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帐中贺然把木统卫说的话对金匀与金渠讲了一遍,他二人也想不出什么头绪,金渠忧虑的问:“大人,明日我们是否要在纱山之下驻扎呢?”
“纱山离此多远?”
“不足二十里。”金匀答道。
“那岂不是又要耽搁行程,赶路要紧,明日加速行军,其余都不要管。”贺然果断的说。
“可太宰有命啊,万一坏了太宰的计谋……”金渠有些担心。
“运粮有何计谋?”金匀不屑道。
“太宰与我们关系如何?”贺然皱着眉问。
“虽无恩怨,与我府少有来往,我曾听公子说过,此人笑里藏刀,狡诈无比。”金匀答道。
贺然听罢心中有些不安,对金匀道:“如此我们不但应加紧赶路,还要小心提防,今晚就找几个熟悉此处地形的弟兄,在纱山附近仔细打探,如有异状马上回报。”贺然因猜不透太宰为何要他们驻扎在纱山。整晚都心神不宁难以入眠,后来他索性不去想这件事了,把记忆中的经典战例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连小时候看的战争连环画都没放过。
天刚放亮,金匀就带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小校走进他的营帐,不等贺然询问,那小校就禀报道:“大人,小的昨晚受金侍卫派遣前去纱山附近打探,闻远处林中宿鸟惊飞,似有大队人马行进,天快亮时停于距纱山不远处,小的溜过去查看,竟是一队西屏军,因在密林之中数目难以计数,估计不下二千人。”
贺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可看清,确是西屏军?”
“小的曾戍守边疆,与西屏军打过交道,这些人虽没有旗号,但小的绝不会看错。”
贺然点点头,命他下去休息,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帐门一言不发。
金匀等了一会,喊了声:“大人”
贺然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太宰私通西屏。”
金匀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我们该如何做?”
“你派个最信得过的弟兄急速回去禀报天河王,说明此处情况,还有,让天河王想办法再筹粮草,我们这些粮草看来是无法保全了。”贺然说完又发起呆来。
从昨晚审问木统卫,到派人探路,金匀就不把贺然当一般书生看待了,此时听了他这番话语更加敬佩,急忙出去按他说的派人回去报信,再回到帐中时发现贺然还在发呆。
这时亲兵进来禀报,副统卫侯社求见。贺然定了定神,吩咐请他进来,那侯社粗眉大眼一看就是忠厚之人,一脸惶恐的递上一封书信,道:“管筹大人,大事不好了,木统卫不辞而别,只留下这封书信,让下官代掌护卫营。”
贺然接过信,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故作吃惊道:“临阵脱逃,胆大妄为!”
“贺大人,此事如何是好?”侯社紧张的问,其实他的职位并不比贺然低,但他不似木统卫那样有太宰撑腰,又知道贺然是天河王的人,所以才显出这般恭敬。
贺然假装思索了一下,道:“稳定军心要紧,兵不可无将,候大人就辛苦一下,暂且掌管护卫营吧,粮草运抵边疆后我定在金大人面前鼎力举荐。”
侯社面露喜色,躬身道:“多谢贺大人。”
“护卫营共有多少人马?”
“共有三千人。”
贺然大喜,低声道:“我还要送候大人一件奇功。”
“请大人明示。”侯社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贺然喜形于色道:“据探马回报,前方纱山隐藏有一队西屏人马,似是要劫粮草,他们只有两千来人,我们有三千兵马,加上运粮的民夫,总数不下八千人,我们设下埋伏,定能全歼此敌,岂不是大功一件!”
他本以为侯社听完会兴高采烈,不料侯社吓的脸都白了,惊慌道:“大人,护卫营尽是羸弱之兵且缺乏训练,对付强盗山贼尚可,若遇敌方精兵一触即溃,民夫则更无用处,战鼓一响必四散奔逃,若此敌真是为粮草而来,我军危矣。”
贺然傻眼了,精兵的威力他知道,以前读书时唐太宗李世民手下的黑甲精骑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即使面对十倍之敌这支精兵也能神奇的大获全胜。他只是没想到护卫营会这么弱,看侯社的神态,可能连弱都算不上,简直是乌合之众!
侯社似乎突然明白过来,道:“木统卫可能就是闻知有人劫粮才脱逃的。”
贺然看他大有仿效木统卫之意,心中有气,不悦道:“我们已知敌情,占了先机,难道候大人就无胜敌之策吗?”
