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队在一座寺院内修整了两日,以缓解些旅途的疲劳,然后备足了给养又出发了。这一日越过了沱沱河进入了可可西里。这里是一片壮丽迷人的天然牧场,动物的乐园。天蓝草绿,地广林稀;繁花锦绣,蜂蝶飞舞;野驴狂奔,麝鹿突窜;鹰鹫虎视,雁鹤低旋;更有那成群的黄羊,大批的耗牛,遍布草野,一望无际。
一群机警可爱的羚羊驻步昂首,奇怪地望着这支旅行的僧队。罗坤见状,童心大起,驱马冲向了羚羊群,众羚羊立时敏捷地四下惊窜去,远远地停下,仍然迷惑地望着这些不速之客。罗坤追逐了一会,这才笑嘻嘻地引马回了来。望着这一群群数不清的肥硕的野驴、黄羊,罗坤本想猎杀一只烧烤来吃,然虑及同行的喇嘛们当与中原佛家的和尚一般,都是不杀生戒荤的,恐在他们面前犯忌,也就忍了。方国涣、简良二人也本有此意,然看得久了,感觉行走在这些动物之间,与它们彼此相安无事实在是一种奇妙的气氛,别生境感,也制止了猎取之念,自不想破坏这种大自然的和谐。
雪域高原的天气变幻无常,刚才还阳光大好,白云飘游,转眼间突然乌云密布,似黑山压顶,竟自下起大雨来。随之冰雹齐下,大雪纷飞,竟有那“六月飞霜”之奇。一路行来,因地势高低起伏之不同,而有那一年四季冷暖之变换。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初涉此境,自不如那些已习惯了的喇嘛们,加之高原反应,直被折腾得头脑昏昏,百趣全无。好在有喇嘛们照应,勉强地坚持住了。
路途上曾遇上几股盗匪,然见是远行的僧侣而非商队,踌躇了一番便放弃退去了。偶碰上狼群,但见僧队人众,也自不敢冒然相犯。除了恶劣的气候环境外,一路上倒也无意外变故。
这一日,僧队诸人正在默默地赶路,唐戈喇嘛忽指了前方说道:“三位施主,就要到昆仑山口了。”早已疲倦不堪,骑在马背上昏然欲睡的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闻声精神一振,抬头看时,但见远处昆仑横卧,雪峰巍立,端的是雄浑壮豪。昆仑山号称天下第一山,从喀喇昆仑山起始,横贯新疆、西藏、青海三境,统括诸多名山,巍峨起伏,气势雄伟,不可言尽。
到了昆仑山口,唐戈喇嘛指了去大雪峰的方向路径,随后别了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率领护送经卷的僧队择道西宁往塔尔寺去了。
谢别了唐戈喇嘛,三人离了僧队入昆仑山口改道大雪峰而来。行至傍晚,三人在一巨大的岩石后面择一避风处支起帐篷宿了营。因没有了僧队喇嘛们在场的忌讳,罗坤在附近轻易地猎杀了一只野羊,提回来料理后在火上烧烤了,随后兄弟三人就着酒吃喝起来。多日不沾肉味,便觉得这只野羊肉格外的香美,也驱散了一些连日来旅途上的疲劳。
用毕晚餐,简良、罗坤二人去附近拾木柴去了,以维持晚间取暖的篝火。方国涣待着无事,闲步登上了一座山岗。时已夜幕降临,山峦淡隐,星河显出。皓月当空,撒下万般银辉,与远处雪山上的白雪相映,天地间素然一色。方国涣身处昆仑山高地势,仰望夜空,但见群星抵挂,各式了然,好似身在其中,几乎与当年修悟成天元化境时的境感相同,神思浮游,竟怀疑起了此时此地的真实感来。
“方大哥,晚间寒冷,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的。”一声呼唤,唤醒了几近虚幻态的方国涣。回头看时,见是简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哦!简兄。”方国涣忙拉过简良,指了夜空道:“看,多美呀!”
简良道:“此处星空比在中原夜观时是近一些,也明亮多了,感觉真是不同的。”方国涣慨然道:“星星还是那些星星,只不过我们在万里之外看它罢了。对了,那唐戈喇嘛说,我们明日傍晚便可到达大雪峰山脚下了,不知明日会有什么结果?”
