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风势渐起,有沙粒吹到脸上隐隐作痛。方国涣忙说道:“起风了,回船上吧。”二人转身没有走出多远,那风势便大了起来,吹得身形都站立不稳了。
方国涣惊急之下,自己跑去也就罢了,犹豫了一下,偏偏回身拉了那木卉,掩面飞奔。木卉见方国涣竟然没有丢下自己,感激之余,心中自生出一种异样来。
海上风云变幻之速往往出人意料,此时方国涣、木卉二人再要回到船上已是来不及了,狂风暴雨令二人迷失了方向,跌倒了几回,险些滑下一侧的山谷。
方国涣骇然之下,知道不能再走了,否则这大风能将二人刮飞到海里去,隐见前方有一巨石,其傍侧似乎可以避的,忙拉着木卉跑了过去。那木卉早已吓得惊惶失措,死命地握紧了方国涣的手,生怕方国涣丢了她。
那巨石之下有一处凹进去的低窄的浅洞,方国涣见之一喜,拉了木卉弯腰躲了进去。此石洞甚小,仅能容下二人身形,好歹将就避了。
外面此时已是昏天黑地,狂风暴雨发出可怕的声音,如鬼厮魔叫。不时又感到地动山摇,原是山上的大石被风掀起,滚到山下去了,声势怖人。木卉吓得“妈呀!”一声,不顾一切地抱紧了方国涣,将头深埋在方国涣怀中。方国涣来不及多想,随将木卉的身形往洞里移了移,自家后背朝外堵住了洞口,乃是怕大风把那柔弱的木卉从洞里拽出去。接着双手捂住了木卉的两耳,以减少那恐怖的声音带来的恐惧。
有大石从洞前滚过,声响异常,瞬间远去。方国涣心中忽地一紧,这风势实在太大了,不知“太玄”、“海浪”两艘海船能否经受得住。木卉在方国涣怀中一动不敢动,自感到遭此巨变如大限将至,世界末日一般,怕是活不成了。而此时却又油生出一种别样的暖意来,觉得这世上只剩下她与方国涣两个人了,洞外的一切都已天翻地覆了去。
木卉恐意大减,感到这石洞乃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外面再怎样变化都似与她不相干了,那些可怕的声音也都似淡化了去,自在雾里云中一般,飘飘然,奇妙之极。又将方国涣抱紧了些。
这番狂风暴雨一直折腾了一夜,方国涣也自紧张担心了一夜。不知几时,疲倦不堪的方国涣、木卉二人才昏昏然相拥睡去。
一丝凉气袭来,方国涣自是打了个冷战,睁眼看时,天已大亮了,外面异常的静。木卉也醒了,呆怔了一下脸色一红,忙从方国涣怀中避开。
二人钻出石洞,再看时,柔和的阳光轻拂着孤岛,先前山顶上一些凸突裸露的石头,都已滚落到山谷里去了,更显得秃了。方国涣此时忽觉右臂有些疼痛,撸起衣袖看时,那右臂上竟有几处整齐的红肿的牙痕。乃是昨晚那木卉自家情浓之际,情不自禁地狠咬了方国涣几口。方国涣眉头皱了皱,复将衣袖放了下来。木卉一旁见了,咬了咬嘴唇笑了一下,没言语。
方国涣这时忽想起了什么,惊呼了一声“海船!?”起身跑去。木卉脸色也自一变,随后跟了来。
上了一处高坡,便可望到岸边了,而此时却不见了“太玄”、“海浪”两船的踪影,唯见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方国涣、木卉二人相视骇然,一时间惊呆了。想那两艘海船必是经不住昨日的风浪,遭了难了,船上诸人想必也无活理。此荒岛远处海外,草木不生,二人虽侥幸活下来,日后却也无法生存下去。方国涣知道事情严重了,转身走去。木卉见方国涣神色肃然,也自不敢说话,后面跟了来。
二人无目的地乱走,无意中走至一高处,偶一抬头,方国涣、木卉二人同时惊喜道:“船!海船!”但见那“太玄”、“海浪”两船正停泊在一侧岸边崖壁下,在阳光的照耀中显得格外清新漂亮。原来二人在岛上迷了方向,走错了地方,加上此岛岸边的景色多相似,故一时寻错了海船停泊的位置。