侯社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此处远离城池,搬救兵已来不及,靠护卫营万难取胜,这里怎会有西屏人马?唉……”
贺然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联想到那晚金典对局势的分析,他似乎捕捉到了敌军可怕的意图,急忙把金匀喊过来,低声吩咐道:“再派一个弟兄,告知天河王,加强城防,这支西屏军极有可能会突袭定阳!”
金匀不敢多说急忙去安排,心里却道:照这样子,我这二百弟兄走不到边疆就都成信使给派回去了。
侯社心中不以为然,以为贺然听自己一说给吓破了胆,道:“大人多虑了,敌方虽是精兵,但只凭这二千人要打定阳无异是以卵击石。”
贺然淡淡道:“若城内有人接应呢?此次边关紧急,金大人带去的人马就有从禁军中抽调的,城防已然空虚,二千虎狼之师加上上千熟悉定阳的叛逆之徒,突袭之下,定阳岂能无忧?”
侯社大惊失色,张大嘴半天才惊疑道:“大人所言上千叛逆之徒,可有实据?”他想到能调动上千人叛乱的定是显贵高官,此事非同小可。
贺然不愿让他知道太宰的事,敷衍道:“我只是略有耳闻,此刻不便乱讲。”
侯社识趣的不敢再问,贺然为鼓起他的勇气,分析道:“若我猜测不差,眼前这支西屏军乃是此次战事的关键所在,番邦与西屏的大兵压境均是虚张声势,在此之前这支奇兵就已潜入我赵国了,只待大王抽调人马赶赴边疆,国内空虚之后,这支奇兵会如封喉之箭,直取定阳。”
侯社似有所悟,神色更加紧张,贺然继续道:“如此说来,他们意不再我们这支运粮人马,或许只是想……,对!定是如此,他们要藏踪匿迹就不可能多带粮草,我们这是为敌军送粮!”想通此节,他不禁在心中暗赞那太宰大大的狡猾。
侯社此时脑子也灵活起来,激动道:“他们可能还要夺取我们所带战衣,乔装成我军。”
“嗯,候大人果然精明,既袭我军,他们就难再隐匿,乔装之后就可日夜兼程扑向定阳了。”贺然不失时机的对他大加赞扬。
“依大人看,我们当如何?”受到赞扬的侯社多少恢复了些军人本色。
“既是奇兵,自不会与我们恋战,所以我们并无太大危险。”贺然继续鼓动他的斗志。
“大人所言不错!”
“我们若能利用这一点,即便不能予敌重创,只要不让他们抢得粮草战衣,已是大功一件。”
刚说到这里,侯社大喜道:“那我们即刻烧掉所运军资,哈哈哈……”
贺然差点让他气晕过去,拦住就要起身的侯社道:“不可,万一我猜测有误,咱们自烧粮草不但要遗笑天下,还要诛杀九族啊。”
侯社愣了一下,道:“我看大人所料并无差错。”
“即便如此,我们若能想方设法保住粮草,岂不功劳更大,再者,金大人那里一旦断粮军心必乱,西屏即可改变策略,强攻我军,我赵国就完了。”这才是贺然要最终表达的意思,至于定阳,他刚派人通知天河王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不知道金典那里的粮草能支撑多久,所以想拉侯社陪他一起冒险保住这批粮草。
一来有军功诱惑,二来知道了敌人无意死拼,侯社不似先前那样胆怯了,二人找来几个昨夜探路的小校,让他们画了张纱山的地形图。
贺然指着一处谷地道:“我们如能把敌军引到这里,就可用火攻之,就是不知所运军资中可有火油。”
“应有很多,此乃重要军资。”侯社差点笑出声,真不知道他这管筹是怎么当的,运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反而问自己这个当统卫的。
贺然没有实战经验,提出的计策在得到侯社的赞许后放下了心,二人这才把几个主事的将领找来,先讲了木统卫之事,又分析了当前的形式,众将领经历了如侯社一般的变化,最后都被贺然拉下了水。
众人反复推演了火攻计的诸般细节,感觉万无一失后才带队起程。
进入选定的山谷时,天色已然渐暗,全部安顿下来后,侯社按事先筹划,在四下里派出守卫惊扰走可能存在的敌方密探,然后把大部军资偷偷运走藏于谷外,谷内则用柴草伪装成军资模样,护卫营分为两部,埋伏在山谷两侧,另有一些带领大部民夫埋伏在两侧山上,一切就绪之后,金匀与金渠想要让贺然躲到安全处,万一计策失败也好迅速逃命。
贺然虽很想这么做,但此战关系到全局胜败,想到自己走了定会影响军心,强撑着不肯离去。
