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冷站在养心殿外的石阶上,下意识的用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服,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从皇上回京后,他到养心殿觐见皇上也有过好几次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踏上这个石阶的时候,一想到宫殿里面那个沉默威严的身影,那个举手投足间便可以左右无数人命运的身影,他都会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宫殿里面一片沉寂,脚步声落在青石砖面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声,这是惯例,每次郝冷觐见皇上的时候,养心殿里面的太监宫女们都会被小德子打发到别处去值守。听着这一阵空旷的脚步声,郝冷收束起有些忐忑的心绪,屏息静气的走到东暖阁外低声说道。
"微臣郝冷叩见皇上。"
过了一会儿,东暖阁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吩咐,"进来吧。"
郝冷赶忙驱步走了进去,只见光绪坐在暖榻上面,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微臣郝冷叩见皇上。"郝冷俯身跪地,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光绪头也未抬,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折子,东暖阁内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翻阅折子的声音。
良久,光绪才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看了郝冷一眼,淡淡的说道,"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惊蛰计划已经启动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请皇上放心。"郝冷低着头说道。
"惊蛰,惊蛰…"光绪扬起头喃喃自语道,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知道为什么朕给这个机会取名叫惊蛰吗?"
郝冷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一时不明白皇上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就是说春天的第一声惊雷过后,万物便开始复苏,藏在地下面的各种爬虫走兽也开始出来了…"光绪略微抬了抬手,示意郝冷站起来说话,自己也缓缓站起身来,在东暖阁内踱着步。
"郝冷,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这第一声惊雷不响的话,朕的全盘大计可就泡汤了,你给朕说实话,惊蛰计划你有多少把握?"光绪背着手,声音并不高,却吓得郝冷猛地一震,赶忙挺起胸口站在光绪身后,毫不迟疑的说道。
"微臣确保万无一失!"
哦?光绪有些诧异的回身,目光炯炯的望着郝冷,犀利的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郝冷没有丝毫的躲闪,迎着光绪的目光继续说道,"皇上曾经无数次告诫微臣,微臣管着的这些事情事关重大,不允许有丝毫的差错,所以微臣也是这样要求下面的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次为了确保惊蛰计划的成功,微臣对计划的每个步骤都进行了周密的安排,人员联络,行动方案,每个细节都进行了反复的推敲,微臣敢拿脑袋担保,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光绪默然的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朕也就放心了。惊蛰计划事关我们这个国家未来的国运,眼前你正在办着的这件事情只是第一步,但是这一步要是走不好,将来振兴国势富国强兵就都会走的很难…朕心里也不是非要用这样的手段,非要走这一步棋,只是我们这个国家太弱了,外面又有日本这样的心腹大患在虎视眈眈,他们绝不会给我们留太多的时间去看着我们强大起来,所以朕希望能少走一点弯路,少付出点代价,终究还是我们太弱小了啊…"
一声叹息中,光绪的目光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历史上从同治时期开始,这个国家不是没有过抓住发展机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出过杰出的人物。曾胡左李放在整个历史当中,都算的上是不世出的英才,乃至于甲午过后,英雄豪杰也是如同大浪般滚滚翻涌,可终究还是没有挽回这个国家的颓势,让这个国家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机遇,历经了惨痛的坎坷,又花了一百年的时间去苦苦追赶。
