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藩在北京城外痛揍了武清侯世子李启明,御马监的兵马连声都不敢吱一下。
御马监在明宪宗的时候,和司礼监那是并称的,御马监太监还会提督西厂,可谓是权势滔天,即便如今西厂早就烟消云散了,但御马监作为曾经和司礼监并立的庞大部门,势力依然是十分强大的,只看慈圣皇太后为何从穆宗皇帝驾崩后稳坐后宫,为何?那是因为慈圣皇太后的亲弟弟是御马监太监。
御马监手上有腾武四卫约两万多禁军,最高规模时候曾有六万多禁军,并且和兵部以及天下的督抚们共掌兵权,这等衙门,这等势力,就是慈圣皇太后稳坐钓鱼台的真正缘故,也是她得以从贵妃摇身一变和仁圣皇太后并立为太后的缘故所在,而仁圣陈太后虽然是正牌子太后,但是她家中没有一个肯割掉小进宫服侍亲姐姐的弟弟,自然就慢慢被慈圣李太后夺了权力。
御马监还有一个牛逼之处,管理皇庄,那些皇商们,若没走通御马监的路子,根本没法做买卖,说白了,御马监和户部分理财政,等于是皇家的内管家。
手上有钱,有兵,这,才是慈圣皇太后肆无忌惮的真正缘由,也是当初冯保和张居正拼命抬举李贵妃变成李太后从而和她合作的真正缘由。
但是,俗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李太后可就碰上狠的了,国舅爷。
要拼财力,十个李太后加起来也没国舅爷肥,要拼兵马,国舅爷登高一呼,东、西蒙古,朝鲜国、扶桑国、九州宣慰司都要跟随,凑个几十万兵马,那跟玩儿似的,若再算算蓟镇这些九边十三卫的兵力,恐怕要有起码一半跟着国舅爷,为何,国舅爷大方啊!征塞外的时候九边那些总兵们,哪个不是捞钱的捞钱,捞功绩的捞功绩,跟着国舅爷走有肉吃,这如今已经是公认的了。
倒不是说国舅爷就会造反,而是天下兵马中御马监如今说话没国舅爷好使了。
腾骧卫三千兵马,卫指挥使萨丁丁是慈圣皇太后跟前的忠实走狗,效忠李太后也快二十年了,从一开始二十多岁被提拔起来,到如今也四十岁的人了,多年居移气养移体,虽然八十几斤的关公大刀也能挥舞,但使唤起来那几下子,比起在自家妻妾身上使力气的那可怜的十数下都要少,他逛青楼或许还有力气大声吆喝老鸨把新来的姑娘带出来,但上了战场,哪里还有吆喝的力气。
说白了,他已经从一个武将蜕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政客,这等人,敢跟国舅爷炸翅儿么?
给他两颗胆子,谅他也不敢。
故此三千腾骧卫禁军,眼睁睁瞧着国舅爷一个撩阴脚把李启明踢翻在地。
不是说太监没了小就能扛得住撩阴脚的,李启明吃国舅爷一脚,直接被国舅爷手下拉下去做改造下面嘴巴的手术去了,萨丁丁暗中吞口水,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谓法久弊深,腾武四卫一开始,那还是很牛逼的所在,但这么多年下来,里面充满了勋戚们荫庇的子弟,你让这些人站站班,摆摆谱儿,或许还能凑合,但真要打仗,那真是屁用没有,说不准,国舅爷这边早合少女队一个铁炮齐射,就能让三千人炸营溃逃。
萨丁丁作为腾骧卫指挥使,心知肚明得很,腾骧卫看起来威武雄壮,实际上是绣花枕头,也就是蒙骗蒙骗那些没上过战场的贵人们,站个班儿,整齐威武,让贵人们乐呵高兴一下,也就如此而已了。
而国舅爷手底下的人,北京城谁人不知?那都是跟蒙古人打过硬仗的,能跟蒙古人硬干的主儿,那是北京城这些玩儿花活的爷们能拼的么?
大明皇室很奇怪,喜欢用鞑官,萨丁丁祖上就是鞑官,这位鞑官后裔认得清形式,虽然自家是李太后的心腹不假,可是,却也不能带着三千弟兄们送死不是,故此,赶紧滚鞍下马到国舅爷跟前儿请罪。
正在萨丁丁小心翼翼给国舅爷赔不是的时候,远处一阵儿烟尘蔽日,没一忽儿,一队精锐就到了近前。
乖官瞧得清楚,正是他斩鸡头烧黄纸的结拜兄弟李如柏。
李如柏这次在塞外也是立了大功的,兵部商议是加授镇国将军,领京师神机营一营,这个位置,那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当然了,也有李成梁李家如今太势大,有羁縻在京师的意思在。
摘下头上的八棱紫金盔,李如柏翻身下马,快步就走了过来。
乖官脸上有些讪讪然,却也一个翻身下了马,大步迎上去,“如柏哥哥,你怎么来了。”
旁边萨丁丁赶紧屁颠颠上去,廉耻也不要了,口称镇国大将军就给李如柏行了单膝跪礼,李如柏一愣,他如今在京师,深知为人要低调的缘故,故此不认得这位腾骧卫的指挥使大人。
“御马监腾骧卫的指挥使。”乖官笑了一声,觉得这个胡须有点卷卷一看就是个鞑官的家伙实在识趣儿,故此也就不为难他了,挥手让他走人,萨丁丁如蒙大赦,却不敢真就转身走了,脸上堆笑,“那,李少监?”
