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微笑的挥手止住众人的嘲笑,对刘豹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请坐吧。”
刘豹坐下来,陈天路出去忙他该忙的事情。
宴席很快准备妥当,每人一张小桌子,席地而坐。
酒菜不是很丰富,但这并不重要。来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是为吃一顿饭来的。
席间的谈话才是他们想要的,古人把这个叫“清谈”。是士人们表现自己的学问和才情的方式。
蔡邕主持的清谈当然是很多人向往的,能在这里说上一段,哪怕只是一句,也会是日后很长时间自己炫耀的本钱。
席间各种高谈迭起,掌声更是不断,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陈天路根本就不懂,所幸以他站立的位置,就是不拍巴掌也没人说什么。
“蔡翁,前些日子卢公逢难,不知道我等该做些什么?总不是眼看卢公受苦,我等却无动于衷吧?”说话的人叫王允,也是朝廷当中士人的激进派。
蔡邕闻言,放下酒杯说道:“子师,凡事不可过急。圣上没有听信谗言处卢公以刑,说明圣上心中清楚的很。那些人以为可以只手遮天,期满圣上。到头来只会自寻死路。我等现在静待时机便可。”
王允还想再说什么,却不蔡邕打断:“今日,我等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如何?”
说罢,眼角扫了一下旁边坐着的刘豹。
王允明白过来,马上转开话题:“蔡翁,我有一不情之请。”
“子师但说无妨。”
王允笑道:“久闻蔡小姐与琴破有造诣,不知道我等今日能否一饱耳福?”
众人马上跟后叫好。哪位父亲不想再别人的面前炫耀自己的子女?
蔡邕的脸上挂着信服又满足的微笑:“小女只是略通此技,实难登大雅之堂。”
众人又是一片所请之声,蔡邕呵呵笑道:“好,好,既然这样,那就请各位替我指点一下。”
蔡文姬来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曲凤求凰让满座无声。
刘豹的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拿着鸡腿,却怎么也不向嘴里送去,眼神死死的盯着蔡文姬看去。
“好!实在太好了!”别人都是语气平静的叫声好,惟独这一声却是又大又响,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比起那些酸的文章,这琴声就如琼浆一般。只有喝过了,才能吃下那些酸的东西。”说话的正式袁术。
他这话一出,刚才还在讨论诗词的几个士子顿时脸色都变了。
若是平时他们还可以反驳,但现在袁术赞的是蔡文姬,他们能说什么?
“不知道,公路兄是否有不酸的文章?小弟久闻公路兄文采洛阳第一,智谋第一。只是无缘拜读佳作,遗憾之至呀。”
卫仲道吃了袁术好大的亏,但你说他怕了袁术那是假的,抓住一个机会他当然要糗袁术一次,因此说话之间将那洛阳文采第一说的格外清晰。
却不提当日袁术自称的武艺第一,用意袁术自然明白。
“想拜读我的佳作可以,别的我不敢说,酸是不会酸的。哪天你去我府上,我好好教导教导你。”
袁术的语气非常的放肆,卫仲道哪里敢去?
正在这时,边上王允打岔道:“文姬小姐的琴艺当真是举世无双了,想来就算是东方再生,那一凤求凰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深知袁术的性格,若是惹恼了这厮,蔡邕的面子他是不给的。
旁边有知趣的慌忙接口,将他两人的话题岔开。
卫仲道狠狠的瞪了袁术一眼,暗叹这人怎能如此无耻。但这一眼瞪下去却更是气愤!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和蔡文姬的关系,而这时候袁术的两只眼睛却色的望向蔡文姬,只是拿眼角扫了他一眼,那一扫视之中充满了蔑视。
蔡文姬显然也感觉到了,她站起身来向四周一福道:“谢谢诸位叔伯夸赞,文姬愧不敢当。些许小技哪里能比的上诸位的锦绣文章?”
说完走到卫仲道的身边去,接着说道:“前些日子,侄女曾见花于月下风中摇曳,于是信手做了两句诗词,怎奈如何读起都不如心意。卫公子只是稍稍改动,将射花影改为花印影,便意境全出,如此才情才让人折服。”
卫仲道听到佳人夸赞,心中顿时怒气全消,神色之间破为得意。
王允也拍案赞道:“好,这花印影一语,当是点睛之语。虽不知全诗如何,只此一句,便可传诵。”
当然,后面还有很多人跟上附和。
蔡文姬转眼看向袁术道:“不知道洛阳文采第一的袁家哥哥,有何指教?”她说这话明显是为卫仲道出气。
袁术可以和卫仲道顶上,甚至可以和卫仲道动手,却不能,不敢,也不想拂蔡文姬的不快。
袁术的脑袋飞的旋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半晌没有主意。
卫仲道却不放过他,催促道:“公路兄?小弟在这等着兄台指教呢!”
