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怀恩一行三人进入长安的时候,正是红日西沉,晚霞满天的时候。庄严的古城还没有褪完落日的余辉,依旧披着淡金色的霞光。
当然,这个入城的时间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精确计算后得出的。进了城,洗漱过后,享受一顿美餐,然后从容地进宫。等二天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已说完他想说的话办好要办的事。
坐在宽敞的大车里,纪小蛮开始惴惴不安,她双膝跪在坐垫上,悄悄地撩动窗帘,从缝隙中向外张望着熟悉的街道与城市。每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都会让她惊跳着,闪电般缩回身子,像极做错事却不得不回家接受处罚的小孩。
近乡情怯。她现在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四字所包含的意思——尤其是做错了事情,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那种心情,真是难描难绘。
突然间她开始害怕,不敢去面对高弘文夫妇的脸。她不知道要如何向他们解释她新的身份。也不知该怎样去道歉——虽然她这次回来的本意,就是要承担该负的责任。
直到临近长安了,她才发现,那些都只是借口。一个用“承担责任”这种的严肃的外衣包裹着的华丽借口。
对,她实际上还是在逃避。
她不想卷进战争,不想成为一代帝王,更不想成为这个异世大陆上的另类武则天。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武后的雄才大略,勃勃野心。
她只是一个爱看漫画,喜欢幻想的女生。她对政治完全不感兴趣,是个连新闻联播里每次大会,坐在头排座位上的中央主要领导人物的面孔都辨别不全的糊涂女孩。
她或许有点小聪明,会耍些小心眼,但是从来不会害人。玩弄权谋,运筹帷幄,处心积虑地算计别人,对她而言是天方夜谭。她,讨厌勾心斗角。
所以,她用了缓兵之计,暂时不必到时局动荡,战火一触即燃的安南。可是,真正事到临头时,她才发现她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窝。
“不下车?”谢怀恩撩开长袍,长腿一伸下了车,回过头来,发现纪小蛮还在发愣,不由催促。
“啊?哦~”纪小蛮冒冒失失地跳下车,这才发现清风把大车赶到了锦瑟居的大门口。
“啊~”她发出惊讶地低嚷。
“怎么,”谢怀恩淡淡瞟她一眼,“又忘了什么东西?”
不怪他会这么想,以前纪小蛮在他的印象里,是个牙尖嘴厉,精明能干的女人。可这一路同行,他却发现,她其实很迷糊,自己的东西总是随手放到一个地方。到要用的时候就咋咋呼呼地四处寻找,丢三落四更是家常便饭。
这让所有的物品都放在特定的地方,从来也不乱摆,严谨到几乎算得上洁癖的他,暗暗皱眉。
纪小蛮咽一下口水,很小心地瞥了眼锦瑟居的招牌:“没事~”
“那走吧。”谢怀恩头也不回,直接进了大堂。
掌柜的见到他,满面堆欢地迎了出来:“谢公子,你回来了?”
那语气,那神态,很像韩剧里站在门边等老公下班的家庭主妇,这让纪小蛮自禁地囧了一把,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就暧昧了起来。
哪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清风提着行李,从她身后摸上来,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你干嘛?”
“没事,没事~”纪小蛮转过头望着窗外,假装天下太平。
“我先沐浴。”谢怀恩一边吩咐一边上了楼,“你把行李整理一下,待会把换洗衣物给我拿过来。”
“好咧!”清风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拎着行李也上了二楼。
那两个人像远游的人回了家,熟门熟路,转瞬消失不见,剩下纪小蛮孤单地站在大堂里,尴尬得手足无措。
就这么走了?那么她呢,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走或留似乎都不适合,回高家当然就更不可能了!
客栈的掌柜与伙计都偷偷地拿眼打量她,她既不住店也不打尖,站在这里做什么?
可纪小蛮对那些投注在身上的,目光却一无所觉。她从没那么彷徨过,她现在尝到恐惧与孤单的滋味,心头又热又慌,明明身处灯火通明的客栈,却仿佛置身荒原,感觉整个世界都遗弃了她。
谢怀恩走到一半,忽地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回过头一看,那人站在大堂里,一脸呆滞,表情茫然,无助且脆弱的模样,毫无预警地撞进了他的视线,心脏似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捏住,莫名地疼痛了起来。
纪小蛮从来都是乐观的,开朗的,就连哭声都极有气魄。他从来没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深刻的脆弱与忧郁。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发现她竟是那么纤细,娇小得惹人怜爱。心中的某一处忽地软了,他折返了回来,扶着栏杆:“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来?”
