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众阿哥已然散去。tsw帐内只余康熙与姗姗来迟的太子两人。康熙阴着面孔,眸中射出厉色,道:“你再说一次!”胤礽这几日也是心烦气躁,此时难抑胸臆,兀自辩道:“皇阿玛,儿臣说的,虽不尽情理,却也无错。阿玛这半年不是时时觉得会生出大事么?若是这事正能应在了胤衸身上,由他一人为朝廷,为阿玛避祸,亦算是全了他的孝道。”康熙此刻已是气得双手直颤,道;“要自己的幼子以性命而全朕躬,那朕又成了什么人?这种无悌无义之话,亏你这做兄长的也能讲的出口?!”许是这几日压抑的紧,此时胤礽不知怎么,更是犯了性气,全然失了平日里的恭谨,近前两步,梗着头颈道:“两害相较,取其轻者。儿子哪里说错了?若能以胤衸区区一命,能换得江山皇阿玛太平,不是上上大善么?”康熙闻言,再看着面前的儿子,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胤礽面上带了几分狰狞,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烧一般,直叫康熙心内一惊,一怔之下,转言斥道:“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今儿你能如此对待你的手足兄弟,未必来日就不能如此待朕!来日怕是为着换你的江山太平,弑父弑君之事也是你的上善之选罢!”康熙斥了一通犹不解意,回首一指榻上已然夭逝的胤衸,疾然回目扫来,近乎怒吼道:“他小十八是区区一命,那朕问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见康熙言中愈见疾厉,更无消停的意思,胤礽再按捺不住长久的心火沉抑,就着其言,狷忿直直顶了上去道:“皇阿玛这话多余说,儿子在皇阿玛眼中几时是个东西?不悌不孝不仁不义,这便是皇阿玛夙日给儿子的考语,儿子没得可辩。胤衸之事,儿臣全然是为着皇阿玛安泰着想,身子是皇阿玛的,社稷也是皇阿玛的,怎么就是儿臣要弑父弑君换自己的江山太平了?皇阿玛若见儿臣不入眼,要打要罚要教训也都随得您,只莫拿遘逆君父的事儿来压儿臣,儿臣当不起也不敢当。”
“混帐!”康熙至此已然怒极,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若非二人隔的稍有些距离,只怕这一掌立时就要批在了胤礽面上。眼中阴霾拢聚,连着语声也透着森冷的寒意:“朕懒得同你说这些,依着朕,你只不配做这个皇太子。”此刻,康熙胸中尽是怒气横肆翻滚着,几欲心悸,小阖了一会目,咽下冲吼而出的痛斥,厌恶地朝胤礽喊了声:“给朕滚出去!”见着康熙这勃然大怒的样子,胤礽倒是鲜见的不惧,只抬头直视着他,倒也不顾他气的浑身直颤,闻言也无二话,掉头便冲出了帐子。
待顾问行见着太子愤然出帐的情形时,不由暗暗乍舌,依着他伺候康熙多年对这位主子的了解,在这个当口儿一个不慎,保不齐就成了撒火儿的靶子,连性命都得丢了。
入夜之后,顾问行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离远了也不敢紧趋,生怕得咎,直候着康熙更衣安寝之后,才松泛了一口气退了出去。在帐外呆了一刻不到,还没待他彻底松过劲儿来,就听着里头一阵急促唤声,这又急急一溜儿小跑赶了进去。甫一入帐,只见康熙随意搭着外袍,在靠近帐侧的帷幔处欠身不知看着什么,顾问行低头一看,康熙竟未着靴,惊骇之下慌忙过去:“主子,夜里仔细着了寒……”到康熙身边还没站稳,面颊上就挨了康熙一个耳光,只打得他懵头转向:“混帐奴才,当得好差使把武丹给朕叫来,还有大阿哥。”顾问行想捂脸却又不敢,自忖今儿这遭还是没逃了,躬身一叠声应着话赶忙出去传话了。
此次秋狝,胤禔领着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事,正带了人前营巡夜,闻传,连忙赶到御帐见驾。入帐,便见武丹一脸肃穆,倒也不明就里,正欲打下袖子请安,却被康熙冷冷止住,道:“朕问你,今夜里巡查,可有见甚么异常?”胤禔见问得蹊跷,又不敢妄自作答,偷眼看向武丹。康熙看到,重重哼了一声,指向帐侧,胤禔一看,面上霎时变了颜色。帐侧正对着康熙卧榻之处,居然被割开了一道,露出三寸方许的裂缝。若有人往内里窥视,康熙的起居行止定然俱在眼内。在康熙逼视的眼神之下,胤禔稍皱了眉头,看了一眼武丹,欲言又止。武丹虽是武人,性子却不粗疏,这会极是自觉,正要退避,只见康熙一摆手,颇有些深意道:“用不着避着武丹。他是朕身边使唤惯了的老人,朕的手足子弟尚可负朕,遑论旁人?然武丹,朕信得过。”此言一出,武丹的眼泪几乎都要涌出眼眶,稍扭转了头去,强自按捺住了。
大阿哥略一犹豫,压低了声音,道:“回皇阿玛的话,旁的事,都无异常。只是…,儿臣丑时巡更,似乎在阿玛御帐周围看到一个影子,看身形很熟,似乎…,似乎是太子。”帐中一时寂寂,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大阿哥稍作一顿,觉唇角异常干涩,便舔了一舔唇上,又道:“只是儿臣看得不清,不若皇阿玛传了十三阿哥来问?”“嗯?”康熙眉角一跳,不动声色问道:“如何又与胤祥扯了瓜葛?”胤禔此时看了看康熙的面色,道:“今夜本是三阿哥值更,是十三阿哥说是闷的慌,执意要与三弟换更。儿臣见那影子正是向后营而去,而三弟本就是守着后营的。所以,儿臣寻思着,十三弟若是见着了…定能看的比儿臣更清楚些。”见康熙不置可否,胤禔索性心意一横,又加了一句:“此事重大,儿臣断不敢欺瞒皇阿玛。只不过……。”康熙目光一扫,道:“不过什么?有什么便说,朕最看不得你这般遮遮掩掩。”胤禔一躬身,道:“儿子记下了。儿子是担心,十三阿哥、四阿哥两个平素与太子最是亲近,是夜又是十三阿哥请缨巡营,按说也不应有什么差池,只是…”胤褆稍顿了一顿,抬眼小心觑着康熙神色,“只是儿臣以为,这见没见着的…皇阿玛还得仔细问问胤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