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阳含羞杜鹃,崖涧流水微凉;
清风摆叶飞舞,落影遮没梦霜。
………………
翠意繁盛的山林间,一处几丈来高的青冷石峭下,厚实不知几百年来所积淀下的枯叶层释放着多余的雨水,于此处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蜿蜒曲折的涓涓细流,朝着山下缓淌而去。
山的东南面,那片不知距此有几千里的无垠大海上,此刻却是乌云蔽日,狂莽飓风掀着滔天骇浪,袭过海边那面涯,磨掉许多棱,闯过涯后那片林,涤去这一身腥,冲过林后那一座座青山的阻扰,最后来到这里,化作那一缕缕绕指的柔情,拂下一片懵懂不知诱惑的叶,轩然飘凌。
懵懂的叶随风而御,享受着它那极其短暂的旅行,既是旅行那终归要有个终点,而短暂的旅行则意味着这次旅行很短暂,也意味着它离那旅途的终点已是越来越近,于是……
“嘤!……”
石峭下,流水旁,忽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呻吟。
“我死了吗?这里是神境,还是深渊地狱……”
“那梦好奇怪,为何我没有见着阿爹阿妈,没有见着陈叔于叔……”
“刚才那几个人是谁?是神还是魔鬼?我这是在哪里?为何我什么也看不见……”
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弹动了几下,扯着虎口那道业已泡得有些发白脱皮的茧,逐渐清晰的微凉湿润感,使得那道蜿蜒清澈的溪流中,多出了几氲米色的泥彩。
“我没死!?”
米色的泥彩在水波中牵绕而行,看似极为缓慢,然而那一只骤然掀起的苍白手掌,却让这氲流淌在溪水中的米色回忆,霎那间少去了那尤为重要的一段,封释云立起上身喘着大气,看着两腿间那片之前还掩于他脸上的叶,一股由劫后余生的强烈欣喜感以及如痴如梦的不可置信感混杂而成的难言之情瞬间充斥其心间,没了这林中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那把刀从我胸前穿过,然后、然后我就……”
胡乱扯掉胸前那块早已没了护心镜的皮甲,顾不得手上传来的阵阵酸麻感,封释云迅速扒开衣襟,省视着那块应该还残留着一点惺惺血迹证明着自己刚才的确遭受过致命袭击的胸膛。
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雪白一片,在这片封释云最为熟悉可此时却又变得有些陌生的胸膛上,不要说是那一道想象之中触目惊心的伤口,就算是血迹,也无处可见,而唯一存在的,便只有那几道形状略显怪异的青红瘀斑。
“难道是因为……”
迅速扫了周遭一眼,在确定了四周肯定没人偷窥他后,封释云便即脱下了身上那件散发着阵阵汗臭的衣衫,仔细地翻找起来。
“没有!?我明明是揣在怀里的……难道是掉下来的时候从衣兜里甩出去了?”
看着衣兜里那仅有的一块形如破烂的平安符,封释云的心思却全在之前那些被他揣入怀里的符兵碎片上。
在他看来,这块仅仅是由熟铜或是其它什么材料制成的平安符是断然抵挡不了那‘伤’符兵的冲击的,因为在这世上,哪怕是兵器大师所锻造的上好宝剑,在面对符兵的冲击时,也仅仅只是一块稍微厚点的豆腐而已,可既然自己了活下来,而且胸口处还印着那些应该是符兵特有符文受力挤压后所留下的瘀斑,所以封释云便愈发肯定,他的命,多半就是那些被他拾掇起来准备在将来某个月圆清冷寂寞孤独得难以入睡的夜里用来睹物思人的符兵碎片所救。
“没有,在哪里去了?这附近也没有……”
四下寻觅未果,封释云很是沮丧地坐回到了溪边,借着那道悠悠流淌的溪水,将自己那件满是汗臭味的衣衫给清洗了一遍。
盛夏的阳光虽然火辣炙热,可在这片林荫绕绕时闻鸟兽虫鸣的山林里,却很容易让人心生战栗幽深感,于是封释云便卷起那件并未被他拧的很干的衣衫拾起那块象征着七爷爷美好祝愿且陪伴了他近乎三年的破烂铜符,再次攀上了那一峭沐浴在热辣阳光下长着几株倔强小草的山岩。
“不对呀!那些碎片都很小,可我胸前那块淤痕却很大……”
青冷的石岩业已被天上那轮火辣骄阳炙烤得燎人滚烫,然封释云却恍若未觉,也许是耳畔再也听不到张小毛以及聂勇那烦人的斗嘴声,亦或是少了吴山海那傻大粗可却一点也不粗的询问声,此时的他,在感到万般无聊悲伤惆怅后,却是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胸口那道奇怪的瘀斑上。
奇怪的瘀斑的确很大,并且极其完整地连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是由那无数块符兵碎片所拼凑起来的痕迹,而瘀斑上的奇异花纹虽然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清晰,可那大致形状如何,却还是可以辨别出来的。
“难道是平安符!?”
