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朦胧,暗香浮动。
氤氲的雾气在宽敞的房间里弥漫开来,重重的帘幕密密地遮住了烛光,在雪白的罗帐上投影出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太后~”刘德贵掀开帘子,迈着细碎轻巧的步子进入浴室,站在明黄色绸缎做成的帷幕外,低声轻唤。
哗啦一声轻响,一双纤白的柔胰自池底伸出,白傲梅破水而出,乌黑的秀飘散在水面,荡漾开来,似一匹上好的绸缎。
她紧闭着双眸,神色慵懒的浮在温暖的水面上:“有事?”
“太后,”刘德贵躬身:“徐锦程有急事禀报,现在殿外候传。”
白傲梅微蹙眉尖,冷冷地道:“让他等。”
“是~”刘德贵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在劝,躬身退了出去。
“贵公公,怎么样,太后肯见我了?”徐锦程见刘德贵出门,急忙趋前询问。
“再等等吧,”刘德贵叹一口气:“最近事多,太后也心烦,别急,都已经到了这里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大邺那边有消息了。”徐锦程左右张望一下,倾身伸出手指比了个七字,压低了声音道:“太后不是一直在等这个吗?我怕晚了,她老人家又该不高兴了。”
“你怎么不早说?得,我再跑一趟。”刘德贵伺候了白傲梅二十几年,最是贴心不过,自然深知她的心病,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转身又进去了。
徐锦程一阵尴尬,想要解释,偏偏刘德贵已经进去了,一口气都在心里,别扭不已。
没多久,刘德贵掀开了帘子出来:“徐大人,太后宣你进去说话。”
徐锦程茫茫的跟在他身后,进到外面,鼻间香气缭绕,耳边衣料摩擦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隐隐约约见到内室人影晃动,心中一荡,忙忙的垂下头收敛心神,轻咳一声:“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白傲梅轻哼一声,展开双臂。
宫女春华取了早准备妥当的刺绣精美的服饰替她一件件穿上,垂头细心地替她系脱丝带。
徐锦程得不到她的回应,也不敢冒然进到内室,神情局促的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刘德贵。
刘德贵冲他点了点头,拂尘一扬,似笑非笑的道:“徐大人,请坐。”
徐锦程哪里敢坐,小太监过来奉茶,他接到手里以眼神道了谢,端到唇边啜了一口。
这一切都在无声之中进行,深恐惊到一帘之隔的太后。
春华站在白傲梅的身后,执了一柄半圆透雕双凤白玉梳,修长的十指在她乌黑的秀间灵巧的穿梭往复,很快的梳了一个百宝如意髻。
白傲梅抬手轻抚云鬓,春华立刻乖巧的执了一柄铜镜站在她的身后,让她可以清晰的从身前的铜镜里瞧到脑后的式。
“嗯。”白傲梅轻声认可。
春华悄然松了一口气,开始在桌上的妆盒里挑选合适的饰来搭配,每选中一样,必然停顿一下,看看太后的眼色,没有吭声,便知是满意,继续挑下去。
这样,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一切弄托,太后搭了春华的臂,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笔直走到正中的明黄紫檀椅上坐了。
“参见太后~”徐锦程忙忙放下茶杯,行了参拜大礼。
“说吧,什么事?”白傲梅居高临下,淡淡的问。
“这~”徐锦程瞧了瞧身旁的太监宫女,略略迟疑。
“都下去吧。”白傲梅瞥了一眼左右,把众人屏退,只余春华和贵公公两人:“现在,可以说了。”
“微臣收到大邺的飞鸽传书,郝连家失踪半年的净云长公子在大邺出现了。”徐锦程神色略略带点自豪,却又故作平淡。
“是吗?”白傲梅毫不客气的斥责:“这事哀家三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徐卿家,你的消息未免太滞后与人了!回头跟神机营的喻统领好好学学,看他是怎么办事的?”
“是~”徐锦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骄傲之色尽敛,诚惶诚恐的道:“可是就在几天前,郝连净云救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并且把她带进了位于镜湖旁边的庄园里。”
“说下去。”白傲梅眉心一跳,面上不露声色。
“根据调查,此女原来是大邺镇北将军府上的二儿媳,是个寡妇。”徐锦程补充道。
“徐卿家,”白傲梅冷冷地瞅着他,声音不高,却很冷,冷得让人颤:“哀家给你这么多银两,配了那么多人手,就为了要你查郝连公子与谁私通这种小事?”
