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奇瑛接着叹道:“在我有生之年,能稳住六合堂一时,就稳一时,也算是尽了对祖宗的孝道。至于身后事,由它去罢,也管不了许多。如今我那皇兄对六合堂的日益壮大,也是惧惮,寻机剪除,我现在是又帮着他又防着他,但求无事才好。”
方国涣慨然道:“真是难为连姐姐了!此举就是一个超凡的男子也做不来的,维持到如此程度,不知费了连姐姐多少心力?当今皇上有你这么一位公主妹妹,实在是幸运得很。可惜连姐姐不是一位男儿身,否则真的做了皇帝,自可使天下安和。天道不公,以至于此!”
连奇瑛苦笑道:“自古朝代更替,并非男女有别之故,有德政者万民方拥戴之。虽然一朝权握,若把持不住自家,政乱民怨,祸事便发,也是天道循环如此。”
方国涣叹道:“天道不公!好人多事,坏人横行,虽然善恶有服,可是坏事都做尽了老天才报应他,岂有公道可言?且有那恶人至死还无报应之事,可见因果之说了为妄语,现世不报,谁又去喜欢它那来世之报?而今那国手太监李如川棋上害人之多,此时就算他遭雷击死掉了,报应也实为太轻,不足抵其棋上杀人之过。”
连奇瑛慨然道:“世事如棋!棋上事与天下事自有些相似的,不知下一步棋子如何走法?”方国涣道:“审时度势,只要时机一到,万勿错过,否则一子之差满盘皆输。”连奇瑛摇头道:“棋上变化虽复杂些,但有国涣弟弟这般妙手,自可应付自如,随心所欲。可是世事变化难测,又常被情感所左右。”
方国涣应和道:“这与棋上的变化都是一样的,只要依大势而走,不患得失于一地,更无胜负的执着,志坚如山,心静如水,当无败理。”连奇瑛苦笑道:“天下棋家,如国涣弟弟这般能有几人?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来的。”
方国涣随后道:“事已至此,连姐姐应设法让那诸葛容死了造反之心才是,免得常被他烦扰。”连奇瑛道:“不可压人之志,否则事得其反。总之,由他去罢,有我在一天,我不动,他也不敢妄动,此人虽志野心狂,却也是识得出大体轻重的。现今有孙奇先生辅助于我,当可保六合堂几十年内无事。孙先生做事谨慎,是顾全大局的人,也多亏有了孙先生,否则我更为难的。另外,诸葛容正在收买网罗能人异士,尤其对国涣弟弟来说,应防着他些。”
方国涣笑道:“连姐姐放心罢,我这枚棋子,诸葛先生可是走不动的,算他力气大些,能将我拾起来,却也是一子废棋,于棋盘上走走尚可,棋盘外可丝毫没有用处的。”
连奇瑛笑道:“你也太看轻了自家,孙奇先生与诸葛先生都说过你有以棋定天下的本事,尤其在战场上,一人可抵百万兵。”方国涣笑道:“一花一世界,尺余棋盘之上便是另一个世界,小弟只有在这个天地里才能四下走得通。以棋应兵事。危险得很,日后再不敢乱来了。”连奇瑛闻了之一笑。
连奇瑛向方国涣说出了心中的秘密,自有释然之感,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彼此互生敬意。方国涣见天色将晚,便起身告辞,连奇瑛亲自送出来。
此时,庭院中有一名侍女正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玩耍。那小孩见了连奇瑛,欢叫一声“姑姑!”便飞跑了过来。连奇瑛上前抱了,亲了他一下道:“小山,来见过方叔叔,他与你爹爹是相识的。”
方国涣此时一怔,不知这小孩是哪一位故人之子。那小男孩这时瞪着惑然的大眼睛望着方国涣,胆怯地叫了声“叔叔!”方国涣笑应道:“好乘!你爹爹是谁?”小男孩道:“我爹爹叫洪金山,姑姑不是说叔叔认识爹爹吗?”
“洪金山!”方国涣闻之一怔。连奇瑛这时挥手命侍女领了那小孩到一边玩去了,随后长叹一声道:“他是洪金山堂主的儿子,叫小山,独石口关外一战,洪堂主为了护天元之位英勇战死之后,我便收养了他,好可怜的一个孤儿!”
