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臣们的互相辨论也多了起来,原本平静的含元殿中犹如沸腾的开水一般热闹,这个新鲜事儿颇让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欣喜不已。
但凡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希望下面的大臣们抱成一团的,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越是不齐心皇帝越高兴。本来朝中裴光庭一支坐大皇帝就已经感觉到有些威胁了,便提拨了譬如张九龄、张、宇文融等人为相,为的就是这些人刚直不阿,能与裴光庭相抗衡,使朝政大权不至于被一人所独揽。
张九龄今天也是豁出去了,原本性格较为谦让的他并不太多的参与朝野党争的,但是今天却忍不住开口声援太子李瑛了。裴光庭仪仗武惠妃的权势在朝中呼风唤雨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使张九龄贵为宰相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可是让张九龄感到奇怪的是今天皇帝一要议事,裴光庭马上就有新的提案,而且很对皇帝的味口,这未免也太巧合了,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真的依照他的主张来做,以他任用私人的性格,那么以后朝中将没有能与他对峙的力量,即使太子殿下执掌东宫也未必能与之抗衡,这显然不是国家之福,也不符合张九龄一贯坚持的主张。
最关键的信心是来自于这次平定安南战役的成功,让张九龄看到了大唐未来的良好期望,也让他对太子李瑛的政治头脑拥有足够的信心,以李瑛殿下所展示出来的手段来看,荣登大宝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在官场上混,不投政治资本在以后是很难立足的,张九龄还不屑于混迹于后妃党中,更何况锦上添花又怎比得上雪中送炭?
最后就是他还有一的私心,因为他是岭南人,哪个做官的不想告老后能够衣锦还乡?若是仿照李瑛的设想,将来安南都护府正式成为大唐内地,那么岭南也就成了重要的交通枢纽,也不会像现在那样只有被流放或贬谪的官员才上那里去。地理位置变好自然会有更多的人口,搬迁的人口多了,瘴气自然会减少,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岭南地区最后会变得越来越好,变成第二个江南,这也算多少为家乡父老做贡献吧。
这边厢张九龄刚刚提出意见,那边的裴光庭就站不住了,张九龄是当朝宰相,在中间派的官员里拥有相当大的号召力,若是被他用大道理占得了先机,只怕朝中还不知有多少大臣要转投李瑛帐下,这显然不是武惠妃旗下头号人物所能接受的,于是他亲自站出来反驳他,当然,也只有他够这个分量与当朝宰相唱对台戏。
皇帝很配合的同意了裴光庭的要求,他与张九龄都是辅佐朝政的好手,而且也不站在同一战壕中,正是皇帝心中合适的搭档,他们之间的分岐只有他们自己辩论去。
“皇上,各位同僚,张大人的话乍听起来,好像确实很有道理,可是真正实施起来的可能性却不高。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现在朝廷除了对安西都护府、安南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真正拥有控制能力之外,其它几个都护府基本上已经处在了自治的状态之下。自大将军薛仁贵征东之后,高丽便正式纳入我大唐版图,并设置安东都护府。只是百余年来,朝廷对安东都护府的约束已经衰微,他们喊了多年要复高丽国的口号也许不久就要实施。而单于都护府、黑水都护府与渤海都护府都是荒蛮之地,被一些草原游牧民族所占据,每年的税赋寥寥无几,除了名义上的辽阔之外并没有实际的用途。就这四大都护府,现在只是维持现状而已,他们还是在我大唐的名义治下,如果采用改土归流的政策,只怕这些地方的领头人们便都要纷纷造反,连名义上的统治也难以维系了。”裴光庭也不愧是武惠妃手下头号心腹人物,侃侃而谈,顿时打消了许多支持张九龄的官员的念头。
工部尚书李适之赶忙出班为张九龄辩护:“裴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因噎废食,大人岂能因为一时的困难而放弃国土呢?俗话:‘此消彼长’,若是那些国土白白的拱手让人,岂不是辜负了先辈们辛辛苦苦拼杀的功劳?自大隋朝起,我中原就开始前仆后继的对高丽进行讨伐,历太宗朝平阳郡公薛仁贵时,方才一举平定,设六州二十二县。并以之为后方,与侵扰东部海域的倭国进行的一场决战,并赐倭国名‘日本’,从此平定东部疆域。就这样先辈们浴血拼杀出来的战果,若是到了我们手上不战而弃,只怕以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一番话的众人哑口无言,就算原来也帮裴光庭的一些官员也不好些什么了,若是谁再敢什么反对意见的话,那就是彻底的反对前人的功绩,就是大逆不道了。
