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间,张通易眉飞色舞地把天元血战描述了一番,大是赞叹方国涣棋布天元阵,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按棋势的变化指挥调度全局,杀得打入阵中的十余万女真人铁骑丢盔弃甲,最后迫使二十万女真人大军一败而退,挽救了六合堂的一场厄运,可谓绝处逢生。直听得在座诸人惊叹不已,对方国涣更是恭惟有加,敬若神明,方国涣一笑置之。
酒过三巡,方国涣问道:“总堂主连姐姐与孙奇先生可好?”张通易道:“自那日在鹤鸣山庄,方公子不辞而别,令大家好生失落,连总堂主想派人追回公子,后被孙奇先生劝住了。不过罗坤左使与卜元、吕竹风两位堂主,还是四下追寻了公子一天,结果无功而返。后来连总堂主率领大家返回了鄱阳湖总堂处,每日处理堂务之余,经常叮嘱堂中兄弟,注意方公子的行踪,以待有事时有个照应。”方国涣闻之,对自己昔日不辞而别,心中深感谦意。
张通易这时又道:“孙奇先生曾受方公子所托,传令天下各处分堂查找一个会走邪棋害人的太监,公子可还记得?”
方国涣道:“不错,没想到孙奇先生如此用心,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知可有什么消息?”
张通易道:“孙奇先生吩咐的事,尤其又是受方公子所托,弟兄们哪有不尽心的。不过公子要查找的那两个人,行踪诡秘,极是难寻,但在一个月前倒有一个消息传来。”方国涣闻之,神情一振道:“不知是何消息?”
张通易道:“一个月前,有一位走得一手好棋的秀才,叫孙临青的,是近半年来棋道上新出名的高手,说是可以与我六合堂的棋上名家四川的刘诃堂主相匹敌。”方国涣闻之惊讶道:“没想到棋家又出此高人!”
张通易接着又道:“那孙临青棋声一大,也不知怎么便把那位会走邪棋的太监引了来。”方国涣一惊道:“莫非出了事?”
张通易道:“不错,孙临青与那太监走了一盘棋后,竟然坐在棋桌旁莫名其妙地绝了气息,消息一传出,就被六合堂的兄弟们得知了。赶巧金枪无敌将韩梦超堂主到了那里,便由当地的兄弟们引着,把未及逃脱的那两个人截住了。谁知护着那太监的人竟是名誉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于若虚,结果韩堂主与于若虚打斗了一百余个回合,未分胜负,各自佩服对方的本事。也是韩堂主实在不相信下棋也能下死人,没有理由难为人家,就把于若虚和那太监给放了。后来见着了孙奇先生,才知那太监在棋上习成了一种鬼棋邪术,果能杀人的,方公子正在满天下的寻他,自令韩堂主追悔未及。”
方国涣听到这里,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天意!难道是天意不成!看来李如川的棋上气数未尽,不知还要有多少高手毁在此人的棋上!”