袁术非常看不起那些酸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酸不起来。
若论文采,他哪里能指教卫仲道?
眉头一皱,看见眼神温柔无比的陈天路,脱口说道:“这问题哪里用我指点你,你去问他吧。”
陈天路的眼神温柔无比,从蔡文姬进来弹琴到现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微笑,陈天路都看的清清楚楚。
卫仲道虽然也看在眼里,从男人的角度他当然知道陈天路想什么,但他对此却并不反感。
原因很简单,一屋子的人只有三个人死盯着蔡文姬,陈天路是一贱民,刘豹是一蛮人,他们两个就是再看也不会把蔡文姬看了去的。
只有袁术!满屋子的士子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这厮却如贱民蛮人一般的没有教养。
“哈哈,”卫仲道大笑起来。
蔡文姬也笑了:“陈兄是粗鄙之人,如是武艺,别说指点卫公子,就是指点洛阳武艺第一的袁公子也没问题。这文采么,袁公子就不用请人代劳了。”
她对袁术也是气愤之极,所以非要把袁术给上死角。
一边和袁家较好的人正想着该怎么出来解围,袁术正在为自己该如何应对,卫仲道正在得意洋洋,蔡文姬的语音刚刚落下之时,陈天路痴痴说道:“还是,花弄影更好些吧?”
这三个字是陈天路脱口而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话,只是蔡文姬说出那句“粗鄙之人”的时候,陈天路真的非常想说话了!
自己那个年代网络达,无数个女孩用花弄影作为自己的网名,至于出处?陈天路并不知道。
卫仲道脸上的笑容僵持了,蔡文姬满脸的惊讶,那些宾客们都不说话了,甚至蔡邕的酒杯也停在了鼻子面前。
“哈哈哈!”得意的大笑当然是出自袁术之口。
“卫公子?怎么样?受益匪浅吧?我给你找的人还行吧?哈哈哈哈!”袁术异常高兴。
他把陈天路拉出来,是陈天路的身份,以这样的身份去指点卫仲道,显然是一种侮辱。但袁术做梦也没想到,陈天路居然整了一个花弄影出来!
卫仲道这时候异常的难堪,陈天路显然是在指点他了,而且指点的非常正确!
他该怎么办?他该说什么?难道就让这样一个贱民真的指点自己了么?满腹的学问上涌,卫仲道急忙寻找着自己所学的每一篇文章,想找到反击的机会,却现越找越是无助。
“大胆!”说话的是蔡邕:“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去!”
所有的人都看的出来,蔡邕是在为卫仲道解围。
蔡邕向四周抱拳道:“家人入府时日尚短,不知礼仪,让各位见笑了。”
周围人纷纷回礼。
陈天路向外走去,他并不在乎蔡邕喝斥他,也不在乎周围那些同情和厌恶的眼神。
他只在乎一个人的想法,走到门口还回头悄悄看了蔡文姬一眼。
蔡文姬的眼神也正好看向他,不知道怎么了,这一次蔡文姬忽然间有一点不敢正视陈天路的眼神了,慌忙的低下头,心想道:“难道,他真的就是一武夫么?”
陈天路见蔡文姬不再像以前那样正视自己了,内心忽然很是后悔!
自己非要多嘴接一句做什么!一种拔凉拔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袁术也起身了:“蔡伯父,家中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小侄先回了。”
蔡邕挥手道:“袁公子请便。”
接着也不再搭理袁术,任由袁术自己离去。
蔡邕说出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民,君,社稷,孰重孰轻?”
这是目前洛阳讨论最多,也是最争论不下的话题,显然,它让与会的宾客忘记了刚才生事情,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
走出正厅的陈天路失魂落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在一片恍惚之中,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房顶呆。
这时候的内心之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的问:她还会再理我么?
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冲自己笑么?
没有人回答他。
为什么自己非要接那一句呢?陈天路不知道。
当时只是听到粗鄙二字,便大脑一冲动脱口而出,现在想想,即便粗鄙又怎样?至少她还会每天都和自己说上两句话。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月头渐渐爬了上来,与会的宾客也慢慢散去。
“陈天路!”外面一个女声喊道。
陈天路机械式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是小姐的丫鬟,满院子的人只有她喊陈天路大名。
“老爷让你去书房。”丫鬟说完之后,连门斗没进,直接转身走了。
陈天路长舒口气,去就去吧,顶多自己卷铺盖走人便是。
出乎陈天路的意料,蔡文姬和卫仲道也在书房之中。两人这时候看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异样。
陈天路拱手:“老爷,你喊我?”
蔡邕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民,君,社稷。孰重孰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