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座高高矗立于雪域高原的孤城从地平线上跃然而出,进入众人的视线时,整个商队都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哑铃,我们终于要回家了诶!”纪小蛮手舞足蹈,毫不掩饰她的喜悦。
她说家,多么动听的一个词汇,从她如花的唇瓣里吐出来,更是格外的让人心动。
林俭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扣紧了她的十指。
“哇,今天晚上终于可以有真正的床铺可睡啦~”她露了个娇憨的笑容。
林俭微笑,草原视野辽阔,眼睛看到了和脚下走到,远不是一个概念。不过,她如此开心,他也不忍泼她的冷水。反正,今晚如果不到,明天是一定能到的。
“咦,那边好象有人过来了!”纪小蛮好奇地瞠大了眼睛,指着地平线上凭空冒出的一群人:“哑铃,你不是说这草甸子里,雪橇是最佳的交通工具嘛?怎么那些人全骑马啊?”
不对,有杀气!这气势,绝不是普通的商旅。
林俭蹙紧剑眉,一手悄然按向腰间的剑柄,另一手把纪小蛮拉到身后。
纪小蛮正纳闷,忽见商队里一下子炸了锅似地,大家纷纷扬鞭,催着狗拼命地跑,“阿都古斯”,“贼呼啦”两个单词不停地在空中流蹿。
“出什么事了?”纪小蛮惊诧莫名:“他们在嚷什么?”
“大家别慌~”格洛桑忙扯开了喉咙嚷:“跑散了越发没有活路,集中一起,也许还有希望~”
“呆着别动,我去问问~”林俭神色肃穆,安抚了小蛮大步迎上去询问情况:“大叔,怎么回事?”
“是贼呼啦~”格洛桑神色凝重:“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才出狼口,又入虎窝,世界怕是真的不太平了!
“泉州近在咫尺,难道放任不管吗?”林俭皱眉,十分不满。
“官府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格洛桑苦涩地笑了笑:“以前只有小股流寇,小打小闹象我们这么大规模的商队倒也不敢下手。最近几个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新势力,他们神出鬼没,别说过往商客,就连官府的粮饷都敢劫。我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遇到这帮祖宗,哪知快到家门口了偏还是碰上了!”
“走,我去会会他们~”林俭凝眉,打量着双方的距离,眼见得逃是逃不掉了,不如索性迎上去,正面交锋。
俗话说,擒贼擒王。他艺高人胆大,想着等双方一接触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拿下强盗头子,手里有了筹码,谈判就有了底气。
林俭的武功再强,双拳难敌四手,不可能一人独挡整队强盗。可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别的法子,尽管不放心,格洛桑也只得把宝押在林俭身上。他不求货物保全,只求人平安,去财消灾就阿弥陀佛了!
“哑铃,大叔说什么?”纪小蛮见他过来,忙拉住他问。
“没事,”林俭温柔地替她顺了顺发,云淡风轻地道:“就几个毛贼,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去瞧瞧。”
纪小蛮又不傻,这架势,哪里是几个毛贼?
“小心点~”可明知自己去了只能给他添麻烦,帮不上半点忙,只得眼巴巴地瞅着,心里揪成一团,眼眶立刻红了。
“呵呵~”林俭见她可怜兮兮的摸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笑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挂。等着,我把那强盗的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所谓强盗其实也不过是些饿狠了的百姓,虽说人多到底是乌合之众,他哪里放在眼里?不过,乱起来要保住整个商队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护一个坠儿,那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林俭是真的很放松。
“真恶心~”纪小蛮握着拳抗议:“你敢把脏东西拿回来,看我理不理你?”不过,被他一闹紧张的情绪果然消除。
“哈哈~”林俭大笑着转身迎着马队急掠而去。
那边马队见他单人孤身迎了上来,当下纷纷停了马,所有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在他身上。
林俭正好想震他们一把,也不怕他们看,若无其事地把功力提到七成,当真是迅若飞鸟,矫如游龙,犹如闲庭信步。
林俭露了一手轻功,那边轰地叫起好来。
待走近了一瞧,两下里面面相觑,好嘛,居然全是熟人!
那边欢声雷动,立刻拔马把他围了起来。
“林俭,可把你小子盼回来了!”常笑越众而出,啪地一掌击在他的肩上,呵呵直笑。
“常笑!常平,常安……”林俭诧异地瞠大了眼睛:“你们,你们怎么跑这里当上强盗来了?”
“哈哈,还不是因为你咯?”常平歪着嘴,笑得咧到而后:“咱们可是在这里餐风饮雪,你小子可是软玉温香,风流快活……”
常安忙曲肘撞了他一把:“臭小子,瞎说什么呢?”
“咳~”周夫子轻咳一声,忙越众而出:“林统领,公主可好?”
“夫子,你也来了?”林俭越发惊奇。
怎么这帮人全跑到这里落草为寇了?