张通易道:“棋上事,我等粗人不明白,那太监棋术邪门,实是棋中的一个魔头。不过方公子棋道通神入化,可应变于万物,日后若有机会,自能在棋上制住那太监的。”方国涣叹然道:“但愿如此罢!日后望张香主告知孙奇先生,要早些找到那个国手太监才好,此人造的棋祸越来越大。若有消息,便想法拖住此人,以候在下前来与他棋上决胜负。”张通易自是应了。
住了两日,方国涣心挂李如川棋上事,便向张通易辞行,继续查访。张通易等人苦留不住,欲赠送银两,方国涣坚辞不受,拱手一别而去。
方国涣独自在江湖上又四下追寻查访了两个月,可惜仍无所获。这期间,不但未见李如川的任何踪迹,并且棋上命案连发,又有多名高手棋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棋局之上。从国手状元曲良仪算起,天下间先后已有成名的棋道高手三十余人被无形的毁杀于棋局中,一时间天下惊动,以致民间谈棋变色,甚至于有些棋家再不敢与生人过子。此时已有人知道,操此杀人棋术者,便是皇宫中神秘失踪的那位国手太监李无三,尤令众棋家惑然。国手太监遍访高手,以棋杀人于无形中,命案时发,虽然有人告到官府,但是无据无凭,加上李如川曾是以棋艺红极宫中的总管太监,更是无官员敢深究此事,都不了了之。不过却惹怒了这些棋案相关连的黑白两道中人,虽无人知道棋上杀人是怎么回事,但三十余位名震一方的高手名家被毁杀于棋上却是事实,也不知有多少路人马追杀李如川,为死去的棋家报仇,但奈何无不伤在了于若虚的长剑之下。一时间传闻风起,无人相信棋能杀人,多怀疑国手太监以棋为饵,实是在施妖法邪术,摄人魂魄,夺人精神,以此取对弈中的棋家性命。又有人猜测国手太监暗施一种无色无味不易查觉的毒药,可杀人于十步之内。诸种原因,逼得李如川行踪更加诡秘,也更加难寻了。甚至有几次方国涣赶到时,棋终人亡,都阴阳差错地失去了与之斗棋的机会。
方国涣无奈何又四下奔波了月余,仍未能与李如川谋面,心知李如川棋上杀人已成习性,不但自己难寻他以棋相制,他现在也是难寻高手杀之,棋家多已起了警觉。方国涣曾遇见过一位棋上有些虚名的棋士,如那牛发之辈,倒也被李如川访着了来斗棋。虽因俗手之故,在棋局上有幸保住了性命,但又比那牛发棋艺高些,直被李如川在棋上走得神智恍惚,后来自家虽然恢复了常态,但以矢志绝棋,不敢再摸棋子。国手太监李如川棋上杀人事闹得天下间沸沸扬扬,时称怪异。方国涣每自感叹:“棋道能济世,也能乱世!”
方国涣久寻李如川不着,虽焦虑难安,但并不灰心。这日路过江苏淮阴,想起国手状元曲良仪,不知其病情怎样了,便取道曲家集而来。方国涣到了曲家集,寻到曲宅门前,正欲上前唤门。
这时,旁边忽跑过来一个小孩,欢呼一声“方叔叔!”便扑了上来。方国涣抱住看时,见是曲良仪之子曲操,曲宁儿这时在后面惊喜的跑了过来。方国涣抱着曲操笑道:“没想到小公子还记得我。”那曲操自搂了方国涣的脖颈,极是亲热。方国涣回头对曲宁儿道:“曲先生可好?”曲宁儿高兴地道:“主人比以前好了许多,方公子快请。”说完,欢快地跑进门先前通告去了。
方国涣抱着曲操刚进大门,就见曲良臣、曲良材兄弟欢喜地迎了上来。方国涣便放下曲操,与曲氏兄弟互见了礼。曲良臣惊喜道:“做梦也想不到今日方公子能来。”
方国涣笑道:“因路过此地,顺便来探望一下曲良仪先生。”曲氏兄弟闻之,大为感动,忙请了方国涣厅中落座。曲夫人听说方国涣到了,忙过来与方国涣礼见了。那曲操围着方国涣不离,左一声“方叔叔”,右一声“方叔叔”地叫着,令方国涣好生喜爱,对曲夫人道:“小公子实有些曲先生的神采气质,将来必有大作为的。”
曲夫人叹然一声道:“这孩子就连棋上也随了他父亲,每日里摆弄些棋子,时常吃饭睡觉都顾不得,想起他父样现在的光景,真担心他日后……”曲夫人说到这里,摇头一叹,不忍再言。
方国涣道:“曲良仪先生为本朝的国手状元,曾经是天下棋家的楷模,今不幸遭意外之变。非棋上之过。小公子天资聪明,灵慧过人,日后棋上的造诣当不会低于曲先生的。”曲夫人闻之,苦笑道:“百姓人家,但求过一个安生日子,不希望操儿再如他父亲一般,以名声招祸。”说完,别有一番的凄楚。方国涣闻之,暗自感叹不已。
方国涣随后道:“自上次一别,已逾半年,不知曲先生怎样了?”曲良臣一旁应道:“托方公子的福,家兄比以前好转了许多,每日呆坐不言语,倒像好人似的。”
曲良材又道:“我大哥也好运气,竟然得到了天下盛传的名医药王谷司晨先生前来家中施药诊治。”方国涣闻之一喜道:“药王先生来过!”