方国涣不觉悲从中来,道:“时过境迁,天元血战乃历历在目。若无洪金山堂主率人死命护了天元之位,让我与孙先生有时间调动天龙大阵补救险处危情,后果不堪设想。对了,当时拼命护了天元指挥台的六合堂的众英雄中,有一位堂主不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是第几分堂的。当时有几十名女真兵攀上了本架高台,直逼顶端,情形万分危急,是这位堂主舍身跃上木架,拼命地将那些女真兵纷纷击落,阻了上逼之势赢得了时间,卜大哥他们才及时赶来解了围,令我与孙先生转危为安,仍自安全地指按调动天元阵。不过这位堂主却不幸地被一名女真大将射箭钉死在了天元台的木架上,悲壮惨烈而死!”
连奇瑛叹道:“这位英勇的堂主叫盖云雁,盖堂主是山西第三十一分堂的堂主,现在六合堂的弟兄们都很怀念他。”
方国涣复又感叹一声道:“天元一战,虽挡退了强敌,胜利而返,但也折了不少英雄好汉。”连奇瑛叹道:“经此一役,死伤惨重,连大力弓王弓长久也负重伤而死,六合堂自阵亡了几十名堂主、香主及上千名兄弟,我现在已不忍看到六合堂再生什么意外之变,否则更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与他们妻小了。”
方国涣闻之,点头道:“小弟佩服连姐姐稳六合堂以稳天下的明智之举,连姐姐虽无帝王之份,但有王者之风,更有仁慈之心,这是任何江湖中人所不能及的。”
连奇瑛摇了摇头,苦笑道:“国涣弟弟过奖了,我现在已感力不从心,真想抛去一切烦恼之事,寻一处世外桃源,就此隐居罢了。”方国涣笑道:“若到那时,连姐姐不要忘了唤小弟一声,也好有个替姐姐担水劈柴的。”连奇瑛笑道:“那时你可别后悔,当无人与你弈棋的。”方国涣笑道:“小弟从此封棋便是了。”二人相视一笑。
方国涣回到六合堂居时,罗坤、卜元、吕竹风三人已候多时了。卜元道:“贤弟怎么这时才回来?让我三人好等。”
方国涣道:“连姐姐留我说了回话,故耽搁了。”卜元道:“总堂主自从关外返回来之后,似有什么大的心事一般,多忧郁不乐,”方国涣轻叹了一声道:“连姐姐自有她的难处。”卜元点头道:“六合堂这么大的摊子,也够总堂主辛苦的了,日后我等应多做些事情替总堂主分担些才好。”
罗坤道:“不错,总堂主对我们恩重如山,不分彼此,大家要齐心协力助总堂主振兴六合堂,以报知遇之恩。”方国涣听了欣慰不已。
兄弟四人随后品茶闲谈。卜元道:“罗坤、竹风两位紧弟,我可是服了,一个几乎要吃光了天下,另一个却又好几日不进米食,你二人可算是对上了。”
罗坤笑道:“师父曾对我说过,偶尔辟谷不食几天,清理肠胃,对身体是有好处的。不过竹风贤弟的食量甚大,总堂主不得不为他专门配了两名厨子,不但让他吃饱,还要吃好的。”
方国涣闻之,点头笑道:“连姐姐这么做是应该的,想当年,独石口关外,竹风贤弟立马横竹压住了整座天元大阵的阵角,打得女真兵将几乎无人敢靠近他,末了自家又单枪匹马地冲杀一番,斩将夺旗,直叫女真人胆战心寒!”
罗坤点头道:“不错,事后孙奇先生曾说过,竹风贤弟与金枪无敌将韩梦超是天元棋阵的两处阵眼,缺一不可的。”卜元笑道:“能吃能打,才是竹风贤弟的英雄本色。”吕竹风这时在一旁感激地道:“若无方大哥送我来六合堂混饭吃,小弟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是一个半饱的儿郎。”此言一出,卜元、罗坤、方国涣三人哈哈大笑。
方国涣随后对罗坤道:“来了多日,怎么不见杜健大哥?可是它处任职去了?”罗坤闻之,感叹一声道:“自小弟岳父大人重伤死后,杜健与几位先前的寨主便绝了江湖之念,辞了总堂主隐退了,听说是隐居于太湖岸边的渔村中,年节时常派人来给我和英儿送些礼物,还让人捎过话来,我和英儿若在六合堂呆不下去,便去太湖寻他,倒极是念故人之情的。如今还好,关东绿林人马加盟六合堂后,总堂主便另立三堂,均归我属下,对大家毫不见外,照顾得很,我那岳父当初此举确是有见识的。”方国涣闻之,点了点头。兄弟四人谈至天黑方散,约好明日泛舟游鄱阳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