就留。”
“你难道真不怕死吗?两军开战可不是儿戏,兵败城破时乱成一团,谁会认得你是公主?死于乱兵之中后悔可来不及了!”贺然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有些脑了。
“死又怎样?我早就活的不耐烦了!”竹音公主毫不示弱,瞪着他回敬道。
贺然刚扬起的气焰顿时熄了下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公主不要说气话,能有公主这份尊崇与荣耀的当世能有几人?虽有血海深仇未曾得报,但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顺心?再说国仇家恨乃男儿之事,公主能有这份心就够了,保住自己性命最为要紧,日后可再花重金多多收买死士,多行刺康元王几次,保不准哪次就能得手。再者,公主就此投奔易国,岂不是背叛了蔪国?天子对公主恩宠有加,你这么做定会令他心寒。”
竹音公主眼中露出凄苦之色,悲声道:“父王虽对我恩宠,但多半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去年他就暗示我嫁给西屏太子,我一直在假作不知,近些日他说的愈发显露了,那太子性情暴戾,常有姬妾死于他手,我在世间已无一亲人,避无可避,与其度日如年的受辱于西屏太子宫,不若随你赌上一赌,纵死的痛快些。”
贺然平日只见她阳光一面,哪知她还有这份苦楚,怜爱的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既如此,你我就赌上一赌吧,不论日后有何危难,只要我贺然一息尚存,定会站在公主身前。”
竹音公主动情的偎进贺然怀里,闭上的双眸,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娇颜。
贺然心中无比沉重,面对渺茫的未来他感觉很无助,没享受几天的田园生活已渐行渐远了,等待他的只剩下血雨腥风的无尽厮杀了,造化弄人啊,这可真算得上是神仙也帮不上忙了,他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至此竹音公主也不避嫌疑了,让他与自己同乘一车,贺然没过多久就难以自持,手脚不规矩起来,竹音公主开始还能忍受,到后来羞得实在受不住了,红着脸把他哄下了车。走了一天路的贺然转天再被召入车中时,老实了许多,除了搂抱亲吻再不敢放肆了。
一路无话,这日终于到了易国边界,竹音公主命队伍停下,派心腹骑快马找此处守将通报来意,不多久一支易国人马迎了出来,领队之人见他们人数众多,迟疑着不敢上前,竹音公主依贺然之意,把投靠易国的意图向卫队的几名将领说了,有两个人吓的脸色都变了,当听到他们可返回朝都时都松了口气。随来十几个客卿大半都留了下来,立誓愿意以死相报。
等卫队离去后,易国的那个将领才下马走了过来,躬身施礼道:“小人迎接公主芳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竹音公主知道贺然心意,对那人道:“我要去拜会苏小姐,请将军派人引路。”
那将领连声答应,一边派人通知苏平疆,一边派出一部人马护送他们前往归月山庄。贺然归心似箭,与竹音公主弃车上马疾驰而行,一路上他见险要之处都在修建工事,备战气氛异常浓烈,秀美山川已无往日安宁,心中不免生出厌烦之意。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归月山庄,竹音公主把客卿们安排在临近的一座小城内,只带了小来与小去随贺然上了山,村民见到贺然回来都如见亲人般惊喜不已,贺然与众人一一打着招呼,走到村尾时小荷与小竹已迎了出来,二人眼中都闪着泪光。
贺然望见山坳中的宅院时,心中怦怦狂跳再也顾不得其他了,飞奔着跑了过去,一进院就见苏夕瑶俏立在自己的房门前,贺然跑到她身前,二人四目相对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苏夕瑶才轻声道:“你终是回来了。”
贺然颤声道:“姐姐清减了。”说完二人目光纠缠在一起,又无语了。
良久苏夕瑶缓过神来,看到了故意避在远处的竹音公主,忙迎了上去,竹音公主除去面纱也走过来,二人相对而拜,心下都不禁暗自赞叹对方的绝世容颜,苏夕瑶把他俩让进屋内,小竹则把小来与小去领到自己房内,小荷给他们沏了茶看了贺然一眼,识趣的退了出去。
竹音公主何等精明,心中有意讨好苏夕瑶,左一声姐姐又一声姐姐叫的苏夕瑶心中发甜,她谈吐高雅,妙语连珠,不一会就与苏夕瑶混的如同姐妹了。贺然被晒到一边,看竹音公主此刻一扫往日刁蛮摇身变成了乖乖女,把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心中不免好笑,他这些天一直在发愁如何向苏夕瑶解释竹音公主之事,现在看来她自己就能把一切搞定了。
