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育有七子二女,然则自幼带大的却惟有我一人,因此感情极睦,今番我突然弃世,她所受到的打击最大,一念及此,心中悲痛难以遏止,惟有一愿,希望我兄义成。"延昭接着对我说道,其间有咳出一滩血丝来。
"贤弟请讲,为兄一定替你办到‐‐"我见延昭如此情形,双眼含泪一口答应下来。
"我虽其寿不永,不能承欢母亲膝下,恪尽孝道,然苍天并未闭塞我的反哺之心。"延昭说到这里后,目露奇光地看着我,"天幸我得遇兄长,居然如同孪生无二,总算是了却了我心中唯一的一点缺憾!"
我听了延昭所言,心中若有所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小弟恳请兄长舍弃原来的名号,以桃代李,替我侍奉二老,还请兄长成全!"躺在病床上的杨延昭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双目望着我充满了期待。
"这个如何使得?"我一时间难以接受延昭的提议。
虽然说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无牵无挂,但是要让我突然找个陌生人认作父母,这恐怕在心理上面还是有很大的压力的。更何况,即使两个人的外貌再相像,性格与举动上也必然有其不同的地方,外人看不出来,自己的亲人如何能够不知道?让我这么一个现代人去顶替古人,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排风,你跟在老太君身边最久,难道你忍心看到她痛失爱子,白发人先送黑发人么?况且我此次回京联姻的事情,你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吧?若是我突然弃世,有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啊!"杨延昭见我一时难以接受,而自己又言谈艰涩,就转而找排风帮忙。
杨排风显然是知道什么内幕,脸上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阵子以后,终于决定下来,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陈词恳切地说道,"求六公子答应下来吧!杨家需要你!"
我望着杨排风的眼睛,清澈透亮,没有一丝的狡诈阴暗藏在里面,再看了看倒在病床上的延昭,随时都有可能撒手尘寰,在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忍心背拂他们的意愿,于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如此甚好!"延昭见我应允,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接着就是将一些杨门的人事对我逐一交代,并且嘱咐排风一定要从旁协助,不使众人对我起了疑心。
其他的事情还好说,在问及官场礼仪的时候,却发现我对此几乎无所了解,令二人大伤脑筋,所幸距离汴京还有很长的路程,临时恶补倒也可以应付一时。杨家本来就是将门,对于礼仪倒不是过分挑剔,必要的时候自有专人引导,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呀‐‐险些忘了一件事情啊‐‐"延昭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面色苍白起来。
我们二人都很奇怪地看着延昭,不知道他因何会如此情形。
"其它都好说,可是我杨家的枪棒功夫,却不是一时间能够习得精通的。"延昭咳了几声,面色难看地说出其中的原委来。
"这却是一个问题!"我也皱起眉头来,杨家枪法举世无双,老太君更是法眼如炬,若是要考较我的枪法,该当如何应付才好呢?
"现在别无他法,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延昭想了想,也的确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将枪法图谱从怀里取出来,珍而重之的交付给我,并且一再嘱咐道,"我家枪法并不限外传,只是不要所授非人即可,望大哥一定谨记啊!"
我将图谱收入怀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死后,将身体火化,骨灰带回汴京,洒到金水桥下即可。"见诸事交代完毕,杨延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东方喃喃道,"母亲,孩儿终是福薄啊‐‐"两眼直视前方,声息渐渐地弱了下来。
"贤弟‐‐"我觉得不对,颤声呼叫了两声,延昭却无反应,及至我将手背伸到他鼻前试探时,才发现已然气绝多时了,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杨排风与延昭相处甚好,此时也是珠泪涟涟不能自已。
哭了个昏天黑地之后,我勉强恢复过来,找来店家,出了些银两,雇人将尸首抬了出去,按照延昭的遗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将骨灰收敛起来装入一个木匣,准备带回汴京。
"少爷,我们上路吧。"眼睛红红的排风对我说道。
"生死之间,却是如此倏忽啊‐‐"望着远处的青山,我怔怔地叹道。
两人打点好行装,快马赶至黄河渡口,弃马登舟,一路顺流东下,直奔大宋的皇都汴京。
北宋建都在东京汴梁,依靠东南漕运,漕船是必不可缺的运输工具。宋太宗时,各州岁造运船三千多艘。官营作坊制造朝廷所需要的战船、漕船、使船、龙船,民营作坊则制造民用的商船及游船游船。朝廷在东京设造船务,各地重要州军皆设官营造船作坊。长江两岸交通要冲还设有专门修船的场所。
内河航行的船舶,最大的叫做"万石船"。远涉重洋的民用海船,称为"客舟",可载二千斛粟。据说"上平如衡,下侧如刃","又于舟腹两旁,缚大竹为橐以拒浪"。船上的设备包括抛泊、驾驶、起碇、转帆和测深等方面,已经比较齐全。这样的海船,在当时世界上是较先进的。朝廷用的海船,称为"神舟",无论是其长阔高大,还是承载的什物器用人数,都相当于"客舟"的三倍。
我们所乘坐的船只是由长安的一家叫作平顺船行经营的"千石船",上面大约有十来个房间可以居住客人,甲板下面是用来储物的仓,船舷两侧装有两排共二十余只长达两丈的划桨,平时依靠风帆与水力前进,若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通过人工操控来增加前进的速度,上面还为客人提供现成的饮食,省去了出行中的许多麻烦事情。
一路上昼行夜宿,行来都是顺风,船行一日的速度可达两百余里,算一算到达汴京也就是在四五日之内,而我对于杨家一门与大宋朝的了解还是处在蒙昧的状态,杨排风也不过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虽然平时也跟随着几位小姐学习了一些文武知识,但仅仅是浮于表层,此时赶鸭子上架,只好权充起教师来,将有用没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对着我倾泻出来,只恨没有多生出几张口来。
"延浦、延训、延环、延贵、延彬、延玉‐‐"我立在船头上,迎着风默默背诵杨家的几个主要人物。
直到现在,我仍然对于杨延昭的死有些不能接受,作为日后威镇三关使辽兵不能入关一步的杨家英雄,怎么会没有出场就谢了幕?莫非真的是因为我的到来才促成了他的死亡么?假若我没有出现,数年以后,他应该会很自然地成为后人口中传诵数百年的抗辽英雄‐‐沙里澄金杨六郎吧!
而此时的杨家,只有大郎、二郎和三郎已经随父亲从军,我们其他的四兄弟则分散各地,四郎与七郎在汴京家中,五郎在五台山跟随师父虚谷大师习武,六郎也就是我虽然长期滞留在边关,但是并没有正式进入军中效力,因此一别经年,我的武技究竟如何,太君却并不十分清楚了。
正在思忖之间,船身却如同撞上了巨石一般猛然一震,缓缓地停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