简良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尽人事以听天命罢。那李如川真是个棋魔,当年虽在棋上废去了他的杀人鬼棋,不曾取他的性命,今日却要满天下的找寻他,你我兄弟真是与他有缘份的。”方国涣苦笑道:“看来李如川一日不死,我们与他的缘份是不能尽的。”这时,西南方向出现了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寂静的夜空之后隐没东北方向去了。
第二天天色朦朦亮时,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便又起程赶路。行至中午时分,遥见前方一雪山巍峨直立,高耸入云,知道便是那大雪峰了。不远处现出几顶帐篷来,有藏民出入其间。三人见前方地势愈高愈陡,已不适马匹行走了,便寻至那藏民处将马匹行李暂时寄存在了那里。问知前方果是那大雪峰所在,甘兰寺就在山上,三人随后辞谢了那些好客的藏民,加了层寒衣,徒步向大雪峰而来。
那大雪峰看似在前方不远处,走起来却是甚远,所谓望山跑死马便是喻此。时近傍晚,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才好不容易走到了大雪峰山脚下。大雪峰山高雪厚,极是险峻。四下望寻,却不见那甘兰寺的影子。
三人稍作休息后,便登山寻来。时已日垂四方,天色将暮,若寻不到甘兰寺,晚上只能睡在这冰天雪地里了,三人心中不免焦虑起来。
待转过一道山梁,罗坤忽惊喜道:“在那里了!”方国涣、简良抬头看时,果见前方一缓坡上,座落着一处颇具规模的寺院,此时隐隐传来阵阵法号声。寺中呈现的庙宇与围墙皆呈大红之色,在夕阳下雪山中显得十分耀眼和神秘。这便是那甘兰寺了,当地的藏民又称之为“红庙”。
终于寻到这里了,三人相视一笑,各松了一口气。来到甘兰寺山门前,却见寺门紧闭。简良便朗声道:“中原简良前来拜山,烦请引见贵寺的五位‘伏龙尊者’。”连呼数声,并不见寺里人回应。简良皱了皱眉头,刚想上前扣击寺门,忽觉眼前红光闪动,两名红衣喇嘛似从天而降拦在了三人面前。
一喇嘛面呈怒意道:“你们这三个汉人不知死活,竟跑到了这里来。本寺不接纳外人,速速离去。”态度极不友善。罗坤见状,忙护在了方国涣身前。
简良拱手一礼道:“大法师切莫误会,我等非闲游之人,更非冒犯之客,乃是有要事拜见贵寺的五位‘伏龙尊者’,还望通禀一声。”
那喇嘛闻之一怔,惊异道:“各位是什么人?见本教的五位尊者有何事?”另一名喇嘛疑惑道:“适才可是有位简良施主叫山门吗?”简良微微一笑道:“在下简良,曾与贵寺的五位尊者交过朋友,今日前来拜会一下故人,打听个事。”两名喇嘛闻之,皆呈惊讶之色,神情立缓,一喇嘛忙转身飞跑入寺通报去了。
另一喇嘛甚是恭敬道:“原来是本教的恩人到了,小僧不知,适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说完侧立一旁,将三人请进了甘兰寺。当年简良在武昌蛇山将那件昆吾刀交给吉桑等五位尊者之后,其五人十分感激,归还甘兰寺后自将简良的名姓与教中人说了,故而那两名喇嘛见简良到了甘兰寺,便自动容,不敢怠慢了。
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被请进了甘兰寺,于一座大殿上坐了。刚饮了几口茶,随闻殿外一声佛号,两位喇嘛并肩进入殿来,正是五位“伏龙尊者”中的吉桑、巴拉二人。当年黄鹤楼棋战之后,五位尊者从中原群雄刀下救下李如川,方国涣、罗坤也自见过此二人。
简良起身拱手一礼,笑道:“两位大法师,别来无恙?”吉桑、巴拉两位尊者得到通报,说是中原的简良到了甘兰寺,二人自有些不信,如今见简良笑吟吟地站在面前,两位尊者颇感意外惊喜,眼中也自掠过一丝的疑虑。
吉桑喇嘛讶道:“简施主如何来到这世外冰寒之地?”简良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大法师且先见过我的两位朋友。”随后引见了方国涣、罗坤二人,双方彼此礼见了。由其是介绍到方国涣时,两位尊者不由一怔。
简良笑道:“方大哥就是当年在黄鹤楼上棋废国手太监李如川杀人鬼棋的人,后来李如川被几位从中原群雄刀下救走了。”吉桑、巴拉两位尊者闻之,呈惊异之色,尤见罗坤神扬形稳,当是一位身怀武功的高手,今见三人意外地冒然造访甘兰寺,自感来者不善,疑心大起。
双方落座。
简良道:“今日我兄弟三人冒然来访拜见几位尊者,实在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必须查清,还望两位尊者直言相告,我等将感激不尽。”吉桑喇嘛道:“简施主曾有恩于我教,今日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或有什么大事需我等相助,但讲无妨,若有效命处,教中上下当尽全力。”简良道:“不劳贵教出力,但向大法师打听一件事而已。”两位尊者闻之,互望了一眼,心中各自稍安。
