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殿之上,高太尉一番言语,使得官家怒从心头起,一把抓过那玉案前砚台,摔向御阶之上,“叮当”一声粉碎。大声喝骂道“好个匹夫,竟敢如此欺朕,要朕舍弃朕之肱骨重臣,是何道理?”一面说一面高声道:“朕誓与那匹夫誓不两立!”
高太尉便奏道:“如今之计,还望陛下早早决断,眼下那楚王拥兵数十万,如何应对,请陛下一眼决之。”那官家愤然道:“赵元佐逼人太甚,今日叫我舍弃肱骨重臣,明日却又要叫我舍弃谁?难不成再后日便要我自去帝位,禅让与他不成?莫说是朕的执宰,便是随意这朝中哪一位臣子,朕都不会舍弃,诸位卿家尽情宽心就是。”
众大臣高呼“圣明贤主”。那寇准更是心怀感激,知是皇恩浩荡,便出班奏道:“如今这楚王之计不成,定然要以此借口兴兵,还望陛下下定决心,与那楚王决一死战,以示陛下帝颜不可犯,天家威严不可犯,好使的这楚王知难而退。”
众大臣尽皆附和。官家便道:“这兴兵征伐之事,当有高太尉举荐。”因顾高琼道:“爱卿可有何主意拒楚王之兵?以谁为将,出何处之兵?”
高太尉出班又奏道:“如今这应天府中,有禁军并宁海军可用。宁海军百战之师,素有威名,当可一战。禁军新近挫败,士气尚待恢复,战可不战,当问苏大将军。”一面说,一面示意苏文笑道:“大将军,如今这拒楚王之兵,该如何处置,你可有话说?”
苏文见问,便出列,奏道:“此事臣断不敢妄言。只是臣接手这禁军以来,禁军官兵恰如高太尉所言,新败之师,如何言勇。可以一战者,只得这宁海军。另臣也算计着,这楚王出兵,定然仓促之间不会起事,若是无此,陛下当使人去那西北数府,陛下尚有西北军可调,遣一部正合与宁海军两头夹击,使得那楚王首尾不能顾,必败之。”
官家闻此言,不觉大喜道:“卿家所言极是,朕当遣一使者,调一部西北军前来,如此何又何惧这楚王相胁迫于朕?”高太尉亦出言附和,又奏请道:“即大将军也举荐宁海军出战,如今这宁海军在岳都监之手,愈发振奋,必能夺得头功而返。”官家闻言,便准奏。一面又发了诏书,使人前往西北诸府宣旨。
待散朝,众人鱼贯而出。苏文一路往前走,正跨出行宫阶前,便听的身后一声叫唤道:“苏老弟,且慢行。苏老弟,且慢行。”苏文顾首瞧时,却是那同平章事寇准。便忙立住身子,躬身见礼,笑道:“原来是相公相唤。”
寇准几步上前,一把扯住苏文笑道:“老弟走的快,我都追之不及。老弟如今升了右金吾卫大将军,又是如此年轻,前程远大,我都还没有与老弟作贺,我与老弟一见投缘,不如今日便去老夫府上,小酌一番,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苏文见那寇准如是说,却不知他如何思想,便踌躇了一回,笑道:“既然是相公相邀,如何敢辞,也罢。待我回府换了这身官服,再去相公府上拜访,定要叨扰相公几杯。”说罢便与寇准拱手相别,一径儿往府上去了。
及至府上,脱了官府,便着人将王安甫请到堂前说话。待苏文换了衣服,道堂前时,那王安甫早候在那里。苏文忙请他做了,又吩咐小厮上茶,这才笑道:“先生这些时日可还安好?”
王安甫笑道:“在下是个寄生的虫子,那里都安得好,这几日倒也过得清静了一些。”见苏文情态不由笑道:“想必朝中必有大事,楚王借口清群侧,在下猜测,官家必然是使那岳大路统领宁海军前去迎敌。这高太尉可谓费尽心思。”
苏文便点头笑道:“正是此事,今日早朝,便如先生所言一般。岳大路授了领兵之责任,不日便要起兵迎敌。我等却要如何做?”因由道:“若是先前算计,那宁海军出了这应天府,是断然不能与那楚王正面为敌。”
王安甫点头笑道:“那吴大牛虽有些莽撞,然也是个衷心之人,若要使宁海军赴那险境,我等只要知会一声,定然不能使得那高太尉如意。陷宁海军与为难之中。”
苏文点头称是,便道:“如此,我那时却是走不开,只得烦劳先生走一趟罢了。”王安甫应承。苏文又道:“今日早朝之上,那高太尉当堂提起,说是那楚王要清君侧,剑指相公寇准。此事那高太尉并寇准及官家皆已知之。如今在朝堂上提及,却又要排挤那相公的意思。待下了早朝,这寇相公与我攀了交情,邀我今日过府吃酒,说不得还要为之谋划一番。”
王安甫笑道:“正是如此,只怕大人日后,还得这寇相公相助之时,如今我等且瞧那形势再如何行事,大人这些时日行事,且使人看着低眉顺眼一些。”言罢却忽然笑道:“听闻那寇准相公有一女,名兰的,年方二八,平日里素爱武艺,走马射箭,舞刀弄枪,倒也有些本事,却不知比及大人如何?”