“是啊,苍山一役之后,主公安排他们几个到边关来避风头,老夫原被派来收购马匹,哪知还没到地头,已传来主公罹难的消息。到此与他们会后之后,大家一合计,想着林统领迟早会往这边来,与其到外面乱闯,被白傲梅各个击破,倒不如索性守在这边远之地,开疆拓土,静候佳音。”
林俭这才明白,还不及搭话,人群里已有人惊叫:“哎呀,那是哪个不要命的,这么赶雪橇,非出事不可~”
“糟糕,是公主~”常笑在马上一回头,惊得魂都快没了。
话未落林俭飞身上了最近的一匹马,嘴里道了声:“得罪了!”手下用力早把人掀得飞了出去,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扬开四蹄箭一般冲了出去。
原来纪小蛮在那边眼巴巴地瞧着,隔得远哪里看清脸面?只见林俭刚一挨过去,连一招一式都没打,立马被人潮吞噬,连一根发丝都瞧不见,她脑子一热,哪里还管那么多?
当下跳上雪橇,胡乱给了几鞭,驾着雪橇横冲直撞地就过来了。可她根本就不会驾,手底下力道不会控制,狗儿吃痛全力奔跑,冰面上又滑,速度相当快,只见那雪橇如飘在巨浪里的一叶轻舟,随时要被吞噬。
“坠儿,”林俭飞奔过来,嘴里大声疾呼:“别慌,放松,别崩着套!”
纪小蛮头昏目眩,耳边只听呼呼风响,景物迅速向后飞掠,她哪里敢松开手?偏越紧张手底下劲越大,套拉得越紧,她拉得越紧,狗儿就跑得越欢,速度也越来越快。
终于,雪橇撞到一块突起,跳了起来,她娇小的身子被高高抛出雪橇,惊慌失措地尖叫:“哑铃,救命啊~”
危急时刻,林俭纵马赶到,飞身跃了下来,一把抄住纪小蛮两个人顺着山坡在雪地里翻滚出了二十几丈远才终于停了下来。
林俭听不到纪小蛮的声音,慌不迭地爬起来,跪在地上检查怀里的宝贝。却见她张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坠儿,没摔着吧?”他垂下头,搂住她的腰身慌乱地检查。
纪小蛮这才回过神,哇的一声哭出来:“哑铃,吓死我了~”
“乖,没事了,不哭了~”林俭松一口气,轻拍她的颊,忙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看看,谁来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哪里肯看?紧紧地揪住他的前襟,抽抽答答地道:“我以为,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林俭怔了怔,这才明白,原来她突然发疯似地,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不是因为狗儿失控,却是想来救他,当下一股热血涌上,哪里还分场合?低头狠狠地吻住她,象要把她吸到灵魂里去。
周夫子,常笑,常平等不放心也放马追了过来,见了这火辣辣的场景,除了周夫子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其余人都笑了起来。
“吼吼~”
“哟嗬~”
纪小蛮惊跳着推开林俭,抬头一瞧羞得重又埋进林俭胸膛,不敢见人。
林俭神态从容,一手搂住纪小蛮,把眉一皱,冷冷地道:“看够了没有?”
“不够~”常平笑嘻嘻地回头哟喝:“弟兄们,让大师兄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众人齐齐应喝。
“滚!”林俭一掌切了块冰随手弹了出去,击在他的脚上,常安痛得抱着脚乱跳:“痛痛痛!好小子,你谋杀啊!”
“哈哈哈~”大家轰笑了起来。
“属下见过公主~”周夫子抬手示意大伙安静,上前规规矩矩地给纪小蛮行了一礼:“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纪小蛮红晕未退,躲在林俭身后,跺脚道:“夫子,你也来取笑?”
“咦,”周夫子笑吟吟地道:“我可不是取笑,你与林俭患难见真情,两情相悦,主公若天上有灵,看到公主觅得佳婿,也是要替公主高兴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纪小蛮淡淡地道:“大家还是叫我坠儿吧。”
“嘿嘿,”几个人里,常笑跟她又稍熟悉一点,当下笑眯眯地凑到跟前:“公主也好,坠儿也罢,只说你们二人几时请我们喝喜酒吧?”
纪小蛮捏着衣角没有说话。
常笑这一问正戳中他的痛处,林俭神色微黯,淡淡地瞥了纪小蛮一眼,转了话题:“走,先回家再说~”
“好,”周夫子一双老眼,何等厉害?瞧出这两个人的别扭,心中虽感诧异,面上却滴水不漏:“先回去,痛饮三百杯不醉不休!”
“好!”