这其中到底是历史的怪圈,还是命中注定?又或者是在历史转弯的时候,缺少一个真正掌握时势大潮的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朕希望自己能够做的好一点…"光绪情不自禁的自语道。
郝冷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惊蛰计划从甲午之战便开始展布,一步步走到今天,微臣心中充满信心。微臣只是有一点不是太明白,皇上怎么会知道朝鲜一定会发生政变,而且预先就察觉到日本人一定就会参与其中?没有这一层,惊蛰计划恐怕也无从谈起。"
话刚一出口,郝冷便有些后悔,他向来都是一个寡言少语之人,从来都是埋头做事,绝不多问,今天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脱口而出,心中顿时一阵忐忑不安。
光绪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背着手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治理国家无非是法、术、势。法暂且不说,你做的这些事情就是术,说穿了就是机谋手段,但是这些手段所以最后能够成就大事,那是因为背后有一个时势大潮在推动着…你刚才问朕为什么知道,朕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算准朝鲜政变什么时候发生?那是因为朕看得见这时势大潮,朕不仅看得见,不仅要借助这样的时势大潮,朕还要去创造一个有利于我们国家的时势大潮,这就要靠你的术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郝冷听的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糊涂,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光绪也不以为怪,这些话他何尝是说给郝冷听的,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时势风潮已经如滔天巨浪,一波波的翻涌向前,他停不下来,这个国家也不敢停下来,只能逆流而上,去用牙咬,用手撕扯出一片崭新的天地。
"听不懂没有关系,等那声惊雷炸响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光绪收起心中波澜起伏的心绪,淡淡的看了郝冷一眼,又接着说道,"怀特今日上午来电,《纽约先驱报》的记者和那个美国人已经到了津门,朕心里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客人都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朕的主菜也该上到桌面上了。你回头给怀特去电,告诉他可以行事了。"
"微臣明白。"郝冷低头回答完,正准备跪安,又听到光绪悠悠的问道。
"你上次告诉朕,军情处在朝鲜主持局面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林轶,新建陆军学校第一期学员。"
"朕看他做事还不错,等这件事情完了,就让他回到京城帮你一把,把对外的军情事务,尤其是对日本的军情事务揽起来,将来局面大了,你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应付不过来的,你自己平时也要学会去发掘人才,提拔人才"光绪不经意的扫了郝冷一眼,又接着说道。
"中日和谈一结束,对外就会稍微安定下来,你的精力要给朕放到里面来,给朕把篱笆扎紧了。朕听说最近朝中有不少大臣对朕的军制变革说三道四,背地里还跑到颐和园去问安,左右是想看看风向变不变,都是些吃饱饭没事干的混账!…
朕在这里累得倒死不活,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他们倒好,喝花酒的喝花酒,抽大烟的抽大烟,还比着养什么兔相公,一转身就变成了正人君子,指手画脚一派胡言。他们是吃准了朕不想扰乱朝局,所以就大着胆子和朕暗中作对,给朕查!以为朕不敢杀人?朕就杀他几个看看,朕不信这天就塌了!…"
光绪越说越气,猛地一掌击在桌上吼道。
郝冷心中一动,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虽然不太懂朝局,但是刚刚皇上的那一番话,他已经全听明白了。对付完日本人后,皇上这是要腾出手来收拾朝局了,杀鸡恐怕还不只是骇猴,而是要为皇上的新政铺路了。
"微臣遵旨!"郝冷静静的说道。
津门