西屏军来的比贺然预想的早,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在他们看来贺然的运粮队不过是如约送上门的肥肉,还别说趁夜偷袭,就是摆圆阵势相拼,他们也有把握一顿饭功夫就把这伙乌合之众打成四处奔逃的猪,所以派出的密探看到运粮队进入山谷就回去了,侯社的惊扰密探行动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尽管如此,这支奇兵还是显出了应有的素质,被发现时已悄无声息的快接近谷口了,猛然间全军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呐喊,如旋风般冲进谷中。
为了避免敌人生疑,贺然他们在谷中留有一千多不知内情的民夫,原想敌人进攻时他们有机会逃出来,可敌人的诡秘与神速让这一计划破灭了。
贺然趴在一侧的山腰上,听着下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号,吓的都忘了发令,幸好对面山上埋伏的人及时射出了火箭,淋满火油的柴草霎时烈焰腾空。
贺然见状连忙大喊:“放箭!落石!”山两边滚下的巨石不一刻就堵住了山谷两端狭窄的出口,山谷转瞬成了散发着烧烤味道的人间炼狱,连成一片的哀嚎声听着让人心中发惨,人和马变成了一个个火团翻滚着、逃窜着。
贺然几近完美的完成了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尽管大火都熄灭了他的腿还很软,脸色也有些发白,算不上什么谈笑用兵,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仅有的厮杀发生在放火之初,百十来个临近谷口的敌军在谷口被封前冲了出去,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山谷两侧埋伏的一千多护卫营将士愣是没能拦住这点逃兵,而且自己还损伤了一百多人。
贺然充分理解了战前侯社为什么那么害怕,同时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敢领着这些垃圾兵陪自己冒险,不但不懦弱,简直有点胆大包天了。
众将士对贺然齐声称颂,想到已经到手的大功一个个喜上眉梢。贺然几乎是被金匀搀下山的。审问了几个还冒着烟俘虏后,得知他们确是如自己猜测的那般战前就潜入了赵境,其他的就问不出来了,这样机密的行动兵士不可能知道太多,少不得又派人回定阳禀报。
贺然叮嘱将士们尽快休息,明日加紧赶路,大家兴奋的哪里能睡?都恭敬的应诺着跑回去偷偷笑去了。
破了这支奇兵,贺然心中踏实了,如果自己猜的不错,边疆之险已然解了。因为昨夜之战大家都没睡好,第二天起程较晚,听着众人的赞扬,贺然晕乎乎的很有成就感。可看了一会缓慢行进的队伍,他突然想起一事,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把各处将领找来,命令道:“马上传令,全军急速行军,一刻不能耽搁!”
见众人大惑不解,贺然着急道:“边疆敌军过几日必将开始猛攻,金大人那里急需军资,快去传令!”
等众人茫然的去传令后,侯社凑过来问:“大人何以断定西屏会近日猛攻?”
贺然真想骂他,心道,我因为来自通讯极其发达的二十世纪,用惯了电话,认为奇兵一破,边疆之敌即能得到消息,马上就会撤军,可你侯社怎么也这么蠢啊,居然有脸问这个问题,无奈解释道:“奇兵突袭的确是绝妙计策,可只应是敌军的第一步,二千多人即便攻占了定阳,我们周边勤王之师一到,他们这点人肯定难以久守,所以这支奇兵主要目的是捣毁朝廷,杀戮官员,我们后方一乱,边疆自是难守。”
“可我们已破了这支奇兵啊,敌军下一步再有妙计也枉然了。”
“糊涂!”贺然终于忍不住骂了他一句,“我们破了奇兵,西屏那边一时半刻怎能得到消息!他们在进攻时日上必有周密安排,按他们的筹划此刻奇兵应已攻入了定阳,那么再过几日定阳失守的消息就会传到边疆,那时我军已无斗志,他们定会趁机发起攻击。”
侯社茫然的点点头,又摇头道:“现奇兵已破,西屏看我边疆守军军心稳定,自然就不会进攻了。”
贺然都有些不耐烦了,“敌军与我赵国叛逆之徒筹划了如此妙计,自会以为万无一失,即便看到我军无甚异常,也会认为我们是在故作镇定,他们岂会坐失良机,况且攻一下对他们又无什么损失,唉!恐怕只有昨夜逃走的那百十号人回到敌营他们才会撤军。”
侯社这才明白了,沾沾自喜道:“幸亏昨夜让那些人逃了。”
贺然不知道该骂他无耻,还是该骂他无能,命他快去催人马加速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