“为臣不敢。”徐锦程不敢再卖关子了,忙忙的一口说道:“高家的这个二儿媳名叫坠儿,据查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买来冲喜,成亲的当晚就成了寡妇,一直在高家长大,今年刚好十六岁。”
“买来的?”白傲梅微微动容。
“是。”徐锦程点头。
“然后呢?”
“不过,后来属下又查得郝连公子近段时间与大邺的王孙公子们其中包括恭亲王之女,萧语蓉郡主。他与他们来往密切,频频交往。所以,不能确定他的目的是否以坠儿为跳板,从而结实萧郡主,以达联姻之目的,还是直接想获得坠儿姑娘的好感?”
“不清楚你回来做什么?”白傲梅敛容。
“属下为了查明坠儿的身份,”徐锦程说着不禁又有了些兴奋之情:“派了人去跟踪,结果现她的身边有高手在暗中保护。而那人身份神秘,行踪诡异,身手更是深不可测。”
白傲梅冷叱:“所以你就空手而回了?”
“不是,”徐锦程滴汗:“着人潜入高府,在坠儿姑娘的房内放了碧丝缔,不知道不谙武功的她为何能逃脱,安然无恙?现在已经打草惊蛇,隐藏在其身后的高手,必然有了防范,再下手怕是要另找机会了。”
“那么,徐卿家此次闯宫,想要告诉哀家什么?”白傲梅神情冷傲,微带不耐。
“虽无实据,但综合种种消息推断,臣以为高家的二儿媳,坠儿应该就是当年从柔福宫里逃走,被林统领冒死带出安南不知所踪的无忧公主。”徐锦程躬身作答:“兹事体大,臣不敢隐瞒,所以才连夜进宫,请示太后,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白傲梅冷笑着反诘:“这还用哀家教你吗?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人,不论她是不是无忧,格杀勿论。”
“是。”徐锦程呼吸一窒,不敢再吭一声。
“下去吧。”白傲梅沉声吩咐。
“是。”徐锦程躬身惶恐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满室沉寂,只余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德贵。”白傲梅忽的招手示意他过来。
“娘娘~”刘德贵把手中拂尘搁到几案上,轻步移过来,伸手按上她的双肩,慢慢的有节奏的按揉起来。
“这事,你怎么看?”白傲梅放松了身体,软软的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目享受。
刘德贵手下劲道不变,缓缓从肩膀上滑下来,轻敲背部,笑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事情的真相重要吗?”
“可是,没有确认以前,哀家总是不安。”白傲梅幽然叹了一声:“皇帝不争气,哀家势单力孤啊。”
“娘娘也不必过忧,朝中支持您的,还是占大多数的。”刘德贵把声音放平,轻声安慰。
“支持?”白傲梅冷哼一声:“军机大臣们蠢蠢欲动,屡屡驳斥哀家所作的决议,莫御史多次上表弹劾哀家的亲信。西边那边暴民哄抢官粮,南北的郝连家结党营私……你说说,这桩桩件件哪一个是支持哀家的?”
刘德贵不敢再说,垂了头默默地替她按压。
“春华,”白傲梅忽的睁开双眼,冷厉的眸光扫向默立在一旁的春华:“当年梅妃在柔福宫待产,是不是你的姑母替她接生的?”
没料到忽然被点名,春华一惊,忙移步上前,低声道:“奴婢略有所闻,具体情形因年代久远,已不得而知。”
梅妃产下公主,由姑母接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否认不了。但是与前朝余孽搭上关系,不论是什么关系,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自然是能避则避。
“是吗?”白傲梅不动声色:“哀家最近却听到一些议论。说是无忧公主降生时,鸟雀齐集,是天降祥兆,天定的凤女。这些,若不是当年在柔福宫亲伺之人传出,他人又怎么可能得知?”
春华打了寒颤,冷汗爬上脊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确实不知,从未听姑母提及此事,必是有心之人散布谣言,望娘娘明察。”
“那好,你姑母跟你提过什么?”
“无忧公主出生时,脚心有五颗朱砂痣,大如绿豆,排做梅花形,姑母接生无数,此等奇景未曾见过,故而提及一句。”
“昊天,你听清了吗?”白傲梅启唇,声音清冷。
“是,奴才即刻前往。”帘幕后忽的传出一男子低沉的嗓子,窗帘一晃,倏然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