苏文诧异道:“你如何得知这般清楚?莫不是有意那小娘子不成?若是如此,日后待我或有寸进,定要为你讨个封赏,也好配的过那相公之女。如今却还要忍耐一些。”
王安甫大笑道:“哪里是为自身计,我乃是为大人计。若是大人讨了这相公之女,如后大人能如愿归于地方,朝堂之上又有相公鼎力相助,想不成大事,却也难了。大人如今何故要埋汰与我?难怪这好人难做,却惹得以身自焚。”
听闻此言,苏文笑道:“先生说笑。虽我如今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然这分量却不够。只怕那相公还瞧不上。况且,我先前大婚乃是官家亲自御赐赏婚,如何敢违制?不妥不妥。”说罢连连摇头道:“且不予你浑说,我先见那相公去再来说话。”一面说话,一面与王安甫相别而去。
苏文出府,也不着人喊轿子来,随意步行,前往相公府上。那府上大门处,再有小厮候着,待苏文说明来意。那小厮便笑道:“大将军,老爷正在前堂候着。”一面引了苏文前往前堂而来。那大堂之上,主位坐着的豁然便是当朝相公寇准。
苏文见了,便要大礼参拜。寇准一把扯住笑道:“你我投缘,何须再讲这些虚礼?”一面拉了苏文与身旁侧坐了,又叫人上了茶水。两人说话。苏文便道:“相公招传,却不知何事?下官甚是惶恐,心中惴惴不安,还望相公明示。”
那寇准笑道:“今日我等且不谈公事,只说闲话。”便话锋一转笑道:“前两日,读了一文,甚是使得我动容,心中生出许多感慨,譬如这‘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尽道出这清廉高洁之品性,端的使人读之,心生向往,畅快淋漓。”
苏文便谦虚道:“原来是一时游戏之作,如今却得相公如此谬赞,心中多有不安。”苏文不知这寇准何意,只得先说些套话。
寇准道:“此话差矣。若不是作者本人有如此高洁之品性,又如何写得出这般文章?老弟的品性果然是当得这篇文所写,果然是好的。试想陛下失陷应天府城时,明发诏书,号召天下州府前来救驾。可这诸天之下,虽皆是王土,那食禄之人皆是王臣,然也只得老弟能与这天下之中,与不听楚王召唤,毅然领两万宁海军以抗辽兵数十万,并且一战成功。如此功绩,如此高洁品性,难道当不得这莲么?”
苏文忙道:“下官不过只是尽了人臣之本分罢了。相公能与为难之中,与陛下不离不弃,即便辽人围城,亦是朝中顶梁支柱,若不是相公在朝,只怕这围城日久,朝廷百官便要离心离德。相公此功却不是下官所能想必。”
寇准笑道:“也罢,如今你我投缘,不说这些便是。如今我备得薄酒,但请入席,你我只图一醉。”说罢,便引苏文至宴厅,果然是个精致所在,中间摆了一圆桌,桌上几个精致菜肴,浓郁芳香,甚是惹人口实。寇准相请苏文坐了,两人对面。
早有两个环髻丫头对面伺候,筛满了酒。那寇准道了一声请,便一饮而尽。苏文见此,也便一口饮了,两人又说些诗词闲话。那寇准道:“老弟的文章诗词,流传出来的,老夫多有拜读,乃是极好的。又写得一手好字,如何不应试科举?却走了这一路?”
苏文知他意思,便笑道:“无他,时不待我罢了,如今幸好薄有功劳,得陛下看重,升任右金吾卫大将军,也算是对得起祖宗,没有丢了脸面罢。下官到的这个份上,也不做他想,但得这个将军坐的安稳也算是心满意足。”
寇准点头道:“此言甚是,人生贵在知足,这个人心不满却是要害了多少人。”当下亦笑道:“如今若不是陛下受困,百业待举,我却也要弃了这一身官服,做个平头布衣,浪迹江湖,笑傲红尘,却不是好过的有趣多了?”
苏文道:“相公此言却是差了,相公执宰,乃是大宋之福,乃是官家之福、朝廷之福。若是舍了朝廷而不顾,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一番心思?下官有一言可送与相公,也得相公一闻。”
寇准便笑道:“说来听听,却是何句?”苏文便吃了一口酒,这才曼声吟到:“为官在朝也好,弃官归隐也好,都应当得此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方不负心中抱负,上不负陛下社稷,下不负黎民百姓。如此而已。”
这两句话说将出来,那寇准忽便定住了一般,那手举着杯盏,在口边,久久不动,眼睛却渐深邃起来,凝眸看了苏文一回,方才将那手中之酒一饮而尽,将酒盏重重落下,叹了一口气道:“听了你此句,却叫老夫愈发看不懂老弟的为人了,难不成却是我老了不成?”