脑中猛然闪过一道绝无可能的可能性,封释云骤然起身,扯动着他那两块仍有些生疼的不发达亦或是不明显胸肌,迅速抓起那块搁置在微润衣衫上的铜符,朝着自己胸口处那道瘀斑印去……
“还真是它!?”
封释云一脸愕然,眼中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胸前的瘀斑与那铜符上的晦涩符文竟是出人意料地契合在了一起,而铜符的大小和瘀斑的大小也是一般无异。
“难道……七爷爷送给我的这块符……真是块宝贝?”
阳光下,封释云微微颤抖着,仔细地翻看着手中的铜符,这已不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细致认真的目光去审视这块看似破锈的铜符了,因为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在月光下、烛光下又或者是在像现在这样的灿烂阳光下,他曾不止一次地用这般细致或许还带着那么一点柔情尊敬的目光去注视它,想着它所代表的那个老人,想着它忽然就变成了一枚兵行令……
“还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嘛,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扁扁的铜符还是那般熟悉,扁长的器身上刻着那些奇怪难明的晦涩符文,而在那些晦涩符文的空隙里也依然附着着许多不知其存在了有多久任凭封释云如何刷洗也抹除不掉的斑驳锈迹。
想着这不过是块或许比其它铁器铜器稍微硬点特别点的铜符,封释云眼中的欣喜兴奋之色遂即一闪而没,就像以往那无数次……
“不对!”
脑中灵光兀地一闪,封释云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捏着的那张牌就是大家都想要并且他也想要只不过此时却肯定握在他手中并且会让他糊牌的绝张那样,心中奋然一振,如炬般的目光却已是再次锁定在了手中那枚破烂铜符上。
“这块铜符过去一直未曾有过变化,而且刚刚才遭受过‘伤’级符兵的全力一击,可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封释云如获至宝似的摩挲着手里的铜符,他并不清楚这块铜符在七爷爷手里流传过多少年,也不知道在那以往的无尽岁月中这块铜符又经历过多少变化产没产生过任何变化,可他却清楚的知道,在那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他一直将其揣在怀里,未曾让它受过风吹,也并未让它经过雨打,仅仅是被他胸口那时而沁出的汗水给润了几下,可即便是这样,这铜符也应该会多出一点汗渍亦或是锈迹才对!
想到这里,封释云心中禁不住一阵狂喜,虽然他还不清楚这块破……铜符具体是什么宝贝,有什么妙用,可他却清楚地记得夫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世间任何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一定的变化,这天,这地,那神以及人,没有例外!
夫子这番话或许有些辩证唯物且是在众多前人经过一番深刻调查后才总结出来的至理,可无论这话是属于哪个派别所奉行的至真之理,封释云只知道,他手中这块铜符的确没有被那流淌的岁月所磨花。
“宝贝,这绝对是个宝贝,可是这宝贝该怎么用呢……”
忧伤的心情,迅速被那由劫后余生说产生的欣喜以及初识至宝后的狂喜所组成的激奋大军所击垮,封释云兴奋地抚摸着手中的铜符,正当他努起嘴准备给它来上那么一下时……
“小子,此举或许会令某很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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