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驸马爷闹矛盾了?”林俭瞧她一脸的郁闷,猜到。
“呀,”纪小蛮忙竖指示意他噤声:“不是说好了都不许这么叫他么?回头让他听见了,事情就大条了。”
“抱歉,”林俭一怔,脸上虽为表现出来,声音却低沉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谢公子啊,谢怀恩啊,实在不行,还有你啊,他啊~”纪小蛮掰着手指:“总之,随你的心情叫就是了呗,哪有那么多讲究啊?”
“可他毕竟与公主成了亲,这么叫似乎于理不合。”
“成亲归成亲,他是他,我是我,又没有变化。”纪小蛮撇唇,摇了摇手:“算了,咱们不谈他。”
一路走来,看着日益亲近和改变,自己却一无所觉得两个人,他的心情跌宕起伏,酸甜苦辣交织。心里,有一股名为嫉妒的小苗在不断地滋生,不论他怎样遏制与压抑,依旧不停地茁壮成长。
现在,小蛮一个热情的拥抱,一句无心的抱怨,就让他连日来饱受煎熬的心,倏地飞扬了起来——明知这样不对,却无法控制,无力改变。
二十年来,几乎从懂事的一天,他就在接受最残酷和苛刻的训练。而喜怒不形于色,感情沉着内敛,是修炼的一要素。作为最优秀的弟子,他一直是师傅的骄傲。
这也是他在高家潜藏了五年,成功扮演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哑巴角色的最重要的原因与基础。
可是现在,面对坠儿,他一次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一次发现,感情是世上最难练的武器,不管他怎么努力,好像都没办法让它收放自如……
“对了,”纪小蛮按照惯例,不等他答话,继续想到哪说到哪:“既然在四清就追到了我们,干嘛不现身?又不是彼此不认识,而且四个人一起上路,也热闹一点。还有,到了京城,明知我们住在锦瑟居,干嘛不直接找上门?你真的好奇挂耶?”
她越说越觉得林俭举止可疑,退了一下,抚着下巴偏头望着他,做研究状:“快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林俭窒了一下,没想到一贯大大咧咧的小蛮,也会有细心的时候,居然能发觉不对劲。这事说起来并不算什么秘密,可解释起来却有些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而且就算他说了,以小蛮的的性格也未必会给予认可。
根据现在的推测来看,在那场事故中出手相救的人,十之是谢怀恩了。不动声色地震慑了强敌,就人后不留名字,甚至也不对他们二人做任何安全上的处理,仍在荒野扬长而去,也非常符合他的为人与性格。
以影都的情报网之无孔不入,就连赫连净云都知道了真相,公主的身份,应该在影都早就不是秘密。但他却一直装不知情,假装对坠儿不敢兴趣,激起坠儿的好胜心,用另类的手段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又利用赫连净云逼婚的契机,攒动坠儿逃婚离京,再由沈白山在黄田接应,适时出现在毫无江湖经验的坠儿面前,轻轻松松地把她拐到影都;之后巧妙地从李竹君与林甫之的旧交,引出先帝与沈子默定下的婚约……
这件事乍一看,似乎很平常。然而深思之下,就会发现很诡异。
这一桩接着一桩的离奇的故事,就这么自然而言的短短的两个月之内发生在坠儿身上。天衣无缝,步步紧逼,环环相扣,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布局大网,把坠儿一步步地推倒谢怀恩的身边,最后终于让他们如愿以偿娶到坠儿。
想来豁达的沈白山,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促成谢怀恩与坠儿的婚事?明知道他们个性不合,互相没有感情,却不惜以死相逼,硬把他们凑到一起。若说完全是为了遵从先帝与沈子默所定的婚约,也实在太过牵强。
在影都的半个月里,他也曾旁敲侧击,试探蔡仲农的口风,得到的答案确实匪夷所思,毫无逻辑的——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沈家的先祖早在耳边年前就立下了遗训,非坠儿不可。
这么荒唐的理由,说出来谁会相信?