只是这些官场上的老油箱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打了的,裴光庭向站在一旁的礼部尚书递了个眼色,韩休会意,出班朗声道:“李尚书言重了,此一时彼一时。前人的功劳固然不可抹去,但是后人也不一定非要活在前人的影子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是因为高丽朝对我国的挑衅,为了表示惩罚,太宗皇帝命大将军薛仁贵讨伐之,而其它几大都护府也多半是类似的情况。近年来,几大都护府自顾不暇,连基本的朝贡都难以保证,不为朝廷带来利益,每年还需要从税赋中拿出很大一部分去倒贴,这就有本末倒置的意思了。所以臣认为,几大都护府中,若是朝廷已经失去了对其的约束力,倒不如如弃癣疥之疾一般,将其逐之,或是立为邦国,反而显得我天朝上国雍容之大气。”
韩休一番话似是而非,连消带打,不仅不愿意支持李瑛的改土归流政策,连李瑛平定安南叛乱的功劳也一并抹杀,用心端的是相当歹毒。
当今朝政清明,国力强盛,莫地方作乱,就是敌国来袭,大唐也无所畏惧,对于裴光庭等人所的危急国情,李瑛也只是一笑置之。倒是裴光庭等人口口声声提到的设立节度使的政策引起了李瑛的沉思,想当年安初山不也是身兼了平卢节度使与范阳节度使两职之后,才能能力动“安史之乱”的吗?看起来这节度使一职的权柄倒也大得很。
李瑛看了看场上互相攻讦的众人,心里想道:还不是那句话,这世上之人,追逐的无非一个是名,一个是利罢了,若是其心不好名也不好利,又岂会到这是非之地来做官?刚才蒙众人提醒,李瑛也知道想在全部的都护府内都推行改土归流政策也是不太现实的,毕竟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若是缓缓而行或许还差不多,要是急功近利可能就会偏离它原有的意思,也就是欲则不达。就好比宋朝的王安石变法吧,听起来是很好的办法,谁知下面实施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落了个祸国殃民的骂名。
不如先在能控制住的安南都护府、安西都护府两地先做一下试,等到条件成熟再向其它地区拓展也不迟。至于裴光庭提出的设立节度使一职,李瑛也认为可以同时实施,但是如此权柄极大的位子最好是由皇室人员来掌握。于是李瑛起身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听得众位大人所言,有茅塞顿开之感觉,因此有一个建议,供父皇采纳。”
“嗯!集思广益,广开言路本就是治国之本,皇儿,你要多听多看哪,这满朝文武皆是人中豪杰,取其益处,扬长避短,方为上策!”对于太子的表现,李隆基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一个未来皇帝接班人的智商可以不需要最高,但是政治嗅觉一定不能低。否则只能是权臣弄国,祸国殃民。
“儿臣以为,欲则不达,暂时只将我大唐朝廷能够控制住的安西、安南两大都护府可以实施改土归流的政策,具体的实施可以下诏大都护。而裴丞相所提出的设立节度使一职也可实施,于全国上下险要边境之地,设立关隘,屯集军队,以备不时之需。”李瑛罢停了停,看了一眼岐王李范道:“可以在京城闲散的诸位王爷为,以节度使为虚职,遥领控制。”
李范何许人也,听了李瑛这话自然知道打蛇随棍上,就坡下驴了,马上跟着道:“臣弟附议,臣弟等以前一直在京城碌碌无为,今日可以借此机会报效皇兄的厚恩。可以在边境处设立节度使,朝廷委派两名官员为节度副使,我等遥领节度使一职,每年巡察两次,负责监督及检查工作。皇兄意下如何?”
李隆基本来还怕这些兄弟们会到地方上去揽权,这么看来只是挂个虚职而已,并没有多大的实权,只有监督检举的权利,也算是一举两得了,欣然同意。
当下与众臣商议,便定下河西、朔方、河东、范阳、平卢、陇右、剑南、岭南等八处为节度使,李瑛自告奋勇要担任范阳节度使一职,皇帝也一并允了,志得意满的宣布退朝了。一场朝会,以李瑛等人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裴光庭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恨恨的目光退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