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语气幽幽,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转了转手里的佛珠串子,“岁月无情,人暗换,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以前的老相识,只怕慢慢的都要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要离开了。”
“老佛爷长命百岁,何须担心这个。”李莲英垂着手在边上说道。
“长命百岁倒也可能,可这万寿无疆,就是骗人了,”太后转过身来,走出了供奉咸丰同治两位皇帝影真牌位的偏殿,“人总是有一死的,却是不知道这死的重如泰山,还是轻如鸿毛,讲究可就多了。”
“皇上一定很伤心吧,”太后走出了安佑宫,外面青山绿水之间平铺着一片的汉白玉阶梯,她就着李莲英的手,慢慢的走下来,“到底是他的阿玛。”
“万岁爷的皇阿玛,是文宗皇帝,”李莲英笑眯眯的说道,“这可是天下人皆知的。”
太后微微一笑,“无论外头如何,皇帝心里总是还惦记着的,皇帝重感情,这是件好事儿,若是对着身生父亲的去世悲伤不已,自然不会忘了我这位养母。”
春满圆明园,恰是最花团锦簇,风和日丽的好时候,太后也不坐轿子,信步由缰,慢慢的逛起来,安佑宫已经在圆明园西北角的地方,这边靠近的是山峦之地,空谷幽兰,松柏清冷,虽然不是春天最为繁花似锦的地点,可别有一番幽静宁神的意味,太后四处逛了逛,不一会就走的有些累了,在一处亭子前站定,太监们在亭子的围栏上铺上软垫,她坐了下来,对着李莲英说道,“七爷是有功于朝廷的,无论如何,皇帝本生父这个称号,总是在他身上,你打发人回宫,就说让皇帝来圆明园一趟,我要和他商议一番七爷的身后哀荣之事。”
“嗻,”李莲英答应了下来,又禀告道,“军机处孙毓汶传来了消息,说是军机大臣包括李师傅在内,都已经一致同意,外头的风声说要追封七王爷为皇帝的事儿,军机处一定会坚决驳回。”
“哦?”太后挑眉,“这原本也是该驳回的。”
“小李子,我也不瞒你,”太后双手扶在膝盖上,“我还真不是小气的人,给七爷一个皇帝的位置也委实算不了什么。”
太后的口气实在是大的可以,若是别的人如此大言不惭,李莲英一定要嗤之以鼻,但是他伺候太后多年,知道太后的胸襟,故此虽然说这样的话,“老佛爷说笑了。”
“并不是说笑,人啊,还是要活着,活着享受的东西才算是真的,大家伙都知道,这世界上是没有鬼怪的,”说到这里,她倒是有些心虚,若是没有鬼怪灵魂之类的事情,自己个又怎么会穿越呢,“死了之后的哀荣,那只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死的人并不能得到什么真正的好处,难道就是陵墓修的大些吗?那毫无作用,人死如灯灭,所占据的位置,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地方而已。”
“若是为了这天下能够太平,外头的物议少一些,抬举七爷,其实没什么,七爷为人谨慎,而且昔日的几件事儿,办的极好,特别是八旗改革的事儿,他是担了个虚名,也担了骂名,”醇亲王在宗人府定下八旗改革之事,饶是肃顺很是杀了一大批人,也无法挽回这些人心目之中的醇亲王形象,从宗人的老实人,大家可以依靠的贤王,变成了只是想着自己的儿子江山万年而不惜把所有人的铁饭碗都砸碎的小人,背后痛骂的自然不必说了,当年指着鼻子,拦着醇亲王的轿子破口痛骂的人也不在少数,哦,革了我的铁饭碗,难不成骂都不让我骂几句了?天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醇亲王的名声一落千丈,而且之前有什么柏树会再出一个皇帝的谣言,也是这些人实在是痛恨醇亲王,故意要给他上眼药来着,这样大的牺牲,都只为了自己的儿子帝位可以坐的稳当,慈父之心,可见一斑。
慈禧太后是不会做鸟尽弓藏的事情的,所以醇亲王的弹章无数,可她是维护到底的,八旗改革好,只怕几十年之间,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上出什么乱子,而醇亲王任劳任怨,把这个最大的黑锅背下,追封一个皇帝,难道当不起吗?
慈禧太后从来不是小气之人,但追封皇帝,又涉及到礼法的问题,正如慈禧太后自己所说,她反对的是威胁自己统治地位的礼法,而能够维护自己地位的礼法,谁都不会反对的。
“罢了,我本意如此,却不好施为,”太后摇了摇头,“就此罢了吧。”
不过李莲英倒是有些不解了,醇亲王已经是世1袭罔1替,无非就是谥号好听些,怎么能够还要再给什么特殊的哀荣呢?不过李莲英最好的一个有点就是:不该问的事情从来不多问,于是他只是请示:“老佛爷要不要亲临七爷府上祭奠?”
“是要,”太后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精神,“只是我身子懒怠,懒得出门,这又是返京,来回折腾的麻烦;再者,这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只怕到了醇亲王府,别人还未起哀,我自己个就要哭晕过去了。罢了,等过些日子吧,先把皇帝召来商议好再说。”
李莲英还有别的要事禀告,“日本人现如今在京中和北洋的情报很是猖狂,旅顺港那里已经抓了好几批日本的间谍,有些形迹可疑只是抓了没有实据,日本人又来抗议,故此不得不放人,但是有些确有实据的,一经查实,就羁押下来了。如何定夺,还要请老佛爷的旨意。”
“都杀了,”太后风轻云淡的说道,“敢来中国闹事,还去旅顺港?去那里做什么?别的消息打听点去倒也无妨,咱们中国那么大,真真是防了这个,防不住那个,可去旅顺港,无非就是想要刺探北洋水师的机密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