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太后每天中午都会得小睡片刻,起来之后略事梳妆,接见几位贵妇,就到了下午茶的时间。今天索菲太后这个计划表,却硬生生被打乱了。索菲睁开眼,朦朦胧胧的,瞧着床边一个黑影,心里一惊,顿时清醒了。
"是谁?"索菲太后沉声问道。
"妈妈,是我。"伊丽莎白冷静的声音。
"茜茜,你怎么在这里?"按道理,皇后也应该要接见贵妇。
"我来瞧瞧妈妈身体可好些了。"
索菲皱眉:无事这么假惺惺的殷勤,一定有事。
"最近好了很多了。"索菲起床,女侍们来给太后更衣、梳妆。
伊丽莎白沉默了片刻,"妈妈,我抱了小公主来给您看看。"
索菲诧异:"怎么了?这不是上午才抱过来的吗?"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小公主时常会被带到太后这边来,却没有一次是伊丽莎白自己带过来的,儿媳妇的立场很坚定,孩子能让婆婆带,但绝不是欢天喜地求着哀着的。主动权分明,这是伊丽莎白的原则。
伊丽莎白唤过女侍,"把小公主抱来。"
几分钟之后,索菲太后便看见了小公主身上的伤痕。
"我只是想问问妈妈您,小公主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这伤痕显然不会是索菲亚自己弄出来的。妈妈,我很信任您,您养育过四个孩子,我觉得索菲亚在你身边我就能完全放心,可是如今一看,好像并不是呢。"
"这是怎么说呢?"索菲太后有些着急:"你难道认为,我能舍得让索菲亚受伤吗?"索菲仔细看过了小孙女身上的伤痕,伤痕不大,很像是拧出来的印记,受伤的地方角度刁钻,怎么也不能想像会是碰伤的。
"您可以听听索菲亚自己说。"
索菲太后皱眉,听小孙女将凶手指认为新媳妇。索菲太后很头疼,她怀疑小孙女身上的伤痕是伊丽莎白自己拧出来的,但是这个猜测很无稽。然而,一位16岁的新媳妇,怎么会对没见过几面的小侄女下手呢?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完全没有动机。
"不可能是夏洛特,"索菲断言:"她还是个大孩子,怎么会伤害小索菲亚?"
"那妈妈您是说索菲亚撒谎了?您觉得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会撒谎吗?"
索菲一窘:"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想知道,妈妈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索菲太后进入短暂的失语状态。这事还颇难办。夏洛特是新媳妇,就算索菲亚说的是真话,确实是夏洛特拧了她,也没法惩罚夏洛特‐‐你怎么能对一位新鲜王妃说,因为你拧到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小公主,所以你必须受到惩罚。人们不会因为如此轻微的伤害罪受到惩罚,即使被伤害的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伊丽莎白开始轻轻的抽泣起来:"我知道我脾气一向不大好,又不太会待人接物,没准什么时候说话得罪了夏洛特也说不定,她可能会觉得我不喜欢她,所以才会昏了头,失手伤害了索菲亚。"
听这皇后媳妇首次示弱,索菲也只得安慰:"你想得太多了,没有的事情。夏洛特还年轻,哪会有那么多心思。索菲亚也许是记错了,也并不是她碰伤了小索菲亚。"心里不是不快的,索菲亚是这个能干媳妇的软肋,伊丽莎白越是重视小公主,就表示日后更有可能利用索菲亚来钳制皇后。
"是不是夏洛特做的,现在也没法追究了。妈妈您喜爱夏洛特,我的索菲亚日后要是再有什么磕磕碰碰的,我我真是"这是在明着指责婆婆偏心了,又指出索菲亚的安全问题:有一就有二,如果真是夏洛特做的,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这件事情怎么也要弄清楚了。小公主才一岁多,这个年纪的孩子极为脆弱,万一有个闪失,不仅仅皇帝夫妻会痛苦万分,索菲太后也会伤心得不要活了。
话都这么说了,索菲太后也没法,只好命女官去将夏洛特王子妃请来。
"妈妈,我怎么会弄伤小公主呢?"娇生惯养的夏洛特公主听完事情原委,不由得着急的分辩:"小公主那么可爱,我喜欢的不得了,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弄伤她?"