一行人别了格洛桑大叔,各自上马,呼啸而去,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这一夜,为了庆祝他二人平安归来,雏凤帮众纵情狂欢,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鼓噪声传出数里之外。
林俭心事重重,找了个借口中途溜了出来,绕过毡帐,慢慢地朝旷野走去。
纪小蛮独自在帐篷里,外面吵闹一片如何睡得着?索性披衣起来,刚好看到他孤单的离开,那落寞,寂寥的身影让她的心疼得快要融化。
这傻子,怕是一个人在乱想呢,趁这个机会,跟他说清算了。
这么一想,她便不声不响,远远地坠在他的身后。
“过来~”林俭心中其实是生她的气,听出她跟在身后,本想假装不知道,到底舍不得,怕她着凉了,到时心疼额还是自个,只得叹一声,停下向后招了招手。
“哑铃~”纪小蛮紧微微一笑,紧走几步,极自然地偎进他的怀,把手塞进他腋下取暖。
“大冷的天,你不睡觉,跟着我干嘛?”他顺手替她系紧丝带,没好气地问。
“你不在,人家睡不着嘛~”纪小蛮噘着唇,理所当然地抱怨。
听着她软语娇嗔,诉说着她的依赖,林俭心一颤,那点子闲气,很没骨气地烟消云散了,伸指点上她的俏鼻,无奈叹道:“小妖精,你存心想要我命是不是?”
纪小蛮小嘴一张咬住他的手指,调皮地含住,媚眼斜飞,腻声道:“我才舍不得呢~”
“坠儿,”林俭停下来,低声警告:“别玩火!”
“呵呵~”纪小蛮低低一笑,果然放开他,转而抱住他的腰软语相求:“那你带我去看星星~”
“星星?”林俭抬头望了望天,有些莫名其妙:“这里看不到吗?”
“这里太远了,我要在近一点~”她望着他,明眸流转,闪着莫名的光华。
林俭左右瞧了瞧,没有说话,直接来到二里开外的那片防风林,双足轻点,跃上了树梢:“小祖宗,这里总可以了吧?”
纪小蛮不语,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默默地仰望着群星闪耀的天空。
“怎么不说话?”林俭等了好一会,不见她吱声,心中奇怪。
“别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会,一会就好~”纪小蛮低喃,眼泪悄然滑出眼眶。
“怎么了?”林俭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干嘛哭了?”
纪小蛮不语,埋首在他怀里只是哭,泪越流越多,如梨花带雨娇祛可人。
林俭又惊又慌又是怜:“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嫁?不想嫁就算了,反正我们还年轻,我不怕等,真的,你别哭,我再不逼你了~”
终于,纪小蛮哭够了,吸了吸鼻子,胡乱那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泪,垂着头,沙哑着嗓子道:“哑铃,你知道吗?我并不是真正的凤仪筠,也不对,应该说我只是半个凤仪筠。”
林俭没料到她突然迸出这样一句话,傻了:“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纪小蛮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有一丝隐瞒:“这个身体是凤仪筠的,可是住在里面的我,却不属于这个世界。”
林俭愣愣地望着她:“借尸还魂?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看我象鬼吗?”纪小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抬手指着天空:“看到没有?那里我们称为宇宙,我本来跟你们处在不同的时空,阴差阳错地从宇宙间的黑洞里穿过,落到了这里,进入了凤仪筠的身体,阴错阳差地成了你们嘴里的公主~”
“什么时候?”林俭见她不象是说笑话,不由好奇了起来:“那次书院起火?还是~”
“都不是~”纪小蛮打断他:“是卖入高家的那一天起啦!我的本名叫纪小蛮。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比你们晚了一千年,懂吗?”
“不懂~”林俭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坠儿,从哪里来,隔多少年,有什么重要?”
“你,不介意?”纪小蛮颇为满意,不过还想再确定一下。
“纪小蛮?”林俭却又想到其他:“这么说,沈怀恩早就知道,所以,才会一直叫你小蛮?”
老实说,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喉咙里象哽着一块骨头,卡得慌。
“嗯~”纪小蛮苦笑:“不过,不是我告诉他的~”
她慢慢地把那段时间发生在影都的事情,包括她神奇地打开那个黑盒子,包括江小娅留给她的那封信,也包括她跟沈怀恩之间的约定,毫无保留通通告诉了他。
“那,你会不会找到时空之匙,然后突然离开?”林俭万分紧张,紧紧地勾住她的腰,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羽化仙去。
“如果真的找到,我肯定会回去~”纪小蛮老老实实地点头。
“不许,我不许~”林俭脸涨得通红,语气凶恶,霸道十足。
“我当然要回去,”纪小蛮顿住,湿漉漉的眸子沐在月光下,清澈而明亮:“不过,我一定要带着你一起去!”
“坠儿~”林俭怔住。
纪小蛮抿着唇,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盈盈而笑:“傻瓜!”
她在向他求婚呢,他听不出来吗?
“坠儿!”林俭回过神,狂喜卷了上来,激动得手足无措。
“小心,要掉下去了~啊~”纪小蛮尖叫。
树枝不堪重负咔嚓断裂,两个人搂抱着从树上扑通掉了下来,窸窣声不断响起,那两个纠缠着的人影却舍不得分开,纠缠着,厮磨着,任凭纷纷扬扬的雪抹洒在身上,肆意地挥霍着他们的青春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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