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入党?不入党?这是一个问题!
“晳子,你看我像个革命党吗?”中南海大总统府的办公室,袁世凯一身浅黄sè的军服,收拾得一尘不染,他两手环抱,站在一张摊开的地图面前,嘴角带着一丝谐谑的笑容。他的身旁,他所倚为智囊的杨士琦、赵秉钧、杨度、梁士诒、陈宧等人,都带着点莫测高深的神sè。
今天,离孙、黄邀请他加入国民党,都快过去一个星期了,袁世凯估摸着再怎么拖延也应该给孙、黄一个答复了。
“如果他们不坚持责任内阁,明公便加入国民党也无妨。”杨度淡然一笑。他自己与孙、黄都是故交,想当年,孙文和黄兴还是他介绍认识的,同盟会成立之后,孙、黄都曾热诚邀请他参加,如今国民党成立,孙、黄又几次上门,希望把他拉入国民党。
“皙子,你可不能念着旧情,àn出主意,坏了咱们总统的大事……”不知道为什么,梁士诒觉得自己对于杨度就是有些看不惯。
要说他俩还是难兄难弟来着,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清政fu召开的经济特科进士考试中,他与杨度分别被取为一等第一、二名。可是,慈禧太后一看他到的名字,坏了!“梁士诒”,这分明就是“梁头康尾”(康有为字祖诒),天生的坏胚子!
结果,梁士诒被除名。这一科取中的进士也被重新排查,果然查出了一些可疑人物。杨度由此受到牵连,他是“湖南师范生”,且在日期间有攻击朝廷,策论中有不满朝廷的言论,被疑为唐才常同党和革命党,也被除名,并受到通缉。他由此不得不再次东渡日本,直到清廷宣布预备立宪,才因缘际会为袁世凯、张之洞联合保荐,受到重用。
“哼,你和智庵兄都加入了国民党,明公加入后,还能做国民党的党魁,变国民党为咱们自己的党,有何不可?”杨度两眼一翻,有些怪声怪气地说道。
“恐怕你心中是不是这么想,鬼才知道!你和孙、黄都有深交,如今革命党势大,焉知你不是为着将来考虑?”假如说梁士诒刚才还是下意思的反对,此刻便带上了几分怒气,做出了诛心之论。
“梁燕孙,你不要血口喷人!”杨度也不干了。
“燕孙,皙子,你们都是为我着想,这点大家不必再说了。”袁世凯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对于他们的忠心程度,他自认为心中有数,他可不想几个心腹属下因此闹得生分。
杨士琦也做起了和事佬:“要是国民党放弃责任内阁,大总统便做个革命党玩玩也行,智庵兄,你认为呢?”
赵秉钧点点头,笑着接道:“我和燕孙加入国民党都是大总统授意的。国民党如今声势如此之盛,在参议院占了过半的席位,咱们要是不能打入进去,可就要被孤立起来,什么事情也办不了。唐总理辞职以来,完整的阁员名单一直都通不过。但是,咱们加入了国民党,大家看看,阁员名单不就顺利通过了么?老实说,我本不晓得什么叫做‘党’?不过有许多人劝我入党,统一党也送党证来,共和党也送党证来,国民党也送党证来,我有的拆开看看,也有的搁置不理。我何曾晓得什么党?”