苏文凝望寇准,却不说话。待寇准回过神来,便幽幽叹息道:“老夫今日请老弟过府,却是另有心思,如今听了老弟此言,心中甚是踌躇。想来老弟人品自不用我怀疑,倒是老夫想的差了,却无有老弟胸襟,实在是惭愧啊。
苏文便笑道:“相公做事自有道理。下官自不便插言,只是相公一心为了朝廷社稷,即便心有所思,也应是为社稷江山,为大宋百姓着想,又岂是我这等侥幸臣子所能想?这些年我领了宁海军,阵战多了,如今也只识得杀人嗜血,却无有为百姓江山出谋划策过。相公自是将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装在心中,又是下官能够比的?”
寇准叹气摇头道:“老弟却将我想得太好,便是贤如第五伦者,亦有私心。我自认不能与之相比,便如今日,请老弟来此,也是藏有私心。今日幸得听了老弟此言,方才知我之心胸却是如何的不及老弟,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苏文见寇准如此说,便忙道:“却不知相公召下官有何事,望一定见告。若论私心,我比之相公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生在世,何人无有私心?即便入官家,统领江山,然亦有私心,相公唤我老弟,自然视我如弟,兄对弟,确有何事不能言?”
寇准听闻此言,不觉叹道:“也罢,既然今日老弟如此说,老夫便扯下面皮,认了你这个老弟。只怕老弟不稀罕老夫这位兄长罢了。”
苏文听闻此言,忙出席单膝跪地,向那寇准见礼道:“小弟拜见兄长。”寇准闻言,不觉大喜道:“好好,既如此,如今你我私下便以兄弟相称了,却也是老哥哥占了你写便宜,日后出入府邸,便如自家一般,切勿拘谨才是。”苏文点头应承,又道:“方才兄长有事要说,却不知是何等事情,好叫小弟也得知,为兄长出谋划策,如今兄长切勿在隐瞒小弟就是。”
寇准点头笑道:“正该如此。”因又道:“这日早朝,老弟也听闻了那高太尉之言,这事老弟也是知晓的,官家并我也是知晓的,只是百官不知罢了。如今高太尉在朝堂上提起,显然是要置老夫与尴尬境地,老夫虽不屑与与之相争,然却见事分明。先前那高太尉使那岳大路领宁海军,又使老弟领城中禁军,便知此人包藏祸心,要夺得全城兵权。此我都忍住了不说。只是这楚王若要领大军来攻,他却使岳大路领宁海军出战,要夺这头功。却叫我如何忍耐得住?”
苏文便道:“那岳大路小弟也曾见过,端的一员猛将,那汴京城下之战,也是有的,以数百敌万人,端的英雄了得,若着他领宁海军出战,我亦放心。”
寇准冷笑道:“老弟此言,却不是真心。既然你我为兄弟,老弟却如何还要藏掖着?若真使那岳大路领宁海军,力敌楚王,胜率几何?还望老弟实言相告,休得诳我才好。”
苏文便苦笑道:“既然老哥要听实言,小弟也便实言相告就是,若是那岳大路真个领了宁海军出战,只怕是要大败亏虚,宁海军便要葬送与此寮之手。那岳大路虽有勇武,也有些智谋,然却不熟悉我宁海军战法军法,只恐不能服众。”
寇准便点头笑道:“此乃实诚之言。若那岳大路领宁海军,宁海军必败,如此者应天府危矣。若是应天府危矣,且叫官家又迁往何处?难不成要抛弃祖宗基业?将帝位禅让与那楚王不成?若是楚王占了江山,只怕这大宋百姓便要遭涂炭,若真个那时,我等于心何忍?又有何面目去见大宋诸位臣民百姓?如此,便是我等之罪也。”
苏文亦叹道:“只是那官家如今对那高太尉信任有加,我等如之奈何?”寇准便笑道:“此番老哥请你来,也便是为此。不若在其出征之后,你号令旧部,只在应天府外围驻扎,若是各将领军士不听他岳大路号令,且看他如何领军去?我等边乘机奏明官家,只道这岳大路并无将才,统领不力,如此便好使得老弟趁势重掌了宁海军,由老弟领宁海军拒那楚王之兵,如此王业可保,陛下无忧。”
苏文心中一惊,暗道:这寇准却是哪门子算盘?却叫我重掌宁海军?待心中细细盘算,便不觉哑然失笑。这寇准倒是盘算的好,若是自己重掌了宁海军,那高太尉便如断了一臂。如今这禁军又在自己统领之下,虽无实际控制,然毕竟有陛下圣旨名分在此,日后且又得算计,如今借故与我亲近,结为兄弟,端的好算计,好谋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