曲良臣感激地道:“听药王先生言,他是受了方公子之托,前来诊治家兄的,还要谢过方公子才是,如此有心,实让我等无以为报。”方国涣笑道:“不要客气。药王先生果是守信重诺之人,昔日一请,倒给方某面子。对了,药王先生怎么说?”
曲良臣道:“药王先生诊视过家兄后,颇感惊讶,说家兄的心脉微弱欲绝,心之气力已近溃竭,而乃然命活至今,乃是一个奇迹,随后开了几副强心之剂,家兄服过后比先前明显好转,药王先生便吩咐以此方药制成丸剂,长期服用,以观后效。”
方国涣道:“曲先生的病症怪异,能有此效果,已属不易。”说完,起身要去探视曲良仪,曲氏兄弟便引了方国涣来到了曲良仪的房间。
曲良仪此时坐在竹椅上,神态果比以前改善了许多,惟讷呆不语。然而一见方国涣进来,双目中忽呈出一种别样的光彩,欲言不能。曲良臣见了,讶道:“家兄一直表情茫然,亲疏不辨,而对方公子似有感应,真乃奇事!”接着感叹道:“家兄能有方公子这位棋上的知心朋友,也自心慰了。”
方国涣望着眼前这位曾风极一时的国手状元,心中悲苦,难受之极,自恨李如川鬼棋害人之苦,不禁淆然泪下。曲良臣见了,安慰一番,复请了方国涣回厅中落座。
这时,曲操见了方国涣回来,高兴地跑上前道:“方叔叔,你与爹爹是好朋友,棋上也必是有大本事的,就收了操儿做徒弟罢,好不好?”
方国涣见曲操天真可爱的样子,便顺口道:“好啊!那就做我的徒弟罢。”哪知曲操信以为真,叫了声“师父!”跪地便拜,慌得方国涣连忙上前扶起。
曲良臣见了,便道:“既然操儿喜欢方公子做师父,公子不妨就收下他罢,我等粗人,不解棋上事,但指望公子教导操儿做人之道就足矣了。”方国涣见曲操聪明灵慧,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棋才,也自心动,便高兴地道:“小公子禀具曲先生的天赋,有希望成为一个棋上的神童。好罢。能在棋上指教小公子一二,也是件高兴的事。”曲氏兄弟闻之大喜。
曲夫人闻讯,也赶来谢了。曲操又复施了拜师之礼,方国涣欣然受了,曲氏兄弟随后摆了酒席相谢。
这天晚上,方国涣在房中于棋枰上试曲操的棋力,不试则罢,试过不由大吃一惊,没想到曲操年纪虽幼,棋路却老到干练,不落俗手,无那一丝的幼棋之气。方国涣心中大喜,便在棋上尽力指点,那曲操一点即通,全不多费口舌,方国涣暗中欣喜不已,知道曲操日后棋上的修为,当不在曲良仪之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如此过了十余日,师徒甚是相得。
方国涣心挂李如川棋上事,这一日便要辞行,曲操哭着不让走。方国涣也自不舍,安慰道:“师父是去寻找害你爹爹的坏人,以制止他再做坏事。你在家好生习棋,日后师父必来看你,要检验你有无长进的。”曲氏兄弟与曲夫人一旁也自哄劝了,曲操这才含泪应了。方国涣随后拱手作别,依依不舍去了。曲操一路哭去,相送甚远。方国涣也自凄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