赵秉钧这番话可就有点口不对心,其实他对政党政治,临时抱佛脚,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虽然,加入国民党有袁世凯授意的成分在,但他内心里,也不无加入国民党,给自己多准备条路的想法。几个月来,对革命党在北京的实际主事者宋教仁,他更是倾心结纳,短短时间,两人之间的交情已经有些非比寻常。宋教仁在农林总长任上的时候,有时下班晚了,回到自己住处有些不方便,他就常常在赵秉钧府上借宿。
加入国民党,也让赵秉钧顺利地接任了民国总理。前几天,袁世凯无法,只好接受了医院里装病不出的陆徵祥的辞职。接任的总理人选,袁世凯为了向孙、黄示好,一开始提出了由国民党参议身份的沈秉坤担任。沈也是湖南人,和黄兴很接近,他是清朝末年的广西巡抚,辛亥革命时,被推为广西都督,因受副都督陆荣廷的排挤,遂以带兵北伐为名离开桂林。南京临时政fu结束后,他担任黄兴的留守府高等顾问和国民捐督办。国民党成立,他被选为参议,他经常毕恭毕敬地称呼比他小了十余岁、年纪不到40的黄兴为“克老”。
然而沈秉坤在国民党内历史既浅,资望也不高,同时陆徵祥辞职,遗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头总理,其他各部总长原封未动,沈出来也只是光杆总理。国民党内部讨论,自不愿背这个挂名国民党却无实际的政党内阁,况且既然是挂名,由沈秉坤还是赵秉钧担任总理,都没有任何的区别,而且由赵秉钧出任,还能表现出革命党的“气度”。因此孙、黄答复袁世凯:“在正式国会召集前,国民党不拟组织政党内阁。内阁以维持过渡性为宜。”如此一来,在黄兴的疏通之下,北京临时参议院,才通过了赵秉钧的正式内阁名单。
赵秉钧的话,袁世凯很有些赞同。他对政党这个新生事物,还没有找到一套得心应手的处置办法。现在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得仰仗杨度这样的“专业人士”。
袁世凯这样想着,耳边又响起了杨度的声音:“明公,其实我对国民党从内心里是不怎么看好的。黄克强几次邀我入党,我对他说‘国民党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放弃责任内阁制,我就什么时候加入你们的党。’他当时有些恼火,说:‘什么话,入党还有附带条件。’据此看来,国民党是不可能放弃责任内阁制的,这样的话,明公若加入国民党,就要受党章的约束,却没有什么好处,实属下策。”
“哦,皙子所言实获我心,只是如何婉拒孙、黄,才能不伤情面呢?”袁世凯眉头微皱,有些无计。
杨度微微一笑,不慌不忙从身上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条陈,双手奉了上来:“这是度为明公草就的答词,明公看看是否合适?”
袁世凯接过条陈,轻声念着,念着念着,眉头舒展了开来,连连叫好:“皙子确是大才!”
杨度拟就的答复不长,略谓:“前承不遗,邀入国民党,只才识无似,未敢遽诺。近日京中贵党干部诸君继续招邀,议及党略,度以为贵党以前之经过,及以后之行动,皆不免于困难者,实为政党内阁四字所缚。虽云根据学理,然贵党从前对于项城尚未充分信用,含有防闲政策,亦事实之昭然。度意此后贵党对于民国,对于总统,宜求根本解决之方,若不信袁,则莫如去袁,而改举总统。度必劝隐,袁必乐从。若能信袁,则莫如助袁,而取消政党内阁之议,宣布全国,以求实际沟通,度方可有效力之处。若仍相挟相持,互生疑虑,实于国家大计有损,非上策也。度姑以党外之人预为建议,自分于贵党党员,关系甚浅,不敢轻于投身,乞公据度此电,通电全国贵党本部支部,征集意见,若多数赞成鄙意,见诸实行,方敢追随左右,不仅以此觇贵党之方针,且以此卜一身之信用。进退所关,伏维裁察是幸。”
这个答复妙的是不用袁世凯出面拒绝,却又向孙、黄表明了态度,只要国民党保留责任内阁制,他们就不便再勉强袁世凯加入国民党。
袁世凯连叫了几声好,又有些苦恼的说道:“可是,有国民党缚手缚脚,将来的国事终究不好办!”
杨度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政党政治,就不可能国民党一党独大,只要将来国会里面多出现几个政党,相互牵制之下,还不是要以明公为中心?”
梁士诒见杨度大出风头,不甘人后,立刻chā言道:“大总统不是邀请了梁卓如(梁启超字卓如)回来么?梁的声望,并不下于孙、黄,在舆论界更是无人可敌,只要大总统幕后赞助,由梁卓如出面组织一个大党,并非难事。到时候,只要不是国民党一党独大,大总统自然就能稳坐钓鱼台了。”
“高见,高见!就是国民党员,咱们也可以拉拢其中一部分人。”
“前同盟会员应桂馨,前些日子,就来到了京城上书向中央政fu输诚。此人虽然如今在革命内部不受待见,但在长江沿岸一带却有不小的潜势力。像他这样在革命党内不得志的人所在多有,咱们也可以暗中网罗,为大总统效力。应桂馨此人,我已让内务部秘书洪述祖与之接洽,任命他为江苏巡查总长,算是咱们打入江南的一颗钉子。”
“……”
听着属下智囊们的一个个主意,袁世凯心中越来越踏实。他并不晓得,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他的处境要比现在好得太多,由于革命党的分裂,武昌与北京的逐渐“合流”,他丝毫也不用担心革命党的“武力对抗”。可是现在,革命党不仅组织了国内第一大党,还有十分坚实的后盾存在,他的选择也就很有限,只能借助中央的名义,慢慢达成对全国的实际性的控制。
不过,袁世凯此生走到现在,什么样的艰难没有遇到过,他内心之中深具信心,终有一天,他能成为这个国家说一不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