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寅时三刻,顾枫都要乘轿赶到落髻山中宫监向教主杨清奏事。为表示敬意顾枫一般寅时刚过就到了山门外,天色还早,中宫监的大门还未开启,随从执事要去叫门,被顾枫拦住,众人就一直在外面等。寅时三刻整,中宫监的两扇铜铸的大门缓缓开启,按教规除非教主出巡这大门只能开一扇,因顾枫有大功在身,故而杨清特予顾枫这个殊荣。
侍卫随从按例留在在大门外,顾枫一人沿着一千零八级台阶上到半山腰的通明殿,在侍卫和宫女的注视下,衣服,由中宫监的侍女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换上宽大的礼服在两个侍女的指引下,穿过红天门,绕过议政殿,到了杨清平素理事的西纱厅。此时天才蒙蒙亮,西纱厅里点着灯,顾枫恭恭敬敬地向坐在纱帘之后的杨清行跪拜礼,纱帘之后的杨清通常会说一句:“右使幸苦,上茶,看坐!”但今日杨清却没有说话,顾枫稍一迟疑便站着开始禀报昨日的政情庶务,事无巨细约半个时辰才说完。按惯例顾枫说完之后,杨清会就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和顾枫议论一番,但今天她也没有说话。
顾枫有些不自在,静默了一会只得问道:“教主有何训示?”
纱帘后又静默了一阵,杨清忽冷冰冰地问道:“昨天清议院的祝天源奏报:陇西总舵主李少冲在天水与一群江湖人争夺一件失传已久的宝剑,右使可知此事?”顾枫道:“属下尽早才得到飞马报。陇西总舵在天水设有商栈,李少冲前去巡查,无意之间卷入一场江湖纷争,如今下落不明,当日之事错不在李少冲。属下已经责令千叶堂和陇西总舵查察此事。相信不久就有回报。”杨清道:“教规有约总舵主出巡,侍从一十八人,李少冲为何只带区区数人,右使不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吗?”顾枫凛然一惊,正要辩解。
杨清忽然笑了,她掀开纱帘走了出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盯着顾枫道:“你不必紧张,我跟你开个玩笑,李少冲是你举荐的,他岂会做出不轨之事?他多半是听到你被囚之事过来探望你这个老朋友罢了。再说了纵然本座怀疑他,在事情真相没查明前也不能妄下结论。你平日不就是这样教我的吗?”顾枫道:“教主如今理事比先前圆熟多了,属下也可以放心辞行了。”
杨清突然之间便冷下了脸,幽幽说道:“已经三年多了,朝夕相处,我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该怎么办。难道你就非走不可吗?”顾枫道:“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或许你我的缘分已尽,该是分别的日子了。”顾枫说完,不禁心头升起一股酸楚。杨清忽然眼一红,扑到在顾枫怀里忘情地叫道:“顾大哥,你不要走。”
顾枫笑道:“平素还像个样子,怎么突然就变回原形了。”杨清也知自己失态,忙推开顾枫暗暗拭去眼角的泪水,腼腆一笑道:“所以,你还不能走。你一走,我好怕。”顾枫道:“可是你终究是教主,你总要学会做教主才行啊。”杨清道:“我不学,我要像以前一样四处游玩,至于教主之位谁想坐谁坐去,唯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最开心!”顾枫没有说话,杨清渐渐平复下来,道:“我真是没用,说了不再掉金豆豆,又给忘了。”
顾枫道:“八月十五日是白眉子六十大寿,我想去一趟晋州劝她撤出川中各处分坛。梨花会虽今不如昔却也不可等闲视之,能不动干戈最好。”杨清道:“此事为何不交给别人去办?你去晋州真的只是为了见白眉子?”顾枫哑口无言,杨清微微叹息一声,道:“你去吧,早点回来。”顾枫闻言一股难言的伤痛从心底泛起,拱手作礼道:“我走之后,有难解之事可问李久铭,此人精明干练,忠心可用。”杨清默默地点点头。此时天光大亮。顾枫道:“该是召见各院院主的时候了。”杨清道:“且不管他们,你陪我吃了这……早饭再去。”顾枫心中涌起无限的悲伤,却仍旧硬下心来道:“这岂是教主所为?”唤进侍女,吩咐更衣摆驾。
顾枫退回风衣府刚刚坐定,李久铭一路小跑地走了进来,叫道:“右使真的要走?”顾枫笑道:“既然迟早都要走的,何不早些走?”李久铭压低了声音道:“右使以为她真的能独当一面?”顾枫笑道:“新学骑马的人,要别人扶一阵,可是若不放手,就永远也不能真正学会骑马。久铭兄,你不是也常夸她有悟性吗?怎么今天又改了主意啦?”
李久铭叹息一声道:“她悟性确实好,可……她性子……只怕你一走,非要闹出乱子来。”顾枫道:“我已向她举荐了你。如今人心思定,有李兄大才辅佐岂会再生祸乱?”李久铭苦笑两声,道:“右使既然去意已决,属下也不敢再劝,请右使示下:黄宗镇杀不杀?”顾枫苦笑道:“他不过是马前卒,放他一条生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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