此时已从船上下来几十人向岛上寻来,显然是来找方国涣、木卉二人的。二人此时激动万分,挥臂高喊起来。船上的人与已上岛的人遥望见了二人的身影,立时欢呼雀跃起来。那木卉避过一劫,此时激动得再想抱一下方国涣,再咬上他几口,然见卜元、罗坤、葛郎宁等人向这边跑来,便止了这种情不自禁的冲动,自嘲地笑了笑。经历此番变故,那木卉情窦初开,自对方国涣暗生情愫,已不是来取他性命的人了。
小全子第一个跑了过来,叫声“方大哥!”抱住方国涣大哭起来。卜元、罗坤、阮方等人过了来,彼此相见无事,俱为欢喜。葛郎宁见木卉安然无恙,神情也自一松。沈秋勤过了来,诧异道:“二位滞留岛上,如何避过了昨日那般大风?”
方国涣释然道:“所幸寻得一洞穴,否则便见不到诸位了。”木卉笑道:“方公子福大命大本事大,老天爷不敢收他的,我是借了方公子的神威才保住一条命呢!”说完,望了方国涣一眼,欢喜无限。
众人随后拥了方国涣、木卉二人回到了海船上,赵琛、曾子平、叶晓生等人上前迎了,大家相见,自有那劫后余生之感,庆幸不已。许九公道:“海上风云多变,日后要注意些,及时归船才好。”方国涣歉意道:“一时贪玩走远了些,起风时便来不及回来了,好在寻了一洞穴相避,侥幸躲过一劫,让大家担心了。”赵琛随后问候了木卉几句,木卉礼谢了。
唐子青率水手们检查了一下海船,修补了些破损处,船身安好无损,仍可继续航行。沈秋勤带了两名弟子本欲再去采集些那种“神仙一扫光”的药草,谁知已被昨日大风一扫而光了,连片草叶都寻不得了,幸好昨日采集了些,沈秋勤自是叹惜不已。小全子意外地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只大龟壳,因好奇的性子便请了水手们帮忙抬了回来,说是要作个此番出海的见证,惹得众人一笑。
“太玄”、“海浪”两艘海船离了这座火山岛又扬帆而进。将出南海海域时,发现有三艘渔船在后面跟着,显然又是另一伙海盗。阮方便指挥水手用火炮放了几炮,向那盗船示警立威。果然,那三艘盗船见对方船坚炮利,不似商船,知难而退,悄然隐去了。
木卉这几日时常来仓中向方国涣学棋,方国涣被缠得无法,便摆了棋盘教她些棋上正常的攻守之势,兵棋阵法之术则闭口不谈,乃是防着那木卉,恐她日后操此术用以杀戮,对大明江山不利。那木卉原本棋艺低劣,即便是授她兵棋也学不来,况且此时的心思已不在棋上,习了几盘棋之后便无了兴致,便扯了别的话题来谈。木卉的有意无意问起些六合堂的事,方国涣立起了警觉,感到这木卉有些居心叵测。木卉见方国涣有了疑色,便改口言它。自火山岛石洞内经历了那不同寻常的一夜,方国涣对木卉到底是敌是友已无从判断,也不冷不热起来。
两船又顺风行了数日。这日前方遥望到了一座大岛,近些时,见岸边有人招手欢呼。
许九公对赵琛道:“这是到了海外的岛国了,可进行一些贸易的。”船只近岸,便有一些岛上的土人围来观看。杨北星、胡文书二人,率了一些水手带着货物上岸交易去了。许九公在海上走惯了,懒得下船,其余人便分做几伙,结伴到岛上闲游而来。方国涣、小全子、卜元、罗坤、米迁、阮方、赵明风、洪还章等人走在一起,曾子平、叶晓生和毕法成父子陪了赵琛到岛上拜访酋长去了。
这岛上的风光景致果与中原不同,土人的皮肤略黑,如涂了桐油一般,乃是此岛地处热带,久被阳光照射所致。此地民风古朴,一些年长的土人见了方国涣、赵明风等人,都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对中国人也是司空见惯,倒有一些孩童围了方国涣等人跑来跑去,好奇得很。洪还章则用当地的一种土语与几个土人说了些话,也都是一些礼节性的问候。