竹音公主与苏夕瑶沟通完感情,识趣的站起身说一路劳乏想去歇息一下。贺然见她如此乖巧,心中更加怜爱,主动承担了小丫头的角色把她领到了客房。
竹音公主扫了一眼屋内简单的陈设,缓缓的坐在榻上,过惯了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的奢华日子,眼前的清冷让她一时难以适应。贺然能体会她内心的那种失落,温柔的把她放倒在榻上,在她娇嫩的樱唇上吻了一下,附耳道:“公主受苦了。”
竹音公主眼圈一红,哽咽道:“你莫要负我。”
贺然见平日高高在上的竹音公主在自己面前露出柔弱之态,心中一酸,与她并肩躺下轻轻拥着她道:“我此刻虽不能给公主往日荣耀,但必竭全力使公主开心。”
竹音公主如小猫般蜷在他怀里,轻声道:“苏姐姐真是美若天仙,怪不得你拼了命也要回来。”
贺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用手捏了捏她温玉般滑润的粉颊,笑道:“公主一样美若天仙,为夫虽好色但更重情,绝不会薄待公主。”
竹音公主撒娇的捶了他一下,道:“你只此一项长处,哼,若不是见你三番五次的不顾性命的要来救苏姐姐,我才不会倾心于你。”
贺然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真诚道:“若公主有难,我同样会舍命相救。”
竹音公主动情的又向他怀里偎了偎,芳心中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贺然如同哄小孩般轻轻拍着她,嘴里哼着催眠曲,竹音公主仰起头,好奇的问:“这曲子也是尊师教的?”
贺然点点头,竹音公主似乎想起来什么,皱眉道:“你那日喝醉酒……,哦,你先去陪苏姐姐吧,这事我回头再问你。”
贺然何尝不想早点去陪苏夕瑶,可知她此时最需关爱,不忍就此扔下她,见他迟疑不走,竹音公主甜甜笑道:“我本以为你把我送到这里就会去找她,能留这么久我已知你心意,去吧。”
贺然才下榻,临走歉然道:“此处屋舍简陋,公主且将就些吧。”
竹音公主笑道:“苏姐姐受得,我就受得,去吧。”
回到苏夕瑶屋内,贺然脸上有些不自然,心虚道:“公主初来有些不适,我多宽慰了她几句。”
苏夕瑶嘴角含笑,看着他一语不发,贺然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有些慌了,小声道:“小弟急着回来见姐姐,来不及征得姐姐同意就擅自带她来了,扰了姐姐清静,其实我与她与她……”说到这里贺然说不下去了,他纵再无耻也说不出与竹音公主毫无瓜葛的话了。
苏夕瑶看着他的窘态,眼中逐渐露出笑意,“说啊,为何不说下去。”
贺然手足无措的摸摸衣领,又捋捋衣带,赔笑道:“姐姐虽清减了,可却愈发秀美了。”
苏夕瑶见他还如先前般油滑,低低啐了一口,才平静道:“我很喜欢这竹音公主,她也是薄命之人,你好好待她吧。”
“这……,我对姐姐……”贺然猜不透她的心思,急着想表白。
苏夕瑶不待他说下去,就冲他摆了摆手,贺然这次读懂了她的眼神,那种不语两心知的感觉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苏夕瑶面色转戚,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战火已烧到身边,我还有何清静可言。”
提到定国公身亡一事,贺然陪她哀伤了一会,苏夕瑶平静下来后,望着他道:“你不忘当日之言,此时能赶回来以死相报,我心已足,此地不日将遭涂炭,你明日就与竹音公主回朝都吧。”
贺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她摆摆手,静静的望着她。苏夕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明你心意,可你要为竹音公主着想。”
贺然把竹音公主的处境对她说了一遍,苏夕瑶听后漠然无语,贺然笑道:“姐姐无须愁苦,我明日就去察看地形,与平疆共守易国,我种田虽不行,但打仗却有两下子,姐姐莫要忘了我的来历。”他为让苏夕瑶安心,故意作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苏夕瑶果然神情一振,美目中闪出一丝亮色,问起他上次争战之事,贺然为证明自己的军事才能,添油加醋的讲了起来,紧张惊险处听的苏夕瑶芳心乱跳。随后贺然简略讲了离开山村后的经历,有意删去了暖玉夫人一节。
苏夕瑶已从晴云公主信中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不过还是听的饶有兴致,等他说完,苏夕瑶笑着问:“传闻你是煞星转世,这是何故?”