“啊?”纪小蛮抬头,茫茫然地望着那双黝黑灿亮的星眸。
谢怀恩蹙起眉峰,不耐地重复了一遍:“还不上来?”
纪小蛮猛然意识到他注意到了她,并且在等她,心头一热,一丝心酸与甜蜜混合的情绪钻进心房,眼泪毫无预兆,倏地冲进了眼眶。
“哦~”她吸了吸鼻子,掩饰地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快点~”
“来了~”似停摆的闹钟突然上了发条,纪小蛮终于重新活过来,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再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语调轻快上扬。
谢怀恩摇了摇头,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步伐已不若刚才的急促,保持着几尺的距离。
啧,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刚刚还一副失魂落魄,我见犹怜的模样,转眼之间又是生龙活虎,浅笑盈盈了。
“哇,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纪小蛮进了他的专属客房,好奇地东张西望。
啧啧,居然卫浴厨俱全,真是奢侈啊!这种规模,在现代应该够得上五星级豪华套间了吧?放着那么漂亮宽敞的弄玉小筑不去住,竟然大手笔地长期包下这种上房?果然是钱多烧的!
“慢慢玩~”谢怀恩笑觑她一眼,推开一间侧门,昂然走了进去:“三间空房,左边那件事清风的,剩下的两间你挑间喜欢的住进去就可以了。”
“你……”纪小蛮慌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要死了,差点又问他住哪,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同样的错误岂能犯两次?
不一会,内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紧接着传来悉悉簌簌的轻响,再过一会,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的幽香从门缝里逸出来,渐渐地弥漫了整间房子。
想着谢怀恩在里面宽衣解带,纪小蛮忍不住红了双颊,低啐一声:“臭美!”真是没看过比他更爱干净的男人,她完全想不出,这样的人,若真是上了战场或是与人厮杀搏命,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左边的房间i清风的,那她就不去招惹那个小屁孩子好了。
这么一想,摸过去挨着次序把每间房的门都推开,参观一遍,不禁慨叹,果然是个好孩子,这么多房间,难为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然后,她看到了谢怀恩的卧室。
宽大的紫楠木雕花大床,四角杵着黄澄澄的铜柱,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枕头,雪白的蚕丝被,全都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岁寒三友,雪梅傲雪的图案。
全套的紫楠木家具,大气中透着沉稳,房间正中铺着纯白的长羊毛地毯,四角全用金线织着了几朵兰花,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了银色的花边,高雅,漂亮得让她透不过气。
“ygd!”纪小蛮倒抽一口冷气,实在禁不住诱惑,蹲下去试探着摸了摸那长长的绒毛。
那柔软,温暖,纤细的触感,立刻让她爱不释手。
然后,近距离地接触,让她发现地毯中央其实绣了神秘的图腾,只是用的纯白的蚕丝,不仔细瞧,几乎无法分辨。
她忍不住跪倒毡上,顺着花纹往中间爬,然后,不断发出“哇,真漂亮,真舒服,有钱真好,这家伙,真d的会享受~”诸如此类的惊叹。
“你干什么?”直到一声大吼,打断了她的自我陶醉与幻想。
她愕然地回头,清风满面怒容,气急败坏地站在她的身后,杀气腾腾地瞪着她。
“怎么了?”她张大了嘴,一脸茫然。
“谁让你进少爷的房间的?”清风气得直哆嗦。
“怎么了?”纪小蛮一脸委屈,十分委屈,且莫名其妙,且浑然不觉,“他说让我随便玩,没说这房间不让进啊?”
是,她是少夫人,少爷的房间当然随便进!可重点是!她居然,不,脱,鞋!就爬到那地毡上去了!她知道那种纯羊毛的地毡有多难保持清洁吗?
清风瞪着她足足有两分钟,愤然拂袖而去:“我不管了,你自己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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