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除夕,赐宴是无论谁只要有资格的,还没病的人事不知,都是要到场的,昔日惇亲王八月中秋的前一天贪凉吃了半个冰镇的西瓜,吃坏了肚子,第二日的赐宴没有出席,结果没几日,谣言就满天飞,说这个“伏地城隍”惇亲王因为在御前冲撞了西圣,口出狂言,已经被西圣拿下,圈禁在宗人府了,又说惇亲王和恭亲王起了冲突,恭亲王请出了先皇御赐的铜鞭就在御前,当场把惇亲王击杀,种种谣言,实在是数不胜数,且荒唐不羁。
说起来倒也没错,这种政治意义极强的宴会,包括位置,先后顺序,是否出场,都表明了宫中,特别是西圣她的意思,轻易等闲不能寻常视之,自从宗室王公闹过宗人府之后,这些上了黑名单的人,赐宴的时候,要不把位置安排在角落里,要不就压根没请他们过来,恭亲王也是如此,按照排行,应该是五爷惇亲王是宣宗道光皇帝实际上的长子,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置,但是慈禧太后看中恭亲王,素来都是恭亲王排在第一位,惇亲王反正居于恭亲王之下。
惇亲王不过是几日没出府,就出现了这么大的谣言,后来他知道了,奈何这中秋节已经过去,没法子,只能是请了皇太后并宫中太妃嫔幸惇亲王府,又特意请了恭亲王来作陪,好好的唱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堂会,才把这样的流言平息了下去。
所以这赐宴是基本上没人会不来的,不然第二天某某人失势的流言必然会不胫而走。今天载澄十分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他任内大臣,今日赐宴,一是当差,二是吃饭,必然要到的,怎么会不来,故此慈禧太后有此一问。
恭亲王听到了慈禧太后发问,脸上却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不过稍纵即逝,“回太后的话,他前个日子下差事回家,下马的时候不小心绊倒,摔伤了,故此没有进宫领宴,请太后恕罪。”
“哦?”慈禧太后关切的问道,“可有什么大碍?不打紧吧?传御医了没有?”
“不打紧,只是脸上擦伤,有碍观瞻,故此我让他在家中休息些日子,免得入宫惊扰了太后。”
殿内众人听到这样话,不由得脸色各异,许多人露出很想笑但却又忍住的表情,翁同龢耳廓一动,微笑的拿起酒杯,却不言语,惇亲王正欲说什么,却被醇亲王拦住了,“五哥,弟弟敬您一杯。”
慈禧太后秉政多年,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她看的一清二楚,想必这恭亲王的话不实,内里必有隐情,但是恭亲王不说,自然也不好逼问,于是微微一笑,就此略过这样的话题不再说了。
不一会,赐宴结束,各人去内务府领今日的礼物,赐宴之后都是要赐百官礼物的,这个节礼看情况而定,前年泵阿波罗来朝,带了许多的胡椒来,故此,那一年的节礼是胡椒,不少穷京官拿出来转卖,原本极贵的胡椒的价格跌得和狗一样,今年的节礼倒也还好,是苏禄国进攻的热带水果菠萝、菠萝蜜椰子等,这样的水果在冬日里头,倒也受欢迎,比胡椒要好。
恭亲王刚刚出了乾清宫,桂祥就追了上来了,他朝着恭亲王打了个千,“传西圣的旨意,请六爷您的福晋,初二日进宫赐宴。”
恭亲王点点头,“我知道了,还叫了谁?”
“五爷福晋和七爷福晋,西圣说了,是几个妯娌聚一聚,没有别的人搀和。”
这也是常见的事儿,宣宗皇帝几个儿子的福晋,倒也关系不算差,慈禧太后惯会笼络人心,这几个福晋素来都是经常召集起来聚一聚的,恭亲王也不多想,因为这个时候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事儿,心里郁闷的紧,又压着火气,朝着桂祥点点头,别的话也不说话,径直就跟着宝鋆和景廉走了。
桂祥直起了身子,朝着恭亲王的背影微笑,不防身后来了一个人,“公爷,我瞧着西圣还不知澄郡王的事儿啊?”
“这事儿要问宣礼处,”桂祥转过头,对着自己身后出现的王恺运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地,这样的事儿也没人告诉西圣?也是,”桂祥自嘲着笑道,“到底是男女之事,上不了什么台面。”
“这事儿,论起来,还是因为咱们议政王管教不严的缘故啊,公爷您说是不是?”王恺运神秘的笑道,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下,王恺运的暖帽边缘出着黑色的貂毛,一下子就把他的帽子染成了灰白色,“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素来是等量齐观,循序渐进的,这齐家做不好,议政王的治国平天下,想必也是有问题的。”
桂祥挥了挥袖子,“王大人这番话深得我心啊,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事儿,还是要人去汇报才是。”
“这事儿还要汇报吗?李濯实的宣礼处不是白吃饭的,”王恺运捋了捋短须笑道,“只是这样涉及风月的事儿,他一个太监到底是不好意思开口汇报,只是西圣今个知道了,断然不会不过问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严重,桂祥朝着王恺运拱拱手,转身离开,王恺运抖了抖袖子,把身子上的雪花抖了下来,也转身离开,不一会出了月华门,刚好见到了李鸿藻和翁同龢两个人结伴而行,王恺运拱手行礼,“李相,翁相。”
李鸿藻是看不惯王恺运这种人的,第一个是幸进,第二个还是改换门庭毫无廉耻,三来仗着聪明才智在朝中兴风作浪,但是他有宰相体统,不能和王恺运撕破脸,王恺运再无耻,也是小九卿之一的通政司左通政,于是他只是点点头,却也不说话,倒是翁同龢为人谦和,微笑着点点头说道,“王大人啊,这个时候夜深了,我们两个人,人老眼花的,倒是这路看得不清楚,你的眼神好,凡事看得清,不如就你来领着我们出宫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