然后看着小索菲亚,"小公主,你再说一次,真的是我弄疼你了吗?"
小索菲亚本来就跟她不熟悉,虽然这大姐姐甚是漂亮,又香喷喷的,可是妈咪身上的香味才是最好闻的哦;夏洛特又因为急躁,声音稍微大了点,索菲亚便扁扁小小嘴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可把夏洛特愁坏了:这小孩儿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说什么,她的母亲和祖母一定都会听,因为人们都认为小孩子不会撒谎,必定说的是真话,那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好宝贝儿,别哭了。"伊丽莎白连忙哄着女儿。
这边夏洛特也羞愧的哭了出来,一时间太后起居室还真是热闹的很呢。
索菲太后头疼的说道:"哎,茜茜,你瞧,夏洛特也说没有的;夏洛特来我这里的时候,我也是看着她就只是抱了抱小公主,没准是因为一时不小心,手重了点,弄疼了索菲亚,也是有的。"这还是明显的袒护。
于是小公主身上奇怪的伤痕的事情,就这么被索菲压了下去。
紧接着,费迪南德亲王夫妇便提前返回米兰。
费迪南德有些恼火,他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母亲便命他尽快返回米兰。后来一听是因为小公主的事情,索菲太后为了安抚皇后,便提前结束二儿子的新婚蜜月期,让夏洛特尽早从皇后眼前消失。对此费迪南德不是不烦恼的,这位嫂子很是精明,当下能尽量讨她欢心才是正确的路线,但是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皇后已经明确表示了,很不喜欢这位妯娌。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几天后,弗兰茨返回维也纳,诧异弟弟为什么不等自己回来就急急前往米兰。对此,伊丽莎白的说法是:"米兰重地,行政长官离开太久是不利于治理的。"弗兰茨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然,小公主的伤痕,此时已经消退的几乎看不见了。
又过了几日,索菲太后再次前往希腊疗养。
没人告诉弗兰茨小公主受伤事件,没有人想在刚平息了皇后的怒火之后,再去试图惹怒皇帝,那是不明智的。比起疼爱小公主,弗兰茨绝对超过伊丽莎白。可能是因为儿时的成长环境给弗兰茨带来阴影,又因为女儿么本来就是用来溺爱的,因此弗兰茨可以说对小公主万般宠爱。如果他知道有人居然对宝贝女儿下手连伊丽莎白都不知道弗兰茨会做出什么来。
这事在霍夫堡宫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普鲁士的威廉亲王,因为赫尔穆特&iddot;卡尔&iddot;伯恩哈德&iddot;冯&iddot;毛奇的死亡,而显得郁郁寡欢。
毛奇负伤昏迷不醒半年多,威廉亲王常遣人探视,并在全欧洲延请名医医治这位首席副官,但是却都无果。
伊丽莎白并不知道毛奇的具体病情,从不多的报道中,揣测出毛奇或许死于万恶的感染‐‐这可是没有抗菌素的年代啊。况且毛奇的年纪也不小了,身体素质自然比不上对刺杀轻车熟路的弗兰茨。
生于梅克伦堡帕尔希姆的毛奇,也算出身于军人世家,毛奇的高祖父(爷爷的爷爷),曾经在瑞典国王古斯塔夫&iddot;阿道夫部下任上校团长,参加过著名的吕岑会战。毛奇的父亲,曾经在腓特烈大帝军中当中尉,后又参加丹麦军队,任上校。
在这样的家境背景下,11岁的毛奇便入读哥本哈根军校,毕业后加入丹麦陆军。毛奇有语言天赋,他能流利的说两种母语:德语、丹麦语,并且精通法语和英语,后来又学会了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土耳其语。