巴拉喇嘛道:“只要与本教的那件神器圣物无关,其它的事都好办。”简良听了,摇头笑道:“大法师想到哪里去了,未免忒小气了些,我若有心谋求那件昆吾刀,当年在蛇山时便有机会得了手去,又何需这般不远万里地跑一回西域。”
巴拉喇嘛闻之,暗叫了一声“惭愧!”歉疚道:“是我等多虑了,还请见谅,但不知三位历诸般辛苦,所为何事?”简良肃然道:“我们想知道,五位尊者当年从中原群雄刀下救走李如川之后,他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吉桑喇嘛闻之,释然道:“原来是这件事。当年天下第一剑客于若虚曾对我五人有过恩情,故应他之邀前去黄鹤楼以助一臂之力。那日从中原众高手的刀剑下救出他二人时,李如川已奄奄一息,后来得知他是与方施主斗棋时被棋局上逆生出的一种神秘力量所伤。应于若虚的恳求,我师兄弟五人一齐发功,暂时护住了李如川的性命。”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听了,知道若无这五位功力高深的喇嘛发功救治,李如川当活不了几日的。
吉桑喇嘛接着又道:“为避开中原高手的再度追杀,我们便将李如川、于若虚二人带回西域。也是他二人伤势严重,尤其是李如川,若无我等发功继命,他熬不过一日的,救人救到底罢。当年回到本寺之后,李如川已性命垂危,没想到棋上一斗能伤人若此,不可思议。我五人虽发送功力将李如川衰竭的心脉暂时护住,但时日久了仍无能力保住他性命。经不住于若虚的苦苦恳求,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本教的金圣法王。”
“金圣法王!?”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闻之,皆自惊异,知道那李如川果被喇嘛教中的高人救了。
吉桑喇嘛又道:“本教的金圣法王隐居在雪山极顶修行,不理凡世间事,持有无上神功。起初,法王闻我等禀告之后不愿出手救治李如川,可是后来听说李如川是一位棋中的高手,因与人斗棋之故而致人棋两废。不知何故,法王竟然对李如川起了兴趣,便命我等将他送上雪峰极顶施功救治。前后救治了月余,竟令李如川奇迹般地康复了,也是他的造化,幸遇法王施以神功救治,世上再无第二人了。这其间,于若虚养好了伤先行返回汉地去了。”
听到这里,方国涣、简良、罗坤三人互望了一眼,惊讶之极,那金圣法王竟有起死回生的神功,将那濒死状态的李如川奇迹般地救活了,匪夷所思!
吉桑喇嘛又道:“法王以无上神功救活了李如川之后,亲自送他下了雪峰,到了本寺,又在本寺的秘道内闭关调理了五六日。随后法王送李如川出了昆仑山,两个月后法王才回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曾听于若虚说起过,李如川棋上有杀人之力,故被一高人,也就是方施主在黄鹤楼的棋局上将他的棋道废了。难道李如川又以棋术杀人了吗?不过能罢,听法王说起过,李如川是在棋局上被双方走出的一种神秘的‘棋气’所伤,命虽保住了,但棋上已无了那种杀人之力,仅为棋中好手而已。”
方国涣问道:“以后的事情,大法师就一无所知了吗?”吉桑喇嘛道:“本寺建于雪山之中,十分偏远,很少涉及世事。自李如川走后,我们便无了他的消息,当是回汉地了罢,这些事我们不便向法王细问的。后来于若虚又到了本寺,闻李如川已被法王救活后走了,高兴之余,也自辞谢去了,或是寻那李如川去了罢,从此便绝了他二人的音讯。我们所知,就是这些。”
简良沉思了片刻,道:“大法师,可知现今汉地发生了什么事吗?”吉桑喇嘛道:“曾闻本教外出归来的弟子说过,汉地发生了兵乱起了战祸,其他的事情倒未听说。”方国涣道:“大法师有所不知,当今汉地兵乱可能是与李如川有关的。”“咦!?”吉桑、巴拉两位尊者闻之大惊。
方国涣接着道:“李如川被贵教的金圣法王救活后,不知在哪里发现了一个关系着中原安危的秘密,并将这个秘密带回了中原,献给了一直有着野心的汉阳王,并助汉阳王举兵叛乱,使得叛军声势日大。这其中的联系似乎有些牵强,但李如川出现在汉阳王府,并被汉阳王私下拜为国师,这是已经有人证实了的。”
吉桑喇嘛惊讶道:“竟会有这等事?李如川如何能生出这等大祸来?”简良道:“只有查清李如川在西域的一切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缘由。”巴拉喇嘛道:“当年李如川伤愈被法王送出昆仑山后,我们便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至于他以后又经历了什么事,似乎只有本教的金圣法王知道了,不过……。”
巴拉喇嘛随又摇头道:“本教的法王圣明仁慈,虽救了李如川,乃是敬他棋上的本事。法王广博汉地诸学,自好结交其中的高人,当不会助那李如川做出什么有违天道之举来。”简良道:“或许法王能知道李如川离开昆仑山之后的一些经历,应会对我们有所启示的,还请大法师给我们引见一回法王如何?”
“这个……”吉桑、巴拉两位尊者不由呈出了为难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