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失火之时,林俭正在书院的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烟熏火燎,香气弥漫之际,想着坠儿此刻不知又用什么法子在给大家逗趣找乐,他唇角微弯,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好了,坠儿出事了~”沈慕青如一阵狂风般卷入厨房,穿过一群忙碌的妇人,扶着门框,没头没脑地嚷了一声。
林俭拿着一根木柴正要往灶膛里推,闻声蓦地抬起头来,眸中厉芒一闪,目光在瞬间已黑到极致,周身鼓动的肃杀之气令沈慕青一阵胆寒。
她退了一步,讷讷地垂了,轻声说明:“不是遇袭,是,是失火了……”
话未落,林俭如一头捕猎的云豹,迅捷地跃了起来,越过了她,冲了出去。
厨房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林俭的身影。
“等等我!”沈慕青怔了一下,急忙追了出去。
高茗欣冷冷地环顾众人,萧轻尘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越众而出,朗声道:“箭虽然是怀恩的,可是我相信这事绝不会是他做的。他虽然冷傲,却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更何况他与坠儿姑娘往日冤近日仇,没有理由这么做……”
“真的,没有理由吗?”高茗欣笑了起来,在这悲愤绝然之时,他的笑容却依然淡若春风。
天下一攻的笑话,他隐隐也听到一些。相信只要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忍受如此裸的嘲弄与蔑视。更何况,那个向来被众星拱月般捧在手心长大里,眼高于顶,冷漠倨傲的谢怀恩?
在他乃至大邺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区区一个丫环的命,绝对比不上谢大公子薄薄的一张面皮吧?
可怜坠儿一派天真,口遮拦,又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十六年来,她的世界只有高家而已,不知道权力的可怕,才会肆忌惮地嘲笑谢怀恩。
她肯定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玩笑,会让如花般盛开的她,瞬间凋零?
“呃~”萧轻尘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下,一时竟接不上话。
正在这时,林俭分开人群,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旁若人,笔直地走到烧焦的尸体旁,目光落在散落的玉佩上,蓦地一凝,弯腰轻轻地拈了一块起来,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
他来得太突然,大家来不及反映,只怔怔地看着他把那块玉放到一边,忽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单腿跪地,伸出双手托起坠儿的头,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啊~”
众人惊度地低嚷,寒意忽地蹿上脊背,全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林俭已掰开了坠儿的嘴巴,眼里掠过一丝惊喜。
“哑铃,你干什么?快放下!”高茗烟退了一步,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喝叱。
就算她再不愿承认,坠儿都是她的二嫂,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她的尸?
对不起,我失态了。
林俭放下怀里的尸体,起身默默地退到人群里,围观的众人全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他低头瞧了瞧染着血丝的衣服,苦笑一声,捏住了衣角。
“快去换件衣服~”高茗玖忍住翻腾的胃液,厌恶地挥了挥手。
是。
林俭垂着手迅地离开火场。
“林大哥,”沈慕青悄然跟上来,见他直接朝书院的后山跑去,不由诧异之极,眼看四下人,追上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去哪里?”
“你立刻联络鬼影,让他动所有人手,全面搜寻小主子的下落。”林俭脚下未停,眯着眼睛警惕地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唯恐漏掉了蛛丝蚂迹:“目标,从京城通往各地的交通要道,尤其是回安南的必经之路,必需严加盘查。”
“林大哥?”沈慕青怔了一下,惊喜地低嚷:“你的意思是坠儿没死?”
“坠儿不是你能叫的。”林俭头也不回,冷声纠正。
沈慕青脸色一变,唯唯诺诺:“是,不过……”
“不过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没死?”沈慕青半信半疑。
从他进火场到出来,前后连半刻钟都没有。就算坠儿身上有什么胎记能证明身份,此刻也烧得面目全非。高茗欣看着她长大,都不能断定,他凭什么如此笃定?
“她喉咙里没烟。”林俭简单地给出答案。
“呃?”沈慕青显然并未真正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却不敢再问。
“去吧,越快越好。”林俭也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停下来,修长的手指从路边的树枝上摸了一把,在指尖轻捻片刻,扬唇绽了一抹极淡的笑容,虽只稍纵即逝,却令沈慕青莫名的心安。
“有什么现?”沈慕青凑过去看。
“你看。”林俭把手掌在她眼前摊开,结着厚茧的食指尖上,染着一抹黑灰:“我们分头行事,我去追敌,你立刻去通知其他人支援。”
他一边说,一身躬着身子细细地查看林间的痕迹。
“是!”沈慕青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林俭直起了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真的只是简单的一眼,纯粹地询问,并没有半点不耐烦,沈慕青却蓦地一寒,似被一把锋利的尖刀抵住了胸口,皮肤将破未破,心脏猛跳,血液逆流。
“呃,没有~”沈慕青瑟缩一下,转身匆匆离开。
林俭确定了劫匪的行动路线,象一头捕食猎物的云豹,迅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稍倾,谢怀恩背着弓箭,手里拎着几只兔子,从树林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林俭消失的方向挑眉而笑。
好玩,哑巴竟然开口说话。
不过,人家是真哑也好,装哑也罢,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掉转头,慢条斯理地朝书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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