这时,从一座木楼内飘出一股肉香来。卜元道:“此处可是酒楼了?”洪还章笑道:“酒楼倒称不上,不过也是一个吃饭的地方,我们且去尝尝当地的风味罢。”
赵明风闻之喜道:“这海上岛国不知能有什么佳肴美味?”众人都知赵明风是美食家,闻之各是一笑。到得内,迎上前两个中年的土人,洪还章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各呈惊喜之色,忙请众人坐下,此处很简陋,仅有两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条长凳而已。时间不大,有土人端上来两大盆熟肉和两大盆海味来,似连锅端上来一般。
卜元见了笑道:“虽然不甚讲究,却也实惠些。”洪还章道:“此地不比中原,有厨中高手调制大菜,这里只烧熟了便是,不过此地酿的草酒,倒是在中原尝不到的。”随即有土人献上用竹筒装的酒来,众人各尝了一口,苦涩之中带着一种怪味,也不知什么东西酿制的。
阮方皱了皱眉头道:“难饮!难饮!”赵明风摇了摇头,连那桌上的鱼、肉也不想用了。方国涣见了笑道:“出海多日,倒苦了赵兄,船上厨中做的菜肴也不尽合口味,这里的酒菜又吊胃口,看来只有等到回碧瑶山庄后才能吃得顺了。”
赵明风苦笑道:“早知这般,莫不如把杏儿也带了来。”卜元一旁道:“守着那天厨娘娘,赵公子就不该出海的,这要折了多少口福去。”众人闻之大笑。
大家吃了一阵,所食甚少,那竹筒内的酒更是没动几口,洪还章见了道:“此草酒大家还没有喝惯罢了,其实酿造它也很麻烦的,虽然苦涩难饮,对人身体却是大有益处,不醉人的。”
卜元道:“喝不出兴致来,当算不得好酒。”这时,木楼内进来一名土人,与另外一名土人打了招呼后便坐在一块说起话来。
洪还章无意中一抬头,似发现了什么,便站起身来走到那土人跟前,指了指土人颈中的贝壳项链,说了几句土话,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大锭银子来。那土人立时面呈喜色,忙把项链摘下来递于洪还章,接过银子后,高高兴兴地去了。
洪还章拿了那串项链复回到座位上,接着把项链拉断,去了那些贝壳不要,唯取了一粒石子般的东西,在衣袖上擦了擦,又细观了片刻,自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赵明风在旁边见了,“咦”了一声道:“洪先生手里的可是一粒宝石?”
洪还章欣然道:“不错,是一粒尚未加工过的宝石。”卜元笑道:“洪先生真会做买卖的,占了大便宜。”
洪还章道:“并非洪某欺人,当地土人多不识宝石,偶然拣了来做些饰物,便是丢掉了也不觉可惜,适才我用十两银子买下了那土人的项链,他还高兴的不得了,此物在他手里无用,回到中原后,我把它卖于珠宝商人,少说也值三百两的。”
卜元笑道:“洪先生多做他几回,这辈子也够受用了。”
洪还章道:“这种事情偶然有幸遇上罢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事让你来占便宜。”
方国涣笑道:“这海外果然有些怪事,把宝石当做石头来卖。”洪还章笑道:“所谓的奇闻怪事,就是一些新鲜事罢了,不常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