181年,毛奇从丹麦陆军辞职,转入规模更大更为精锐的普鲁士陆军。他在柏林又进入普鲁士战争学院深造,当时的院长,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卡尔&iddot;冯&iddot;克劳塞维茨少将。[注15]
18年,毛奇正式成为总参谋部军官。
要说起参谋部,说起来最早出于军需部。瑞典陆军最早专设军需部,后来被欧洲各国军队仿效。现代的总参谋体制,出自于普鲁士上校马森巴赫,但是参谋部最初的实践,是拿破仑的参谋长贝尔蒂埃元帅,那时,参谋长主要负责战时军需供应和为司令官起草命令、计划行军道路等辅助工作。普鲁士的现代意义参谋部,是拿破仑战争后期,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效仿法军参谋部的形式建立起来的。
拿破仑战争之后,善于思考的普鲁士人把总参谋部这个机制继承下来,并加以不断完善。在0岁的毛奇加入的时代,普鲁士总参谋部还没有后来那么大的权力和地位,它的性质,也就是一个研究机构,职能包括测绘地图、研究战史、搜集情报、军需安排、计划演习等。总参谋部没有军令权,只对普鲁士战争部长负责,也没有出席内阁会议,晋见国王的权力。
在真实的历史当中,毛奇全面改变了参谋部的面貌,使之成为现代军队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他是克劳塞维茨少将的亲传弟子,对老师的著作《战争论》推崇备至。因为毛奇的大力推荐,《战争论》才在默默无闻了几十年之后,在普鲁士军队内得到了充分的肯定。
在克劳塞维茨少将思想的引导下,毛奇重新确立了总参谋部在军队中的地位。对战争中各种可能性加以详细分析和预测,然后制定各种应对措施,这是普鲁士总参谋部对现代军事最大的贡献。现代各国军队广泛运用的兵棋推演(图上作业、沙盘演习),就是普鲁士发明的。兵棋推演英文叫做"warga",最初它的的确确就是两名普鲁士参谋军官闲遐之余发明的战争游戏。
毛奇是当时普鲁士军队中最有头脑的将军,他受过完整的专业技术知识训练,非常理性,对于新技术接受度高;他不仅仅关注新式枪械的研发、制造,还关注电报、铁路这些民用设施在军事上的应用。毛奇认为,战争不能是即兴的,必须是理性的。战争可以事先规划,而且必须事先规划。作为总参谋长的毛奇,把巨大的精力,花在计划战争上面。他的部下针对各个假想敌,设想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的力量对比和战场形势,针对每一种形势,都制定出制胜的计划。这是现代参谋部工作的样板。
毛奇想要的是一架真正高效率的军事机器,而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然而,一颗小小的子弹,便改变了这一切。有时候,历史像个拙劣的玩笑。
拉动普鲁士的三驾马车已经失去了一个,之后的普鲁士,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历史之轮开始倾斜了。[注16]
10月,从柏林传来了一个堪称非常重大的消息:普鲁士国王威廉四世中风,出现身体偏瘫现象,失去语言能力,并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威廉四世的弟弟威廉亲王被任命为摄政王,代替兄长治理国家。
这使得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很是惴惴不安:自克里米亚战争爆发以来,奥地利成功的避免了与普鲁士发生彻底决裂,但今后会怎样呢?不论其他,至少威廉四世的皇后艾莉泽是索菲太后和卢德薇卡夫人的姐姐,虽说欧洲人并不怎么太看重亲戚关系尤其是王室,但是有这层关系总比没有好。弗兰茨可以说比较了解威廉四世的想法,但是他对那位霰弹亲王却完全没有把握。
怀着对未来的大德意志地区局势的不确定的不安,弗兰茨向他的爱人倾诉:"茜茜,你觉得,威廉亲王这个人如何呢?"
