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已沉了,四贝勒府。tsw胤禛放下手中银毫,颇有些不快,高无庸看在眼里,陪着几分小心,道:“爷,不是奴才不长眼色,实在是十爷十四爷磨着不走,奴才也是没法子。您看这?”胤禛蹙了眉头,示意高无庸为自己更了衣,道:“你先去前头应着,我稍后便去花厅见他们。”高无庸稍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了,伺候着胤禛把暖帽戴上,这才往前厢而去。
胤禛稍留了心眼,从侧门绕了到前面,在一路下人们“迎爷回府”的声中进了花厅。胤礻我满脸的阴郁,与胤祯对视一眼,这才不清不愿地起身行了个安礼,胤祯见状,打了个圆场,一面行礼,一面笑道:“弟弟们叨扰四哥了,四哥不会见怪罢?”胤禛扶了胤祯,也是满面春风:“十四弟这是哪里话?倒是我怠慢了,今儿忙着部务,回来得晚,奴才们也不省事,不知道先给我那儿送个信,否则哪会让你们两等了这许久去?”
胤礻我冷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小弟知道四哥是个大忙人,既是求到了四哥府上,就算是碰一鼻子灰小弟也得认了不是。”胤禛略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案几上放着的茶盅,扬声道:“来人!给十爷换点,到了晚上浓茶用了上火,真真是些不懂事的奴才!”门外伺候着的秦顺一溜小跑入内,麻利给胤礻我换了,听了胤禛之言,胤礻我的面色看着更黑,胤祯瞧着他似是要作的样子,忙赶在头里说道:“还是四哥想得周到,平素里四哥就是仗义之人,今儿十哥和小弟实在是碰着难事了,还请四哥这里援手一二。”胤禛看了看右边的西洋座钟,并不搭茬儿,只道:“这会门都下钥了,你不怕受责罚?”胤礻我再也忍不住,嘿然道:“十四弟乃真仁义之人,他方才说了,拼了责罚,也要力保八哥!四哥,你痛快点给句话,你跟不跟咱们几个一起便是!”“嗯?这话是怎么说得?”胤禛先是一愣,看向胤祯,今儿讯问的事,他多少听说了些,却是知之不详。以他的性子,最不耐这些个腌臜之事,之前不想见胤礻我二人就是这个缘由,谁知还是避之不开。
胤祯犹豫了片刻,捡着些紧要关节说了,待听得胤禩与张明德果然有牵,胤禛面色一沉,带了些责备道:“眼下是什么光景你们不知道?既是八弟行事有差,此时便该紧着上一份请罪的折子才是正途,你们不劝则罢,偏还扎堆地惹嫌疑,还准备再给八弟那招祸事么!”胤礻我再也坐不住,跳起来道:“十四弟,咱们走!早就说甭求四哥,他可是皇阿玛的孝顺儿子,怎么可能帮着咱们?”看着面孔也稍有些涨红的胤祯,胤禛语气稍放缓了些,道:“十弟、十四弟,听四哥的劝,此事万不可鲁莽。若是八弟痛快认了错,皇阿玛还是会顾念父子情分,虽说处分必然会有,依着皇阿玛的性子,也不致太重,若是一条道儿走到黑,大阿哥可是前车之鉴呵。”胤礻我梗了脖子争辩道:“这就不劳四哥费心了,九哥处早有谋划,必不使八哥受了屈去。哼,原还觉得四哥与八哥交情不坏,八哥封府的时候还特特选了与四哥为邻,没想到临到事头上,才真看出人心来。”胤禛也不辩驳,只淡淡一笑道:“我犯不着与你争这口舌之利,究竟我这一说是不是为了八弟好,自有佛祖在天上看着。”胤礻我之母是贵妃,身份贵重,自幼就是鼻孔朝天的,连着胤禩,胤禟都让他三分,哪里习惯被人抢白?当下里负气而去。
胤祯望着胤礻我背影,露出些苦笑,道:“四哥莫介怀,十哥心绪不好,倒也不是冲着四哥来得。不过,四哥果真不肯援手么?”胤禛摆了摆手,道:“不是我不肯,若是皇阿玛罚八弟,能缓颊之处我必然不会置身事外,只我还是那话,行事须占着一个正字。不管九弟十弟做的什么打算,凭心而论,可有半点合着那字?十四弟,我知你是个性情中人,你幼时与八弟相交甚密,此时帮衬着也随了手足之情,但你我两人一母同胞,四哥绝不会害你,这件事,万不可单凭着一时的义气才好。”胤祯却没应,只一拱手道:“若是这回子小弟也折进了宗人府,额娘处还要四哥多照应了。”见胤禛还要再劝,胤祯只一笑,道:“小弟主意已定,哥哥莫再劝了,后儿便是朝会,四哥既不想趟这浑水,小弟也不敢奢求,只四哥就当今儿十哥和弟弟没来过府上就是。”言罢深深一躬。胤禛忙扶了,却是无语,只深深叹了口气。胤祯倒是洒脱,再一抱拳,翩然离了,留胤禛一人立在花厅之上,沉了眉头。
此时已过二更,弘德殿内却是灯火如昼,康熙拿起前几日因胤禔一事搁下未读的胤禩关于所查原任内务府总管凌普家产一案的题本,才看了不到几行,便气得手微微抖。撂下本章,一手抚了额角,一手撑了案上,唤道:“魏珠!给朕取些苏合香酒来。”魏珠本斜倚在殿门外的柱旁假寐,听唤揉了揉眼,不免有些起急,忙起身奔了后厢,取了太医院特调的苏合香酒,拿了一只银匙,伺候着康熙服了,小半炷香后,见康熙眉头渐渐舒缓,这才松了口气,眼神往案间一瞟,正见那本白皮封面的题本,暗暗一惊。
康熙虽是不适,可眼神依旧敏锐,魏珠面上神色变化,早落入他眼界之中,魏珠正欲告退,便被康熙唤住,语气虽是如常,可字字之间满是锋锐:“李德全的事,你们都知道?”魏珠也是长久御前得用的人,这一手杀鸡骇猴哪有不知的?当下凛了心神,躬低了身子:“是,主子训育,奴才当守本分,只管尽心当差。”康熙坐正了身子,冷冷道:“论李德全的罪过,朕只肖一语,他便成齑粉矣。朕不过念了他这些年伺候的份上,才责了他板子,然他是随朕几十年当差下来的,你们几个与朕情分深的过他去?”魏珠大惊失色,他原就是心里有鬼的,胤禟跟他也是私下交好,更让自家的大阿哥认了魏珠做伯父,此刻骇得登时跪倒在地:“奴才省得了,断不敢做星点背弃主子的事。”康熙并不理会,由得魏珠跪着,自取过案上的题本,在上面朱批了数行,这才把折子丢下,道:“朕不说,只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便是。你记牢了,你只有朕这一个主子,倘哪日朕去了,你的好日子也便尽了。”魏珠面前的金砖上已满是汗滴,此刻只顾着哐哐地叩头,康熙指着地上的题本,淡淡道:“你明日一早便去内阁,胤禩的奏本,朕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