“给他割好了会给送回去的。”乖官不耐烦挥手,“放心,我不要他狗命,脏了手。”
听了这话,萨丁丁再不敢呱噪,乖乖给国舅爷磕了头,这才起身离开,那三千腾骧卫禁军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有不狂奔而去的道理。
乖官就叹气,“如柏哥哥,你说,这等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一般,哪里还能上得了战场?”
李如柏赞同,“我手下神机营虽强些,跟关外好汉比起来,依然差着一筹……”
两人说了会子话,始终没法聊到主题,似乎就有了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来了。
正在这时候,来了一位披着锦红色大氅的美人儿,肌肤白嫩细腻,脸颊上尤带着一丝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便如宝石一般闪烁生辉,正是佟雪月儿。
“老爷。”雪月儿先给乖官行了礼,这才转身看着李如柏,“月儿见过哥哥。”
李如柏脸上肌肉微微一跳,旁边乖官脸上尴尬,他毕竟有一颗五百年后的心,就道:“不如,小弟先在旁边……”
“月儿如今是老爷的妾,有什么好避让的,再说,哥哥是我的亲哥哥……”雪月儿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起来,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有板有眼。
李如柏胸中一痛,却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似的,雪月儿脸色镇定道:“月儿问了娘亲,娘亲见月儿大了,也就不隐瞒,说当年的确跟伯爷……月儿,是伯爷的女儿。”
脸上一白,李如柏浑身的血液似乎被抽干了一般,身形摇摇一晃,还是乖官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他。
“真……真的?”李如柏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旁边乖官就叹气,就想到了后世五百年网络上的调侃话来,祝天下有情人全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李如柏和雪月儿虽然不是有情人,但李如柏苦恋雪月儿多年,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雪月儿平静点头,“月儿虽然也不肯相信,但娘亲发誓是真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李如柏眼角瞬间就滚落了两颗豆大的泪珠,一颗心碎成了八瓣儿……“月儿多年来蒙哥哥照顾,哥哥,你放心,老爷对我极好,他又是哥哥结拜兄弟,不会亏待了月儿的……”雪月儿侃侃而谈,旁边乖官苦笑,却也只能连连点头,“如柏哥哥放心,我若亏待了月儿,你只管来揍我。”
看李如柏伸手捂面,乖官暗中摆了摆手示意雪月儿先回去,雪月儿屈膝一礼,“月儿以后会常常焚香祷祝,保佑哥哥身体康健,平安喜乐,哥哥多保重,月儿去了。”
看雪月儿窈窕离去,乖官苦笑,不得不说,女人成熟起来的速度真的很快,快得叫人咋舌。
“如柏哥哥……”
半晌,李如柏狠狠戳揉脸面,强笑道:“凤璋……”
“哥哥叫我乖官罢!也享受一下我那位皇帝姐夫的待遇。”乖官故意嬉皮笑脸。
“好,乖官。”李如柏到底是关外好汉,又是徐文长亲自教出来的高弟,虽然苦恋多年的妹子变成亲妹子,这时候却也克制了下来,“哥哥我一来是送你,二来,二来……”
“哥哥不用说了,我都晓得,我都晓得。”
李如柏心中黯然神伤,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来,朗声就道:“既然你晓得,哥哥我就不说了。”
他说完,就伸指入口打了一个唿哨,他那匹玉花骢泼剌剌就跑了过来,到了近前,亲昵地低下硕大的脑袋在李如柏脸上蹭了蹭,那边乖官所骑的玉花骢和这一匹玉花骢是同一只牝马所生,瞧见了顿时就自己跑了过来,围着李如柏那匹马转了两圈,哕哕叫了两声。
“你看,这两个家伙,却也是兄弟情深得紧。”李如柏大笑,“乖官,哥哥我就不矫情了,我领着神机营来送你,明儿不知道那些御史言官们要怎么弹劾我呢!我便先走了。”
他说完,伸一足踏住马镫,一翻身上马,在马上看了看乖官,再看看远处家眷方向的马车,双手一带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玉花骢一下便窜了出去。
“哥哥我祝你跃马千里,还有,好好待月儿。”风声中传来李如柏的声音。
伸手拽住玉花骢的马缰,乖官看着李如柏的背影,良久,这才叹了口气,两匹玉花骢的兄弟情深,难道不正是如今他和李如柏的写照么!
怔怔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菅谷梨沙和奥真奈美到了身边欲言又止,乖官这才翻身上马,“天津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