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鋆一味推脱,郭嵩焘再三解释,他只是当做听不进去,“朴存公,我实话和你说吧,这提高关税,赫德早就和我说过,这是两败俱伤的招数,非到你死我活的时候,不能轻易擅用,要知道咱们的生丝、绸缎、茶叶、瓷器都是出口的大头,而且这算起来,十有六七都是运到英国本土或者是英国殖民地去销售的,单单就说你那位好友,两江浙闽最有钱的胡雪岩,他出口的就是生丝生意,若是英国人反过来也给咱们提高关税,你说说,是谁比较吃亏?”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中堂大人的意思,也不过是拿此要挟英人罢了,只要英国人在访华仪注上让步,我们立刻就撤销此关税加增之事,配蘅公之前所说的减免机械关税,也可以作为对英人的回报一同施行。”
宝鋆只是摇头,他现在巴不得见到左宗棠倒霉,左宗棠为人性格刚烈,凡朝中之人谁也不能被他放在眼里,昔日就和曾国藩闹得不和,虽然保举了李鸿章为自己的继任者,却却又因为海防还是疆防的矛盾,加上别的事儿,也成了对头。他何尝会看得上这个依附恭亲王而在中枢掌管天下财计二十余年,吃的脑满肠肥的宝鋆?就连恭亲王他也不甚放在眼里,“居周公之位,无周公之志”这种红果果打脸的话,也是出自他的口中。
当然,曾左李三人各有千秋,曾的长处是识人用人,培养人,左的长处是战略头脑和军事才华,李的长处是精通时务,为人干练,各有擅场。曾国藩去世之后,左宗棠似乎就少了对手,所幸还在中枢,凡事都有消磨时间的作用,他见到宝鋆一味推脱,不由得心里暗怒,他放下了茶杯,木着脸,“宝公这是不愿意帮着兄弟了?”
“实在不是不愿意,而是无能无力啊,”见到左宗棠吃瘪,宝鋆心里顿时如同喝了三十年的绍兴女儿红一般高兴,只是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是笑眯眯的推托,“朴存公可千万要体谅啊。”
“筠仙!”左宗棠看了宝鋆一眼,大声的说道,倒是把宝鋆吓了一跳,“既然宝公不愿意帮忙,咱们也就算了,不过明日我要上的折子,你倒是可以拿出来,给佩蘅公瞧上一瞧!”
郭嵩焘苦笑,从袖子里头拿了一个白皮的折子出来,献给了宝鋆,“请佩蘅公指点一二。”
宝鋆接过了那本折子,狐疑的打量了左宗棠一眼,只见左宗棠的脸上焦急之色消退了不少,他打开一看,不过是略微看了看,就已经是脸色大变,他把折子狠狠的拍在黄檀木的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左中堂,您这是要做什么?”
左宗棠因为自己的名字和中堂发音较近,所以一直不喜别人叫他左中堂,似乎就如同直接叫了名字一般,所以知道他脾气的人,要不称他为“朴存公”要不就是单叫“中堂大人”,宝鋆这样喊左宗棠,显然是折子里头的东西,让他十分的不满了。
左宗棠悠悠说道,“我今年刚好七十,佩蘅公比我还大三四岁,论年纪,实在是不能在军机处这么殚精竭虑得熬着了,只是呢,西圣知道佩蘅公和咱的能力,一味挽留,这不才让我们继续在军机处当差吗,这原本也是没话说,但朝中的军机,如今瞧瞧也只有佩蘅公一个人还兼着尚书的位置,别的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这户部十分繁琐复杂的部堂,我是为佩蘅公担心啊,户部这么多的差事,您年纪又这样大了,怎么忙的过来哟。”
“所以你就拿着这个折子递给西圣?”宝鋆指了指桌子上的折子,恶狠狠的说道,“拆分户部?”
“是,西洋诸国未有税银收,财政支合二为一的事儿,”左宗棠丝毫不理会怒视自己的宝鋆,优哉游哉的说道,“一手管着收钱,一手管着花钱,这样的事儿,户部就算有这么多司一起干,也是干不好的,如今海关税收厘金一样样山海一般的银子涌过来,配蘅公还要管理天下的田地版籍等等,实在是辛苦之极啊,兄弟没什么可报答的,只能上这个一个折子,把户部分成税部、度支部和户部,税部当然是只负责收税,度支部管花钱,各地各处各部的支出都找度支部,户部嘛,自然还是管着民政户籍版籍救灾等事儿,配蘅公年纪大了,还是领着户部尚书,平时救救灾,管管版籍,很是积德嘛,度支部和税部给年轻人去做就是,”左宗棠对着宝鋆笑道,他拿手指了指郭嵩焘,“我就举贤不避亲了,我这个亲家,很适合当一个度支部尚书啊。”
郭嵩焘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冰冰的看着宝鋆,厅内一片肃杀之象,宝鋆板着脸,“这事儿,怕是议政王不会准的。”
“我直接秘折递给西圣,议政王权柄再大也管不到西圣,”左宗棠微笑道,“您觉得西圣会不会准这个折子?”
宝鋆心里剧跳,同治年间慈禧太后就有用穆扬阿来代替自己成为户部尚书的意图,只是被恭亲王挡了回去,这才新设交通部安排了穆扬阿,交通部原本有收钱之权,官道和火车收入,穆扬阿在光绪初年政治风波收到波及,虽无牵连,但是也还是免去了交通部尚书的位置,改到了礼部尚书这个清闲的位置上,礼部是各部之首,看上去是升任了,但手里的权柄却是不如以前了。交通部新任尚书又是恭亲王亲近的人物,不好争权,于是这收银的权利又给了户部,但是宝鋆知道,自己主持户部已经如此多年,已经是犯了大忌讳,只要有机会把自己挪开,太后是一定会肯的。
“哦对了,配蘅公大约还没看清,折子里头我也说了,海关总署这些年也十分不错,如今不是归户部管吗,不如也一同立为从一品的部堂,独立出来好了,赫德当差谨慎勤勉,也应该给他这个尚书当当,配蘅公,”左宗棠笑眯眯的说道,“您说是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