"你是指什么方面?"伊丽莎白丢下柏林发来的公文。伊丽莎白曾在1855年春见过威廉亲王,夫妻二人都对威廉亲王印象深刻。
"随便什么方面,以你的角度来看,威廉亲王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伊丽莎白很想说:我怎么知道啊?绞尽脑汁回忆相关内容,搜索有关这位日后统一了德意志的国王的事迹。
"威廉亲王威廉国王这次中风,是不能康复了,威廉亲王以后应该就会成为普鲁士国王。比起他的哥哥,威廉亲王要沉稳、实际的多;又加上普鲁士多年以来一直励精图治,军校招揽了大批人才,军工企业获得了国家支持,国内经济又有犹太财团的支持。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威廉亲王本身就是个强硬的人,我觉得,今后的普鲁士"伊丽莎白叹了一声,"一定会是个野心勃勃锋芒外露的国家。"
"唉,"弗兰茨面色凝重:"茜茜,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倒是一直心存侥幸,希望普鲁士能够保持对奥地利的一贯路线。"
"那也不好说啊,威廉亲王做事相当稳重,至少几年之内不会对奥地利轻举妄动。先看看吧。"伊丽莎白想到普奥之战,那是在1866年只是如今历史悄悄的改变了,战争还会有吗?
"奥地利是个过于庞大的国家,它有太多的民族,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弗兰茨神情疲惫:"茜茜,如果没有你,我真不能想象我能坚持到现在这个国家,让我日夜操劳。没有人能够帮我分担,我也不可能将国家事务交给其他人去处理,我不放心,国家也不允许。我只有你了"弗兰茨双手捂着脸:"茜茜,我很累"
皇帝的软弱是惊人的,令人心疼心碎的脆弱。伊丽莎白顿时起了强烈的保护欲,想要全心保护这个男人。个体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凭的就是对历史的了解zhan有先手,这一点,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所有人。凭这个,能够改变奥地利的命运吗?别的不说,就是迫在眉睫的意大利之战,伊丽莎白将要如何应付呢?真是很为难啊。本质上是个小白领,所有生活只围绕着薪水时装男人,要飞速进化成为扭转乾坤的人物,尚有些难度。
因着普鲁士执政者的更改,欧洲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华伦斯塔主教再次拜访维也纳,乃是出自教廷的派遣。
"您好,主教大人。"伊丽莎白并不喜欢这位政治狂热分子。太聪明、有野心的人总是危险的,伊丽莎白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驾驭这样的人。"很高兴听到您能在维也纳常住的消息。"
"我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美丽的皇后陛下。"
"主教大人这次来维也纳,是为了什么呢?"
"左右不过是个巡查之类的,也不是什么实差。"华伦斯塔主教平静的道:"远离罗马,并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幸好,这是来维也纳。"
"这话什么意思呢?"
"皇后陛下聪明睿智,应该明白罗马才是教廷的权力中心,离开罗马无疑等同于流放,"华伦斯塔主教嗟叹:"不过能够到维也纳,也许并不是坏事呢。"
伊丽莎白心中一动:这位主教大人,真的是被迫前来维也纳的吗?罗马的那个宗教最高宝座,也相当闪亮呢。
此刻,一直在斯太尔城监督枪械改造的奥尔夫&iddot;哈利&iddot;冯&iddot;文斯特男爵和亚历克斯&iddot;冯&iddot;瑞恩子爵已经返回维也纳。
对于沃恩德尔武器工厂的制造水平,奥尔夫一直赞不绝口;对于沃恩德尔武器工厂的技术,亚历克斯也是很赞不绝口的。伊丽莎白的图纸基本上都只是外型图,沃恩德尔的技术员和设计师们,硬是分解出了内部设计图,虽说都是参照目前已有的枪支进行的改造,也已经相当令人鼓舞。
二人都跃跃欲试,亚历克斯更是期盼这些改良枪支在战场上的实际运用。
而伊丽莎白则是禁不住暗想:如果现在就拿出加特林机枪的图纸,不知道会造成什么轰动效果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