由此,更能断定,沈白山力推谢怀恩娶坠儿其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可是“德影都者得天下”这样的传闻绝非空穴来风。身价主动提出联姻,这在他们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反正,作为一国未来的统治者,她的婚姻总是要为政治做出贡献,为壮大力量作出牺牲。
所以,权衡再三,虽明知有诈,还是选择了这桩充满了未知的波折与变数的婚姻。
但是,事情不会随着这桩婚事的敲定而尘埃落定,却是一场新的较量的开始——究竟是影都利用坠儿达成他们的目的,还是他们利用谢怀恩达到复国的目的,不到最后,谁也无法得出结论。
在坠儿的眼里,人心都是善良的,事物都是单纯的,要如何跟她说:“小心你的夫君,他可能是睡在你身边的一条狼~”
不,他说不出口,退一万步讲,就算说了,她也一定不会信。
“对怀恩要用,更要防;对坠儿要护,更要瞒。“甚至他的性格,因此临行前,梅沁亭给他一句箴言,这十六字方针,要他谨记在心,时刻不忘。
所以,他沉吟了一下,索性把责任推给梅沁亭:“我只是遵从庆王爷的指示,为防止乱党刺杀,不可现身,只在暗中保护公主。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那次的刺客事件吧?”
“切,还好意思说?”纪小蛮果然满不在乎,横了他一眼:“那次明明就是你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好不好?”
“你错了,”林俭正色澄清:“那次事件虽是我挑起的,但我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后的局面已不受我的控制,有太多人掺了一脚。就算现在,你回到长安,依然不是安全的。所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哈哈,”纪小蛮打了个抖,冲他胡乱地挤了挤眼:“这么说来,我这过气的公主,还真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了?人人欲得之?”
“公主。”沈慕青走过来,正好听到,忍不住接了一句:“是人人欲除之才对!”
“嘿嘿,”纪小蛮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就差一个字吗,有什么两样?”
“那个字,会让你死!”沈慕青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转头望向林俭:“行了,别再站到这里了,已有不好路人停下来观望了。”
“哦~”纪小蛮老老实实地哦了声,拉着林俭就朝高家去:“来,有你在更好,万一打起来,你好歹能帮我顶一下。如果要拉我浸猪笼,麻烦你把我捞起来。对了,你武功那么好,潜水应该多少会一点吧?如果不会,咱们找个地方,练习一下先……”
这丫头,还以为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胆子这么小,干嘛学人抗旨逃婚?”林俭又好气又好笑,甩开她的手,虎着脸训斥:“当初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这会子回来了,知道拉我垫背了啊?不去,谁创的祸谁收拾!”
“不去就不去!”纪小蛮大义凛然,然后脖子一缩,躲到沈慕青的身后,冲林俭吐了吐舌头:“你不去,我也不去!”
“噗~”沈慕青忍俊不禁:“得了,要跟她比无赖,林大哥还差得远。你也别矫情了,跟到这里,不就是担心她吗?一起去吧,万一将军和夫人发火把你们二位当奸-夫淫-妇抓取浸猪笼的话,还有我暗中通风报信呢!放心,死不了!”
林俭面皮薄,又心中有鬼,听到奸-夫淫-妇几个字,俊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青姐!”纪小蛮却没想那么多,她心直口快,立刻反驳:“你真是糊涂,就算真的要浸猪笼,那也是我跟谢怀恩,关哑铃什么事?”
这话一出,林俭表情一僵,脸上的红晕褪去,慢慢变得惨白。
沈慕青心中又气又恨又是怜,暗悔不该乱开玩笑,挑起林俭的伤心事,忙顺手敲了纪小蛮一记:“你啊,什么地方都好,就是这张嘴,让人又爱又恨!等着吧!说不定哪天要给你招祸患的!真是成也这张嘴,败也这张嘴!”
“啊~痛痛痛~”纪小蛮抱着头夸张的哇哇乱叫,大声抗议:“慕青姐,你看清了,这是我的头,可不是木鱼,怎么随便敲啊?而且,我是公主,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她原是随口一句玩笑,沈慕青听了却面色一变,忙垂首道:“对不起,属下一时忘形,还请公主责罚。”
“呃,我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啊?”这下纪小蛮反而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解释。
“走吧~”林俭突兀地说了一句,转身大踏步朝高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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