贺然一咧嘴,就这么点事想藏着掖着,还是被抖落出来了,只得讪笑着把与暖玉夫人之事讲了出来,他虽讲的言辞闪烁,苏夕瑶哪里会猜不出内情,笑着道:“得暖玉夫人青睐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何须这般隐晦?”
贺然心中暗喜,没想到苏夕瑶这样冰清玉洁的人也把这种事看的这样轻,心中不禁暗叹,男人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幸福啊!
晚宴时贺然亲自去把竹音公主请了过来,三人把酒言欢,气氛融洽的让贺然都有些不敢相信了。看着两个举手投足皆能倾倒众生的绝世佳人,贺然感觉浑然若梦,刚为这边娇媚神态看的发痴,又被那边如花笑颜吸引,美景无限一双眼睛顾此失彼,他真恨不得能长出一个复眼来。
宴罢,两女都有意回避,想把贺然让给对方,结果是剩下贺然一个人傻傻的坐在原地,不知该去哪里。和小竹与小荷诉说了一会离别之情后,他在院中徘徊了一会,还是先走进了苏夕瑶的房间,可立刻就被轰了出来,无奈只得又走向竹音公主的屋舍。
竹音公主做的更绝,连门都没给他开。贺然想了想觉得应该去村里看看,了解一下情况,转了几家,他发现精壮村民都被征去当兵了,牧山也在其中,村民们虽未明言,但神色间都带着对战事的担忧。贺然心情黯淡的走回自己以前的家,村民们的悲观情绪令他久久难以入睡。
第二日一早,苏平疆上山来拜会竹音公主,这里虽还没有什么政治攻势的概念,但竹音公主此刻来投无疑对振奋军心大有好处。当苏夕瑶把贺然引荐给他时,苏平疆正向竹音公主大谈治国之道,他看了看对贺然笑了笑,道:“久仰,贺大人火烧奇兵已在军中传为美谈。”
贺然见他与自己年纪相当,身材也差不多,生的浓眉大眼,因久在风沙肆虐的边疆,面上皮肤微微发红有些粗糙,额角一道明显的伤痕为他平添了几许威武之势。贺然感觉出他对自己并不太热情,没说几句他就又转向了竹音公主。
贺然从苏平疆的眼中看出了他对竹音公主的倾慕之情,心里有些不悦,可想想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自己与竹音公主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有侍卫和婢女在场,苏夕瑶虽看出贺然的尴尬也不便说什么,等苏平疆话锋稍钝时,她才道:“贺公子满腹韬略,可当大任,你不妨多多听听他的看法。”
苏平疆已然知道姐姐与贺然之事,此时见到竹音公主一双明眸望向贺然时也满含柔情,心中妒意如蔓草般爬开,笑道:“小弟知道,贺大人只打了一仗就官至先察,自有过人之处,来日有暇我定会向贺公子请教,嗯……,贺大人曾在赵国掌管过军资,本王封你为掌库,暂且与苏戈共管我资吧,不知贺大人是否愿意。”
贺然道了谢,心中叹了口气,听出他言下之意是说自己能作先察多有侥幸成分,按说自己刚来就当上了后勤部长,官职不算低了,可听他打着官腔毫无亲近之意,显然并不把自己当一家人,心里很不舒服。苏夕瑶也有些不悦,苏平疆察觉到姐姐的不满,又笑着对贺然道:“贺掌库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本王无不应允!”
