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三匹快马疾若流星般驰入长安城,直奔镇北将军府而去。到了门前,伴着“吁”一声叱喝,马儿咴咴长嘶,倏地急停下来。
马背上的青年男子,一色皂色箭袖紧身衫,风尘仆仆。领头的那个飞身自马上一跃而下,如一阵旋风般刮进了大门。
“什么人?”守门的侍卫只觉眼前一花,未及喝问,他早已去得远了,只余下一匹焦躁的马儿在门门喷着响鼻,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暮色笼罩着长街,残阳如血,静静地铺展开来。
高弘文在夕光中行走,步履匆匆,目不斜视,然后他看到了她,他久别的妻子,周雅云。
她静静地站着,在后院的花园里,扶着一棵桂花树,温婉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淡白的唇……
高弘文站在月亮门边,默默地凝望着她,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瞬间就湿了。
她瘦了。他难以想象,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这副纤弱的身躯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和磨难?
“爷,怎么不进去啊?”高文和高武赶上来,见他堵在门口,不进也不退,不觉奇怪地推了推他。
周雅云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他。
他站在金色的夕阳里望着她。
独自肩负着家庭的重担,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忽然看到这双温柔的眼睛,惶恐彷徨了半个多月的心,霎时软下来;强装的镇定褪去,脆弱得仿佛一触即倒。
“对不起,”高弘文这才如梦初醒,悄然走进去,在她身前停住,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才一开口,就哽咽了:“雅云,我来晚了……”
“弘文~”周雅云看着他,那高瘦挺拨的身影被阳光投到她苍白的手背上,贴到她白皙的脸宠上,麻麻的,似乎有什么一直搔到她的心里,隐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滑下了眼眶。她扑进他的怀里,啜泣着低语:“堂儿,堂儿殁了……”
高弘文眸色骤暗,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住她纤瘦的身子。
“爹,爹~”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高家三兄妹,挤做一团,被高文和高武拦在了椎风居的院外。
“嘘~”高文和高武蹲下身,一人一个把茗烟和茗玖抱在怀里,眼睛望着茗欣:“大少爷,爷刚到,让他和夫人说说话吧。”
“不要,我要爹爹抱~”茗烟哪里肯依?扭着小小的身子拼命地挣扎,细嫩的童音软软地唤着:“爹,爹~”
“是烟儿来了吗?”高弘文在院子里早已听到,放开怀里的娇妻,扬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爹,爹!”得到允许,茗烟茗玖欢呼一声,迈开胖胖的短腿,争先恐后地往里蹿。
“乖~”高弘文大踏步迎上来,蹲下身子,一手一个紧紧拥着这对双胞胎,虎目中泪光莹然。
高茗欣抱着纪小蛮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黑瘦结实的父亲,心情激荡,一语不。
纪小蛮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弘文,只差没有流出口水来。
哇噻!她暗暗吹了一声口哨。
清逸的五官,斜飞的双眉,黑玉似的眼睛。肤色微黑,一张薄唇透着坚毅果敢。腰间佩带一柄垂着红色丝绦的长剑,剑鞘色作暗沉,花形古朴高雅,令人望而起森然之意,剑虽未出鞘,已有寒意逼人。
原以为孩子都生了四个,那个高将军一定又老又丑,没想到居然这么俊帅挺拔,卓尔不群。
呜呜,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她公公,等她长大,都老成咸菜了!
“欣儿,你也过来。”高弘文冲他微微一笑。
高茗欣这才慢慢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爹,辛苦了。”
“嗯,”父子俩默然对视良久,高弘文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靥,微微点头:“好孩子。”
“爹~”唯恐被他忽视,不待人教,纪小蛮立刻张嘴甜甜地唤了一声。
“呃~”高弘文似乎这才注意到她,剑眉轻蹙,微微疑惑地看着高茗欣怀中的小婴儿:“她是~”
“爹,她就是二弟妹,名叫坠儿。”高茗欣换了一下姿势,努力把纪小蛮举得高一点,以便他看得更清楚。
“二弟妹?”
“弘文~”周雅云轻咬朱唇,垂着头低低地解释:“是妾身做主,替堂儿纳了一房媳妇。”
“哦~”高弘文恍然。
心底升起更深的怜惜与愧疚。由此可见,当时的雅云确实已是走投无路了,否则素来知书达礼的她,是万万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对不起~”周雅云玄然欲泣。
“这不怨你。”高弘文长叹一声,默默地瞅了一眼笑得一脸甜蜜的纪小蛮:“就当是这孩子跟我们高家有缘吧。”
纪小蛮一听这话立刻笑得更欢了:“爹爹,抱~”
周雅云偷偷松了一口气:“可不是,这孩子机灵着呢。”
“爹爹,抱~”纪小蛮张着双臂,不依不饶地叫。
“好,爹爹抱。”高弘文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弯腰从茗欣手里接过她抱在手中。
纪小蛮一到他怀里,立刻对着他的唇,老实不客气地吧唧亲了下去。
高弘文吃了一惊,怔在当场。
看着他那震惊的模样,纪小蛮咧开唇笑得更欢了。
吼吼,偷袭成功,总算出了一口鸟气了!
“坠儿饿了呢~”高茗欣抿着唇笑了。