正当英国公使欧格讷匆忙赶到津门,忙着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以及大清军机大臣李鸿章会晤,调停双方的争端,促使双方尽快开始正式和谈的时候,原本就纠缠不清扑朔迷离的局面忽然间又起波澜。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纽约先驱报》的著名记者科克里尔和朝鲜王室卫队的军事教官美国人戴伊,在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的帮助下,在津门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向世界报道了汉城事变的真相。
此前,当朝鲜汉城事变发生的时候,科克里尔作为《纽约先驱报》驻汉城的特派员正在汉城,他利用自己西方人的身份,不仅从闵妃的好友,一些外国传教士那里了解到了朝鲜汉城事变的一些真相,还采访到了朝鲜王室卫队的军事教官美国人戴伊,事变发生的时候,戴伊正在景福宫内,亲眼目睹了整个事变的全过程。其后,科克里尔便与戴伊一起,在美国驻朝鲜公使富特的帮助下,乘坐英国商船抵达了津门。
当然,这一切背后都有光绪的私人顾问怀特的暗中协助,对于朝鲜事变的这段历史,光绪心中当然很清楚,他并没有要求怀特做太多事情,他在汉城事变发生后告诉怀特,希望怀特能够利用自己新闻记者的身份,联络在汉城的西方人,查明汉城事变的真相,只要真相就足够了。
怀特随后便利用美国驻朝鲜公使馆的关系,联络到了科克里尔与戴伊,考虑到汉城复杂的局面,怀特便通过美国驻朝鲜公使富特将二人送到了津门。
整个过程当中,美国公使田贝虽然没有支持的举动,但是也采取了一种默认的态度。后来怀特在自己的自传中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他坚信美国公使田贝这样做,也是希望能够了解到事件的真相。不过由于怀特是美国人,他这样表达是否出于维护美国利益的角度,世人对此都存在怀疑。
相反,《纽约先驱报》的著名记者科克里尔后来则认为,美国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恰恰是基于美国在华利益的需要,这个时候,美国的资本迫切需要在中国获得扩展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的取得,毫无疑问来自于大清的那位皇帝。
汉城事变的真相一经揭露,整个世界舆论一片哗然。美国军事教官戴伊的亲身经历,《纽约先驱报》记者科克里尔在汉城的采访实录,以及此前朝鲜国王李熙发表的指责日本政府的通电,整个西方舆论对于事件的真相几乎不再怀疑,一时之间,各国纷纷谴责日本在朝鲜的所为,尤其是残忍杀害朝鲜闵妃的事情,几乎让整个舆论一片倒的要求严惩凶手。
原本前些天还四处联络奔走,出入各种外交聚会的日本使团随员,这个时候顿时变成了过街老鼠,几乎没有人愿意见他们,也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听取他们的任何解释。西方各国公使在提到日本的时候,都罕见的使用了,野蛮、凶残、落后这样的词汇。
不仅如此,有些西方记者还翻出了此前日本在旅顺大屠杀的事情,指出日本这样的民族根本不配作为近代国家,其民族仍然停留在原始土著的状态。
明治开化以来,日本政府竭力塑造的近代国家形象,在这个三月的下旬骤然降到了最低点。
深处矛盾漩涡中心的伊藤博文,这两日也是通宵未睡,他万万没有想到玄洋社的头山满他们,会把事情办得如此狼狈不堪,让西方人抓到这样的把柄。然而此时感叹错误已经为时已晚,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尽量去挽回日本帝国的形象。
三月二十七日,伊藤博文代表日本政府宣布,将尽快组成调查团赶赴汉城,调查事变的真相,同时也竭力解释日本军队并未参与其中,不排除景福宫中的日本人,是朝鲜大院君联络的。这个时候,除了把脏水往朝鲜人身上扑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中日和谈,却在这个时候似乎因为这样的意外事件,而被无限期的搁置了下来。西方各国公使甚至开始怀疑,大清那位皇帝会不会趁机提出让日本人撤出朝鲜的军队,再开始和谈,正如此前要求日本从山东半岛撤军一样,而这一点日本政府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中日和谈,似乎已经变成了泡影。
就在西方各国公使纷纷黯然的向国内去电,表示对和谈前景悲观的态度时,大清和谈使团忽然对外界宣布,按照大清皇上的旨意,鉴于朝鲜汉城事变真相不清,有待于进一步调查核实,大清提出,本次中日和谈,朝鲜不作为和谈内容,双方在朝鲜的争端留待日后再行谈判,出于对东亚和平负责的态度,大清提出中日和谈如期举行。
声明一经发布,在津门的西方各国公使和记者,甚至包括自认为对大清皇帝有足够了解的英国公使欧格讷都一片茫然了。
大清皇帝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大好局面下,退让一步了呢?难道他真的是想要为自己的国家谋求和平了吗?
过节啊,过节都熬夜坚持更新,可是我的圣诞礼物呢?
这一次,我义正言辞的要求圣诞礼物,新年礼物,冷冷清清的夜晚坐在电脑前面码字,难道连一个礼物都没有吗?抗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