贺然本想回绝,可想了一下还是说:“小人这几日想在国内四处走走,勘察一下地形,可否晚几日再上任。”
“就如掌库所请。”苏平疆见他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爽快的答应了。
因事务繁忙苏平疆无法久留,等他出门后,苏夕瑶略带歉然的对贺然道:“他被父王宠惯坏了,你不要介怀,我择机再让他委你重任。”
贺然笑了笑道:“姐姐不要再对他讲什么了,我尚无军功,若居要职将士恐有不服。”
苏夕瑶皱眉道:“那你岂能施展才华?”
“若有什么计策我让姐姐对他讲也是一样。”
“如此……,临敌之日我与你共赴沙场。”苏夕瑶显出性情中果断刚毅的一面。
“我也要去!”竹音公主的神色也显的不容拒绝。
贺然咬着嘴唇看了看二人,知道劝阻无用,对竹音公主道:“我想在公主客卿中选几个伶俐之人,让他们帮我画张地图。”
竹音公主甜甜笑道:“你看我可算得上伶俐?”
贺然只得带上她,二人选了几名客卿,在易国境内边走边画,竹音公主与客卿们见贺然居然用眉笔画图,都新奇不已,而且看他所画之图十分详尽,山川河流、树林屋舍无不微缩图中,有些地方还标注了尺寸。贺然一边画一边给他们讲解作图的要点,虽缺少测量工具,但要他们凭目测尽量把图画的精准。让他们反复练习后,贺然见他们已有所领悟,就把他们分成四组分块分段的去画,自己则找了一块木板带着竹音公主爬上了一座高山。
从山上俯瞰下去,定国公封地也就是现在易国的边界依稀可循,这里划分疆土的方式与他了解的战国时期是一样的,都是在筑起的土丘上植树,从这里看易国真可算是弹丸之地,方圆不过百里,城郭只有三处。竹音公主为眼前美景所陶醉时,低头却发现贺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些泥巴正蹲在地上玩,心中有好气又好笑,在他撅起的屁股上踢了一下,道:“越活越回去了,不玩草虫反倒玩起泥巴了。”
贺然笑着道:“你莫要像上次那样用力踢,我要跌下山去你就成小寡妇了。”
竹音公主看他玩的起劲也勾起了童心,嘻嘻笑着,俯下身用白嫩的小手抓起泥巴学着他的样子在山石上摔打,贺然弄了一会停下来,把泥巴摊在木板上,看一眼山下,捏几下泥巴。竹音公主看出他是在用泥巴捏山下景物,大觉有趣,要抢过来玩。贺然看她捏了几下,觉得比自己捏的好多了,索给她,自己用短剑削了些小竹签竹片,在她捏好的景物上细心雕琢。
竹音公主见他笨手笨脚把自己捏好的景物弄得面目全非,气的推开他,道:“不要你管,一会我自己弄。”
贺然也觉自己纯属破坏,嘿嘿笑着从后面拥着她为她抵御山风。等竹音公主弄完,贺然看着这个精致的沙盘赞不绝口,竹音公主兴致不减,还要往上添加一些人物牛马,贺然急忙拦住她,笑道:“这些就不必了,我是用它来谋划御敌之策的,你若想玩明日再做一个就是。”
竹音公主撇嘴道:“又来骗我……”可目光转到自己做的东西上时猛然明白了贺然的话,惊喜的看着他道:“如此绝妙的主意你是如何想到的?”
贺然凑上去在她小嘴上亲了一下,得意的说:“这算不得什么,你一直说我是贤才,我岂能让我的公主失望。”
竹音公主欣喜之下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脸幸福道:“我自然不会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